第四十九章 心聲
蘇離一直沒有鬆手。
入手柔軟、光潔，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好比古典時代的神祇雕刻，卻又充滿了人的溫度。
「該鬆手了吧？」還沒等他享受多久，方清影一歪腦袋，眼含殺氣地問道。
「方老師，都是意外，意外。」蘇離訕訕一笑，將她的手放開。
但臨鬆手之前，還勾了一下她的手指。
方清影又瞪了他一眼。
整張桌子已經被傅希聲弄得一片狼藉，趁著服務生收拾桌子的時候，蘇離悄然挪到了方清影的對面。
「跑這兒去幹什麼？」方清影沒好氣地說道。
蘇離指了指她的頭髮。
原本順滑的黑色長發，沾上了褐色的咖啡，有幾綹已經黏在了一起。
方清影一邊皺著眉，一邊用紙擦拭著，嘴裡喃喃道，「這個傅希聲，還真是沒有風度啊……」
「如果我不來，他可能會很有風度。」蘇離冷不丁插了一句。
方清影一愣，隨即說道：「反正我得謝謝你了，蘇同學。」她最後幾個字咬得很重。
「不客氣，方老師。」蘇離同樣如此。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彷彿有種奇妙的默契在流淌。
這時候，方清影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喂？三叔啊，怎麼樣了？」她的語氣嚴肅了些。
「恩，好，我知道了。」電話切斷，方清影微微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蘇離問道。
方清影一勾嘴角，「沒事了。王老師已經走了，畢竟她屬於反擊，估計不會太追究。」
蘇離點點頭，「那個鄭勉呢？」
「說是還在醫院，王老師那一腳挺重的。」
「這個老貨確實有點毛病，上台前還要喝酒，簡直丟人現眼到家了。」蘇離又喝了一口咖啡。
「別說髒話！」方清影捋著頭髮，也不忘自己的老本行。
蘇離一咧嘴，有點得意忘形，「今天這事兒，是不是算欠我一個人情了，方老師？」
方清影白了他一眼，「你點的冰美式，付賬了么？」
「這個……」蘇離眼珠子一轉，嘿嘿一笑，「方老師應該捨不得我在這刷盤子抵賬吧。」
「就應該讓你刷上幾個月。」方清影輕哼一聲，招呼服務生，把蘇離那一杯咖啡錢付了。
「太感謝了。」蘇離嘴裡說是感謝，實際上一點兒沒把自己當外人。
不只是因為前一世的那點兒想法作祟，而是在經歷了綁架事件以後，兩個人的關係，明顯變得複雜了起來。
人似乎會對危難時刻的夥伴，產生一些依賴。
就連方清影自己都沒有發覺，面對蘇離的時候，已經不僅僅是將他看作自己的學生了。
好比今天，原本是不應該叫蘇離過來的，但她還是做了。
「蘇離，想好吃點兒什麼了么？今天這頓不算。」方清影問道。
「太破費了，要麼就算了吧。」蘇離以退為進，故意作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誰知道方清影不吃這一套，柳眉一彎，眼睛眯成了月牙，「那行，我看看哦。」她故意翻起了錢包，「你看啊，我這也沒有富裕了。」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蘇離猛灌一口咖啡，喝了個乾淨，「方老師，我就是客氣客氣，你還當真了？」
「行了，蘇同學，等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反正你也有我的號碼。不過最近不行，我要出一趟遠門。」
蘇離一聽這話，好奇心起來了，「方老師，這是要回家么？」
「對呀，我爸媽都在京城，也有半年沒看見我了，我媽是挺想我的。」方清影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流露出一種思念的目光。
蘇離很了解這種目光，前一世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經常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怔怔出神。
他又想到，自己的父母馬上就要出發去深市了，不免心裡也有些酸楚。
「你怎麼了？」方清影回過神來，發現蘇離竟然也有點心不在焉。
「我的爸媽也要去深市工作，已經聯繫完了。所以，我恐怕也要很久才能看見他們一次。」
「那，我們還算是同病相憐。」方清影的心裡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說不清，卻總是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蘇離笑了笑，一擺手，轉移了話題，「方老師，生活就是這樣。不過像你這樣身世這麼好的女生，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來煊城？京城的學校，憑你的學歷應該是隨便挑吧。」
方清影一努嘴，手托著腮幫子，陷入了回憶當中，「當年，應該是傻吧。傅希聲大我三屆，我們是京城大學的校友，後來他為了美國綠卡，看到有個留學的機會，直接就沖了上去，甚至還對我說過要脫離國籍，永遠不回來了，結果你也看到了。」
她哂笑一聲，繼續說道：「所以，京城當時對我而言是個傷心的地方，我就想著換一個工作的環境，正好煊城那個時候有招考，我就過來了。只不過沒想到，傅希聲竟然這麼兩年就回了國。」
「不過他至少拿到了綠卡。」蘇離接了一句。
「綠卡有那麼好拿？」方清影冷哼了一聲，「他真以為，我是傻子？就憑他的背景以及努力，根本不可能拿得到。」
蘇離訝然，「方老師，你怎麼這麼肯定？」
「他在上學的時候，雖然是學生會主席，但是學習很差，甚至有幾次作業都是我幫他做的，整個人削尖了腦袋，一心想要奔向他的理想國度。但是他的英語不錯，也可能在美國另有際遇吧。」
蘇離心中明白，方清影說的另有際遇是什麼意思。
就是找一個美國人結婚。
聽到方清影這麼說，蘇離就懂了，這個傅希聲，在她的心裡已經被徹底PASS掉。
只有完完全全不在乎了，才能平靜地把這些話說出來。
「行了，時間不早了，是不是該回去了？」方清影看了一眼腕錶，折騰這麼一陣，現在已經是快晚上七點了。
蘇離癟了一下嘴，「方老師，你不餓么？」
「餓什麼餓，保持身材。」方清影哪兒還不知道他那點鬼心思，「改天吧，我得回去整理一下。」
「我送你回去吧，天已經黑了。」蘇離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
方清影沉吟了一下，說道：「我怕你不認得路。」
「你認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