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誅醜
“這個胡茂禎何許人也啊?”
胡茂禎擒濟度、洪承疇而降,引起了監國靖王的注意,遂向心腹關守箴、孫金鼎、何吾騶、鄭封、劉茂遐、江天表發問。
“監國,胡茂禎本是弘光朝江北四鎮高傑的中軍,十分驍勇,每戰高傑必以之為先鋒”,關守箴道。
“哼,胡茂禎,小人也!聽聞洪承疇對這廝頗為信重。誇其智勇兼優、能征善戰,保其為寧國總兵。不料今日抓起洪承疇來,居然毫不手軟”,孫金鼎不屑一顧。
“監國,胡茂禎此獠,跟張天祿、於永綬一起,對我皖南義軍犯下累累血債。他雖未和二賊一起屠涇縣,但在祁門、歙縣、黟縣、休寧一帶,殘害了無數義士,徽州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江天表恨恨地說。
朱亨嘉點點頭,這胡茂禎罪很大啊!可他抓住了濟度、洪承疇,如此之功,不能殺,還得賞!
“諸卿說說,該如何處置這胡茂禎?”
江天表忽道:“監國,您先前曾說過,有陣斬或擒獲濟度者封侯。君無戲言,應封其侯爵”。
朱亨嘉大奇:“江卿,令兄死於這些貳臣手中。卿難道不恨他們嗎?居然保其為侯爵?”
“臣恨此賊入骨,然為君者,豈能言而無信?為監國計,應封其為侯”。
朱亨嘉讚了一句:“大公無私,非卿莫屬”。
誇是誇了,但要封貳臣為侯,心裏還是別扭。況且,那麽多忠勇將士,都不得封侯,若讓這貳臣封了侯,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心裏怎麽想?思來想去,朱亨嘉想了想,還是不能封。不過,堂堂監國,言而無信,有失威望。此事該如何是好呢?
鄭封見朱亨嘉沉吟不語,心內立即明了,當即言道:“監國,您確實說過‘有陣斬或擒獲濟度者封侯‘,但那是對我軍將士而言,而不是對那些貳臣。攻城前,您曾讓人對城內喊話‘有斬虜酋濟度之首、獻城而降者,賞銀千兩‘,此亦王令也。君無戲言,賞銀千兩便可”。
“是嗎?孤還說過這樣的話?哦,對,想起來了,孤確實說過。嗯,便下旨褒獎胡茂禎,賜銀千兩吧”。
“監國聖明!”
“監國,臣以為,王國璽將軍受命佯攻西門、封鎖青弋江水道。他不以兵少,猛攻西門,令濟度、洪承疇無法逃脫。此番抓獲奴酋,攻不可沒,應予封爵”,劉茂遐稟道。
這個劉玄初,考慮問題周到啊!
朱亨嘉暗讚一聲。任何一股新興力量,都必須先鞏固自己的嫡係勢力,此之謂基本盤,然後才能拉攏其他勢力,發展壯大。胡茂禎區區一個降將,都賜銀千兩,那些跟自己打天下的老臣、忠臣,更應該厚賞才對。否則,必失人心。
“劉卿所言甚是,王國璽屢立戰功,當封為武靖伯。其他諸將,有立功者,皆厚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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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國,潘永禧、汪伯升將軍求見”,朱亨嘉正在處理軍務,左右來報。
“哦,快宣!”
潘永禧、汪伯升皆是徽州婺源一帶的義軍首領。這些義軍,對明軍北伐,幫助甚大。這些年,不管環境多艱難,他們隱於深山,義不降清。對他們的氣節,朱亨嘉是極其欽佩的,十分禮遇。
“求監國為我等報仇啊!”
不料二人一見朱亨嘉,立即跪伏於地,泣不成聲。
“哎呀,潘卿、汪卿,這是為何?快快請起!”
“監國,胡茂禎奸賊,屠殺我皖南義士甚眾,陳九思、汪老五、吳國禎皆死於其手。請斬胡茂禎,以慰英烈在天之靈!”
朱亨嘉一聽,明白了,這胡茂禎甘當清廷鷹犬,殘酷鎮壓徽州義軍,死在他手上的徽州義士無數。陳九思、汪老五、吳國禎皆是他倆的好友,他倆想為好友報仇。
可是殺不得呀!這胡茂禎可是抓住濟度、洪承疇來降的。要是殺了他,以後誰人敢降?況且自己剛賜銀千兩又誅之,信義何在?
朱亨嘉沒法子,隻得好言寬慰他們,說自己也恨不得斬胡茂禎以慰英烈,但胡茂禎畢竟抓獲虜酋有功,殺之不祥,日後再說。一句“日後”,咬得挺重。
正安撫著這些忠臣,左右又來報:“監國,有涇縣父老前來請願”。
朱亨嘉出營一望,大營外黑壓壓跪滿了百姓,足有數萬人。
這麽多人,沒法一一接見,隻得挑選了幾十個德高望重的鄉老詢問。
“各位父老,汝等見本監國請什麽願啊?”
“監國,張天祿、於永綬屠戮涇縣,罪惡滔天,求監國誅二賊,以平民憤!”
“監國,涇縣本有丁口五萬餘,乙酉之難後不足百人。可憐我那二兒子全家被屠,求監國開恩,殺此二賊為我等報仇啊!”
“那一日,小老兒的兒子、兒媳,攜孫兒進城辦事,不料竟成永別。求監國作主啊”??
朱亨嘉一聽,明白了,涇縣的百姓有太多的國仇家恨需要宣泄!自己必須有所表示,不然對不起這座忠義之城。
當即對鄉老們深深一拜:“各位父老放心,且先帶鄉親們回家,孤一定給涇縣百姓一個交代”。
送走了潘永禧、汪伯升還有涇縣父老,朱亨嘉急召鄭封商議。
“鄭卿,徽州的義士和百姓,對張天祿、於永綬恨之入骨。是否要在涇縣誅此二人,以平民憤?”
“監國,光誅此二人,難平民憤,還應連胡茂禎一起誅之方可”。
朱亨嘉大驚:“那胡茂禎擒拿濟度、洪承疇有功,若是殺了,日後誰還敢降。此事不可”。
鄭封一笑:“臣是戲言,不過要平義軍和百姓之憤,光誅張天祿、於永綬不行。還得加上一人”。
“哦,何人?”
“洪承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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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縣大牢裏,洪承疇被五花大綁的綁著,黑漆漆的夜,陰沉沉的囚籠。
自古艱難唯一死!
當年自己兵敗被擒,若是不降,現在也能青史揚名了。可歎,竟然降了!更可悲,降了,居然也沒得善終。六十歲了,仍免不了一死。早知如此,不如當初在鬆山殉國。
洪承疇不想死,忽然吼道:“吾要見監國靖王殿下!”
獄卒冷笑:“汝欲見監國靖王殿下,有何事?”
“吾願為監國招降江寧城及南直隸各府!”
聽聞洪承疇欲替自己招降南直隸各府,朱亨嘉不由啞然失笑,“到了這步田地,老賊尚欲活耶?告訴他,他不是一直想知道揚州閣部史公到底死沒死嗎?很快便知道了”。
左右將原話傳於洪承疇,洪承疇麵如死灰。
當年,史可法殉國,洪承疇恐其未死,審問義士孫兆奎曰:“先生在兵間,審知故揚州閣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孫兆奎諷刺他:“經略從北來,審知故鬆山殉難督師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洪承疇大恚,呼麾下驅出斬之。
監國靖王說吾很快就知道史可法死沒死,這是要送吾去陰曹地府驗證啊!
“來人,吾要吃肉飲酒!”
洪承疇嘶吼道,淚流滿麵。
“老賊想吃什麽,皆許之”,朱亨嘉冷笑,“小心看護此賊,防其自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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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崇禎二十五年五月三日,洪承疇、張天祿、於永綬被綁赴涇縣菜市場寸磔,監國靖王諭令,必須割足3357刀。
觀刑者眾,人山人海。
幹淨利索的一刀梟首,洪承疇結束了他六十歲的生命。
一劊子手舉著一托盤肉,“此乃洪賊之肉,誰要?”
人群聳動。劊子手將肉拋於人群中,爭搶者眾。更有遠來之義士,欲啖洪承疇之肉泄憤。爭之不得、捶胸頓足者無數。
張天祿、於永綬的碎肉被端出來後,人群鼎沸了,畢竟屠了涇縣的是這二賊,非洪承疇。
有丈夫搶肉而痛哭妻子,有婦女奪肉而祭奠夫君,甚至有八旬老嫗拄杖而來,央求得碎肉而啖,邊食邊哭曰:“乖孫兒,祖母替汝報仇了!”
監斬官、大學士關守箴十分感歎,作《磔洪》詩曰:
拂塵惜衣天下奇,苟且偷生世人譏。
錦繡文章傳經略,貳臣魁首金縷衣。
善惡輪回終有報,碎骨飄零何處依。
何如當年拚一死,鬆山仰望賽璿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