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平藩(一)
世上的事都是相對的。我之砒霜,彼之蜜糖;於甲天大,於乙微末。
收複澳門,對香山知縣呂留良來說,天大事;對朱亨嘉來說,微末事耳。
此刻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三件更大的事情上:解決四川藩鎮、收編魯王的軍隊、收回雲南麗江木府的礦產。
四川的藩鎮問題,由來已久。自從任命狠人陳邦彥為四川巡撫後,剿滅了一批,收伏了一批,剩下的依然有一大批。
最強的是盤踞在遵義的王祥,窮兵黷武,不把朝廷放在眼裏。朱亨嘉調酉陽冉氏土兵增援湖廣,此獠居然敢趁機兼並酉陽,擴張勢力。
這一年多,趁著朱亨嘉征戰湖廣、江西,王祥又把觸角伸到了貴州、重慶、滬州、永寧,和貴州的皮熊已經大大小小地衝突了好幾次。
朱亨嘉拿出小冊子,用朱筆寫下了“播州王祥”四個字。
第二大勢力是原先搖黃十三家裏的掌盤子:“爭天王”袁韜和武大定。
這兩條忘恩負義的豺狼,在軍師李乾徳的攛掇下,居然殺害收留自己的恩人楊展,包圍了嘉定州。
前幾日傳來消息,嘉定城被二賊攻破了,楊展的長子楊璟新,率數百騎突圍。
嘉定被圍的時候,曾經向四川總督樊一蘅、巡撫陳邦彥求援。可當時二人正在防範王祥,實在無兵可援。
楊璟新怨大明不救自己,一怒之下,逃往保寧,投靠了清廷四川巡撫李國英。
朱亨嘉聽聞此事,下令追封楊展為嘉定侯;又諭令四川各地的文武官員,說“楊展恢複生產,蜀民賴以全活者數百萬,功莫大焉!朝廷沒有及時援救他的兒子,是朝廷的錯。日後若是楊璟新向你們投降,一定要善待他;如果在戰場上抓到楊璟新,千萬不可傷他性命”。
在有心人的操弄下,朱亨嘉的這條諭令在四川傳得老幼皆知。受過楊展恩惠的四川百姓,無不稱讚監囯聖明;清廷四川巡撫李囯英聽聞此事,不敢重用楊璟新,給了個閑職,掛了起來。
“袁韜、武大定”,小冊子上又多了兩個鮮紅的名字。
第三大勢力是秦王朱存烳的舊部朱化龍、詹天顏。秦王朱存烳在紫水河壯烈殉囯後,這二人盤踞於鬆潘衛、龍安府、茂州一帶。
除了這三大勢力,其他的藩鎮:成都的林時泰清來降清,明來降明,名聲臭滿大街,他敢降,朱亨嘉也不敢收;於大海、李占春、侯永錫等人皆已歸順了朝廷,不複有割據之心。
??
“鄭卿,汝怎麽看四川的藩鎮?”
朱亨嘉向自己的頭號智囊鄭封問計。
解決了澳門炮台後,朱亨嘉將鄭封調回了長沙,改任蘇觀生為兩廣總督。
“監國,臣以為對四川的藩鎮,應該拉一批、打一批。朱化龍、詹天顏是秦王舊部,秦王已死,二人無枝可依,容易拉攏。另外,二人占據的鬆潘衛、龍安、茂州,與清虜接壤。對此二人不能采取軍事手段,否則他們一旦降了清,就會增長清虜實力,削弱我方實力。應該派人招撫他們,至少要讓他們保持中立”。
“嗯,卿說得有道理,繼續說”。
“四川的林時泰雖然是出了名的牆頭草,名聲臭。但他控製的成都,正好在嘉定的北方,堵住了袁韜、武大定北逃虜占區的道路。所以,對林時泰,也不宜用武力。而應以招撫為主”。
朱亨嘉聽完,沉思良久,點點頭,取出小冊子,把林時泰的名字由紅筆,改成黑筆。
鄭封見了,心裏一凜,伴君如伴虎啊!這位監國,看著憨厚,沒想到還有記小帳、秋後算賬的習慣。自己以後可得小心點。
朱亨嘉見鄭封盯著自己的小冊子看,忙打了個哈哈:“哈哈,孤的這本小冊子,隻針對那些逆臣,對卿這樣的股肱之臣,孤從來不記的。嗬嗬,鄭卿,汝繼續說”。
鄭封回過神,繼續說道:“臣以為,消滅王祥和袁韜、武大定這兩股割據勢力,應有先後順序。王祥雖然凶狠殘暴,但他地廣兵多,占領播州後,所為和以前不同,開始重視生產,實力居四川藩鎮之首,屬於難對付的。袁韜、武大定是土匪出身,雖然兵多,軍紀卻壞,又殺害了深受四川百姓愛戴的楊展,不得嘉定民心,相對容易對付。應該先打容易對付的袁韜、武大定,後打難對付的王祥”。
“嗯,善!”
“監囯,王祥兵馬多,應設法離間其與部下的關係。他誣告酉陽冉氏叛亂,您可召其至長沙與冉天育對質,他必不敢來。可以借此免掉他的遵義副將一職,委其部將石琳接替。如此,王祥必疑石琳,內部猜忌,破之易矣!”
“好一條反間計,鄭卿真是孤的子房啊!”
朱亨嘉龍顏大悅。
三分軍事,七分政治。解決四川的藩鎮,應以政治手段為主,軍事手段為輔。聽完鄭封的話,朱亨嘉的心裏有譜了。
他首先下令三法司會審王祥告酉陽宣慰使冉天麟謀反一案。
王祥趁冉天麟派兵增援湖廣之機,攻占酉陽,殺死了冉天麟,反誣冉天麟謀反。
爾王祥不是說冉氏謀反嗎?好,孤就召爾來長沙和冉氏對質。
朱亨嘉召王祥和冉天麟之弟冉天育來長沙對質。冉天育欣然前往,王祥稱病不敢來。本來就是誣告,去了長沙,豈不是自投羅網?
輿情嘩然,皆道王祥謀害忠臣,有不臣之心。就連王祥的老巢遵義,王大帥殺忠臣、想造反的傳言也滿天飛。
連召三次,王祥皆稱病不至後,朱亨嘉發話了:汝既然身體不適,在家好好休息,遵義副將,汝就別當了,讓汝的部將石琳當吧。
下旨免王祥職,恩準在家養病,任石琳為遵義副將。
此旨一下,王祥心裏打起了鼓,靖王為什麽讓石琳做遵義副將?莫非豎子暗中投靠了靖王?
監國要吾養病,吾索性病給監囯看!
王祥真就在家裝起了病,一應事務交於石琳,又暗中派心腹監視他。
聽說王祥病了,石琳趕緊來探望。
“大帥,您身子怎麽樣了?好些沒?”
王祥陰陰地盯了石琳一眼:“不行嘍!以後這遵義姓石不姓王嘍!”
聽了此言,石琳大恐,汗如雨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帥明鑒,末將對大帥一向忠心耿耿!這是那監囯靖王施的反間計,欲離間大帥與末將啊!”
見石琳的神態不似作偽,王祥一楞,“莫非這真是反間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