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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緩兵

  朱亨嘉令廣昌侯李成棟救援南昌,李成棟猶豫不決,召集部下商量。


  ??“監囯讓本帥救援金聲恒,汝等都議議,是去還是不去?”


  ??“大帥,監國之令不可違,您得去”。


  ??袁彭年、李元胤、張調鼎等主張去。


  ??“贛州未下,怎麽去?”


  ??“可繞道,湖東、湖西皆有路可達南昌”。


  ??潘曾緯、杜永和、耿獻忠等卻有不同意見。


  ??“大帥,贛州未下。吾大軍去救南昌,萬一贛州之敵攻打廣東該怎麽辦?現在不能去,應該打下贛州後再去”。


  ??李成棟舉棋不定。


  ??杜永和忽然道:“大帥,末將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講?”


  ??“講”。


  ??“末將聽聞進入江西的清軍足有十餘萬,且皆是精銳。監囯靖王麾下那麽多兵馬,不救南昌,卻要大帥去救。等救完江西,咱們的子弟兵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放肆”,李成棟大怒,“監囯的聖意豈是汝能揣測的?”


  ??訓完杜永和,李成棟心裏也有了一絲狐疑。


  ??郝尚久發話了:“大帥,末將也以為應該先取贛州。贛州,軍事要地,要是能掌握在咱們手中,進可攻、退可守。誰也奈何不了咱們”。


  ??李成棟有些動心。


  ??杜永和道:“大帥可遣使回複監囯,就說打完贛州,便去救援南昌。也不算抗命。另外,您可以遣使招降贛州,小小的贛州,焉敢擋大帥兵鋒?”


  ??李成棟覺得有道理,遂上疏朱亨嘉,打完贛州,再救南昌;又寫信招降南贛巡撫劉武元等人。


  ??劉武元在南贛巡撫衙門,接見了李成棟的使者。


  ??“李提督使汝來,何事?”


  ??“廣昌侯命吾來招降劉撫台,您若不降,他將率十萬大軍、與您會獵於贛州”。


  ??劉武元想了想:“請回複李提督,本撫與諸將皆願降,可是家眷不在贛州,等取回家眷,吾等便降”。


  ??使者欣然返回。


  ??“大帥,您真打算向李成棟投降?”


  ??清南贛總兵胡有升、副將高進庫、參將劉伯祿、楊遇明、賈熊問道。


  ??劉武元哈哈大笑。


  ??“本撫要是想降,贛州孤立無援的時候就已經降了。現在征南大將軍譚泰的兵馬已到南昌,那李成棟卻想招降本撫,豈非癡人說夢?所謂投降,不過是緩兵之計耳。汝等趕緊修繕城池、搜集糧草,準備大戰。吾立即修書給譚泰將軍,請求援兵”。


  ??胡有升有些擔心:“撫台,就怕那李訶子不上當”。


  ??劉武元樂了:“諸君可知那李成棟緣何綽號‘李訶子’?訶子,女子抹胸也。此人雖然作戰勇猛,但卻生性遲疑,宛若婦人。吾料其必中吾計也”。


  ??劉武元令騎兵每日早出暮歸,每騎須括糧三石,押運入城。把贛州周邊的糧食搜刮得幹幹淨淨,以為堅壁清野之計。又盡拆城邊民舍、樹木,增固城池。


  ??李成棟聽了使者的回報後,洋洋得意,對劉武元的假投降深信不疑。


  ??他很自信,南下以來,未曾一敗。諒那劉武元也不敢與自己為敵,


  ??見李成棟不聽自己的諭令救南昌,反而堅持打贛州。朱亨嘉龍顏大怒,茶盅都摔碎了好幾個。


  ??然並卵,李大帥不聽調令,還真拿他沒轍。


  ??隻得從湖廣方向,抽調興囯公李赤心為提督江西總兵官,統領郢囯侯高必正、靖囯侯袁宗第、皖囯侯劉體純、藺養成、李來亨諸將,率兵五萬,屯於衡州。隻等夏糧入庫,便發兵救南昌。


  ????

  ??八月初,李成棟親自統率大軍直趨南雄。“旌旗器仗焜耀一時,所攜糧餉、弓刀、銃炮、火藥等不可計數。其氣壯,意在必得”。


  ??一到南雄府,雄韶副將李養臣張燈結彩地歡迎。


  ??此人本是李成棟部將,擅長亂世生存之道。金聲恒來打贛州,他立即降了金聲恒;金聲恒一回南昌,他又與劉武元眉來眼去;李成棟一來,馬上回歸李成棟。


  ??南雄府回到了自己手裏,李成棟十分開心。也不追究李養臣叛變之罪,反而問起了他贛州軍情。


  ??“李副將,贛州的兵馬多嗎?”


  ??“大帥,贛州本有萬餘人馬。和金聲恒血戰一場後,傷亡不小。不過最**南王麾下副將先啟玉和南贛遊擊孔囯治,率五千敗兵從湖廣桂陽撤到了贛州。末將覺得贛州應該有萬餘兵馬”。


  ??李成棟放下了心,區區萬餘人馬,何足為懼?本帥可是帶了八萬大軍!越發相信劉武元不敢與自己對抗,乃是真降。


  ??李成棟再次遣使詢問劉武元何時投降。


  ??劉武元道家眷已行了半路,到了以後即刻歸降。


  ??李成棟不以為意,耐心地在南雄等待贛州不戰而降。


  ??時間如流水般過去,贛州的城防越來越堅固。


  ??有識之士,焦灼萬分。


  ??廣州城內,朱亨嘉委任的廣東巡撫金維新、布政使顧元鏡、按察使李如月、巡按錢秉鐙,四巨頭聚在一起商量。


  ??金維新問道:“諸公,廣昌侯按兵不動,錯失良機,如之奈何?”


  ??“撫台,可上疏監國,令其迅速進兵”,顧元鏡道。


  ??“李成棟驕橫跋扈,即使監囯諭令,也未必肯聽。隻有請監囯直接派兵,方是上策”,李如月也進言。


  ??金維新一歎:“監囯此時要有能力派兵,何須用那李成棟”。


  ??看了一眼錢秉鐙,這位可是大明朝的白居易,詩寫得很實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給吾出個實際的好主意。


  ??“幻光,汝有什麽高見?”


  ??錢秉鐙道:“盡人事、聽天命,做好二事而已。其一、向監國告之此事;其二、吾親自去李成棟營中,催他趕緊發兵打贛州”。


  ??金維新知道錢秉鐙文章做得好,遂讓他上疏向朱亨嘉報告此事。


  ??錢秉鐙也不推辭,一封《贛事疏》一揮而就:“臣聞勳臣成棟出師下贛,兵威甚盛。然駐南雄不前,以俟贛州之降。問之,言贛州降書疊至,旦暮可下,贛下即長驅而進,以解南昌之圍。臣以為贛未必下,而南昌事甚急也。劉武元等日夜備戰,毫無降意。其言降者所以緩王師之出嶺而候南昌之信。我勝則降,彼勝則抗,情理易見。而勳臣信其必降,退居嶺上,聽其增修守禦,誤矣!且解南昌之圍,何必先下贛州乎?今以一兵駐南安綴贛州,使不敢出;而湖東、湖西皆有路可達南昌。若以偏師由衡州出吉安至南昌,十數日可至。再令李成棟舍贛州不攻,收湖東義師為前驅,直抵南昌。城中望見兩路旗麾,大兵雲集,勇氣自倍,奮死開門背城一戰,外內合擊,虜未有不敗,圍未有不解。解圍之後,而並力乘勢直下江南,江南可傳檄而定也。臣故曰:救江西為今日中興之急著;舍贛州而徑下尤為今日救江西之勝算也”。


  ??“妙啊!幻光大才,若依此疏行事,大局可定!”


  ??三人齊讚錢秉鐙此疏寫得好。


  ??錢秉鐙一歎:“諸公,吾即刻動身去李成棟軍營。就怕那李訶子,聽不進逆耳忠言啊!”


  ????

  ??朱亨嘉瞅著眼前的兩道奏疏,眉頭深鎖。


  ??一道是襄平伯佟養甲所上。李成棟起事後,佟養甲被迫跟著起事,被封襄平伯。


  ??他是“佟半朝”家族成員,朱亨嘉不敢重用,讓他掛了一個管理中軍都督府事的空銜,吃閑飯。


  ??不料他不甘寂寞,上疏說:“疑臣則殺之,不疑則任之,何能鬱鬱居此?”


  ??曆史上此人降明後未得重用,又欲複叛,李元胤上奏永曆帝將其和親信全部處斬。


  ??自己是不是也要學永曆,誅之,以絕後患?


  ??朱亨嘉想了想,不能殺。


  ??做大事,量不能小。人家都投降了,冒然殺之,以後滿清的地方大員,何人敢降?他又是老佟家的人,留著他,可以離間老佟家和清廷的關係。


  ??再說,此人雖然雙手沾滿了張家玉等義軍的鮮血,但也做過一些好事。比如,廣東產珍珠,曆朝官府均強逼疍戶下海采珠進貢,喪命者不計其數。他上奏章,呼籲廢止。再比如,他知道對外貿易的重要性,建議清廷允許佛朗機人在廣東各地做生意,以擴充財源。


  ??不能殺,就隻能用了。


  ??可人家在虜廷已是總督,怎麽安置?官封大了,自己不放心;官封小了,人家不滿意。


  ??忽然靈機一動,這清虜還沒打下廣西,就敢廣西巡撫、兩廣總督的亂封一氣。孤為什麽不能封到韃子老家去?

  ??於是下了道諭令,任佟養甲為遼東總督,暫時代理與澳門佛朗機人通商事誼,駐廣州番禹;秘令錦衣衛監視佟養甲。


  ??為了加強對兩廣的控製,朱亨嘉任自己的親信、東閣大學士鄭封為兩廣總督,駐廣州南海;任陳子壯為廣西巡撫。


  ??第二道是錢秉鐙的《贛事疏》。


  ??看完之後,朱亨嘉連讚人才難得。隻是他做不了李成棟的主。兩路並進,援救南昌很難。隻能令李赤心由湖廣單方麵救援南昌。


  ??將這道《贛事疏》又看了幾遍,朱亨嘉提起筆,記下了錢秉鐙的名字。


  ??人才難得,此人可用也。


  ????

  ??錢秉鐙到了南雄府,沒有直接找李成棟,而是先找了李成棟的謀士張調鼎。


  ??錢秉鐙和張調鼎有舊。


  ??“張兄,兵貴神速,廣昌侯緣何按兵不動、錯失良機?”


  ??“唉!幻光,吾勸了大帥好多次,請他速取贛州,奈何他不聽啊!”


  ??張調鼎急得直跺腳。


  ??“吾前日上了道疏給監國,張兄可將此疏拿給廣昌侯看看”。


  ??“幻光為何不親自去?”


  ??“唉!廣昌侯生性反複無常,既優柔寡斷,又剛愎自用。吾恐怕直接勸他,他反倒不聽啊!”


  ??張調鼎走進中軍大帳,李大帥心情很好,正在讀兵書。


  ??鎮守一方的大將,都愛讀點兵書。胸有韜略,腹藏十萬甲兵。


  ??“張先生來了?”


  ??李成棟對張調鼎很客氣,首先打了個招呼。


  ??“大帥,最近聽聞那廣東巡按禦史錢秉鐙,上了道《贛事疏》,是關於您屯兵南雄的一點見解。下官抄了一份,您要不要看看?”


  ??“哦?拿來吾看”。


  ??李成棟看了一下這道疏,看完隨意地往案上一丟。


  ??“書生之見,不知軍計。兵法雲,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本帥先以大兵屯於南雄威懾贛州,再派人招降。彼畏吾軍勢,又困守孤城,必降矣。能不費一兵一矢,而得天下雄城,何苦要強攻贛州,徒傷將士性命?不亦愚哉!”


  ??張調鼎見勸不動,告退而出。


  ??見張調鼎出來,久候多時的錢秉鐙急忙問道:“張兄,廣昌侯怎麽說?”


  ??張調鼎一歎:“幻光,大帥說汝是書生一個,不知軍計。他要不戰而屈人之兵,等著贛州歸降”。


  ??“唉!吾親自再去勸一次”。


  ??“沒用的,幻光,大帥的性子吾最清楚。好占便宜,不肯吃虧。他既斷定贛州有不戰而勝的大便宜可占,又怎肯發兵攻之?”


  ??“無論如何,吾身為巡按,也要再勸一次,不然怎麽對得起監國的知遇之恩”。


  ??“大帥,錢巡按求見”。


  ??“哼哼”,李成棟冷哼一聲,“錢書生啊錢書生,汝先通過吾的謀士勸吾,沒成功,自己又來。一介腐儒,就知道紙上談兵。本帥打的仗,比汝吃的鹽都多。那贛州,天下雄城,是那麽好打的?硬攻,得死多少士卒?眼看贛州就要降了,汝卻勸吾攻城。可笑之極!”


  ??不過此人畢竟是朝廷委任的巡按禦史,不見也不好,朝廷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讓他進來吧”。


  ??錢秉鐙進了大帳,隻見李成棟渾身甲胄、端坐中央,虎目圓睜,不怒而威。親兵手持利刃,侍立兩旁,殺氣騰騰。


  ??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


  ??李成棟啊李成棟,汝有這威勢,不去殺敵,卻來恐嚇吾這一介書生!

  ??見錢秉鐙絲毫不懼,李成棟有些佩服。此人雖是書生,倒頗有膽色。


  ??“錢巡按來此何事?”


  ??“來勸廣昌侯,勿失戰機,速取贛州”。


  ??李成棟大怒,殺人如麻的李大帥,發起火來,泰山崩兮!


  ??“國家大事,豈是汝一介書生能做得了主的?本帥在南雄盛設甲兵,已懾服贛州敵將之膽。彼等取回家眷,便會歸降。何須硬攻,徒傷將士性命?”


  ??錢秉鐙一聲長笑:“吾,一介書生,手無寸鐵,尚不畏廣昌侯。那劉武元,有萬餘精兵,又豈會畏廣昌侯?投降,不過是其緩兵之計也”。


  ??李成棟一楞,此人所言,未嚐沒有道理。


  ??錢秉鐙又道:“自古投降,皆是發生在孤立無援的境地中。昔日金聲恒打贛州,那劉武元勢孤,尚不肯降。如今,譚泰大軍已至南昌,援兵旦夕可至,豈有反而願意投降廣昌侯的道理?所謂投降,不過是其緩兵之計矣!”


  ??李成棟聽此言,一身冷汗。


  ??若這書生說的是真的,本帥豈不貽誤了戰機?可勸降已經勸了一半,又豈可半途而費?


  ??李成棟思之再思,說出了一句讓錢秉鐙目瞪口呆的話:“錢巡按此言亦有道理,這樣吧,本帥再給那劉武元一個月時間。一個月內不降,必發兵攻之”。


  ??“唉!豎子不足與謀!”


  ??錢秉鐙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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