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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入川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四川巡撫陳邦彥,奉朱亨嘉之令,帶著八百壯士,招撫四川。這一路蜀道爬的,直把陳大人累的氣喘籲籲,吟起了《蜀道難》。


  ??“好!撫台大人這詩做得,真好!”


  ??黑乎乎、鐵塔般的大漢陳豹,拍手叫好。


  ??陳邦彥臉一紅,很想告訴陳豹,此詩乃太白先生所作,自己隻是吟前人之詩而已。但又怕掃了陳豹麵子,此人雖隻是個小小的從六品忠武校尉,卻是朱亨嘉親衛出身,監國說他是“萬人敵”,自己也不好讓他太難堪。


  ??此時的陳邦彥,已不是兩年前那個,怒懲貪官仇自奇、袁銘章的熱血青年。宦海沉浮,讓他變得內斂。


  ??“陳校尉,還有多久到敘州?”


  ??“撫台,明日便到”。


  ??“好,讓壯士和民伕都歇歇吧”。


  ??此次去四川,朱亨嘉除了給陳邦彥八百精兵,還有一批糧食,派了三千民伕輸運。


  ??四川連遭戰亂,百姓十停去七,一路走來,千裏無雞鳴,白骨露於野,有的地方,老虎成災。


  ??看得陳邦彥心潮激蕩,自己巡撫一方,護民有責,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四川重新治理成天府之囯。


  ??“令野,汝遠來辛苦,本督備了點薄酒。來,請!”


  ??四川敘州宜賓縣總督衙門,四川總督樊一蘅殷勤款待陳邦彥。


  ??樊一蘅,字君帶,就是這宜賓人,萬曆四十七年進士。在四川多年,抵禦張獻忠和韃虜,勞苦功高。


  ??陳邦彥看著這位比自己大了近二十歲的士林老前輩,不敢怠慢:“君帶兄,請”。


  ??兩人入席,陪同的還有隆武舊臣,四川巡按錢邦芑。隆武帝殉國後,錢邦芑歸順了朱亨嘉。


  ??“此次監國讓吾給總督大人帶了批糧食”。


  ??“哎呀,這可太好了,如今四川除了三個地方,其他各處民生凋敝,缺糧啊!”


  ??“哦,是哪三處?”


  ??“一處是韃子占的保寧,保寧靠近陝西,未被戰火波及;一處是楊展將軍控製的嘉定州,他愛民如子,把嘉定治理得很富庶;還有一處就是重慶府石柱宣撫司附近,那裏有秦良玉老將軍在,張獻忠和韃子都不敢騷擾,是四川的樂土”。


  ??一聽到秦良玉的大名,陳邦彥肅然起敬。


  ??那可是大明朝著名的女將軍,以女兒之身封忠貞侯、太保兼太子太保的巾幗英雄!

  ??秦老將軍一生為大明南征北戰,石柱白杆兵天下聞名。平播州楊應龍之亂、平奢安之亂、打張獻忠、滅流寇、助孫承宗修大淩河,尤其是血戰渾河,殺得韃子膽寒。


  ??陳邦彥卻不知道,七十四歲的秦良玉,現在已經臥病在床,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君帶兄,此次監囯讓吾巡撫四川,隻給了八百兵,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是否可以找秦老將軍借點兵?”


  ??樊一蘅麵有難色。一旁的錢邦豈插口道:“令野,汝有所不知,偽楚王正在攻打石柱,秦老將軍已向總督大人求援”。


  ??陳邦彥一楞:“楚王不是被張獻忠殺了嗎?這個楚王,從哪冒出來的?”


  ????

  ??石柱三江溪、葫蘆溪沿線,石柱宣慰使馬祥麟,帶著兩個兒子馬萬年、馬萬春,正在巡視防務。


  ??總兵秦翼明、參將秦佐明、秦祚明,急忙過來陪同。


  ??“表弟,偽楚王的軍隊,戰力如何?”


  ??“表哥,佐明、祚明已經跟他們交了幾次手,敵軍李占春、於大海、酉陽冉氏土兵戰力較強,其他皆是烏合之眾”。


  ??馬祥麟皺了皺眉:“酉陽冉氏的冉天麟、冉天育投了偽楚王,他們都是地頭蛇,熟知地理,這個仗不好打”。


  ??驃騎將軍、石柱宣慰使馬祥麟今年五十二歲,是秦良玉之子,年輕時勇力絕倫,喜歡穿銀鎧、騎白馬,常單騎衝陣,取敵將首級。軍中呼為“趙子龍”、“小馬超”。眼睛受傷後,又多了一個外號“獨目馬”。


  ??秦翼明、秦佐明、秦祚明,皆是秦良玉的侄子,沙場老將。


  ??“放心吧,表哥,打仗,咱白杆兵怕過誰?偽楚王若敢渡三江溪,一定打得他喪膽”。


  ??土家族的“白杆兵”,是一種以持白杆長矛為主的部隊。這種長矛是大明忠貞侯、四川總兵秦良玉所創,它用結實的白木做成長杆,上配帶刃的鉤,下配堅硬的鐵環,作戰時,鉤可砍可拉,環則可作錘擊武器。必要時,數十杆長矛鉤環相接,便可作為越山攀牆的工具,懸崖峭壁瞬間可攀,非常適宜山地作戰。


  ??土家族曆史上漢化較早,到明朝時,服飾已經和漢族沒什麽區別。但隻要一拿起這根白杆,對手立刻就知道,土家白杆兵來了。


  ??馬祥麟眯著獨眼,正色道:“老太君正病著,這次,敵人數量是我們的好幾倍,大家都要打起精神,不可大意,免得讓老太君擔心”。


  ????

  ??“籲!”


  ??朱容藩勒馬於三江溪畔,縱目遠眺,對岸一排排、一列列的白杆兵,壁壘森嚴、緊然有序。不由歎了口氣:“白杆兵果然名不虛傳,土家人不愧是‘白虎之後’,若不是孤缺糧,實在不想打這石柱啊!”


  ??朱容藩這個人不簡單。


  ??他是大明朝楚藩通城王的後裔,在宗室裏地位很低,隻是個鎮國中尉。本來一個沒錢沒兵的閑散宗室,是沒有資格攪風攪雨的,但人家一番神操作,居然監國於川東,號稱擁兵十餘萬。


  ??張獻忠的軍隊攻陷楚王府後,朱容藩逃入左良玉軍中,冒稱“郡王”;諸將都討厭他,於是逃向南京;賄賂馬士英,請任命他以鎮國將軍監督楚營,差點激起兵變;忠貞營進入湖廣,他再入大順軍中,自稱“楚王世子”,大順將領開始很高興,欲立其為王,後來懷疑朱容藩作假,又接受了朱亨嘉的招安,乃止。


  ??這朱容藩忽悠了一圏,一事無成。但他不灰心,飄泊各地,周旋於各種勢力之間。


  ??朱由榔在武岡稱帝,他覺得機會來了,參與擁戴,並重金賄賂朱由榔身邊的大太監龐天壽(曆任崇禎、弘光、隆武、永曆四朝),被授予掌宗人府事。他不滿足於這個虛有其名的官職,想抓點實權。聽說四川兵將頗多,統禦無人,就奏請入川聯絡諸部,永曆帝授其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史的官銜,總督川東兵馬。


  ??結果剛入川沒多久,就傳來武岡城破、永曆帝身死的消息。


  ??他索性自稱楚王世子、天下兵馬副元帥,後稱楚王,聯絡李占春、於大海、楊秉胤、白蛟龍、楊朝柱、譚宏、譚文、譚詣、楊展、馬應試各部,一時聲勢浩大。


  ??崇禎二十年夏,清涪州總兵盧光祖率軍沿長江而下,企圖打通川鄂水道。朱容藩令李占春、於大海率領舟師阻擊。七月十一日,兩軍相遇於忠州。清軍輜重多,又不習水戰,被李、於二人擊敗。


  ??初戰告捷後,朱容藩又聯絡忠州衛世襲武將譚文、譚詣、譚弘和搖黃呼九思、景可勤、陳某等部同川南、川西明軍會合,於九月間收複重慶。


  ??此時,盤踞於龍安的明定隴侯趙榮貴,聯絡鬆潘朱化龍;茂州詹天顏;綿州、梓潼的袁韜、武大定,合兵進攻保寧。嚇得清四川巡撫李國英(王遵坦病死後接任),集中成都總兵惠應詔、敘馬總兵馬化豹、涪州總兵盧光祖、永寧總兵柏永馥、龍安總兵左勷,五鎮兵馬,龜縮於保寧。


  ??形勢大好,連戰連捷,朱容藩野心開始膨脹。汝朱亨嘉,一個旁係枝脈都能監國,予雖然爵位低,卻是太祖血脈,憑什麽不能監國?

  ??於是,朱容藩自稱監國,鑄天下兵馬副元帥金印佩帶。改忠州為大定府,號府門為承運門。夔州臨江有天字城,形勢頗為險要,朱容藩改其名為天子城,作為自己的行宮。封李占春、於大海、楊朝柱、譚宏、譚文、譚詣、楊展、馬應試為侯伯,授劉惟明、楊秉胤、白蛟龍等人為掛印總兵,以張京為兵部尚書、程正典為四川總督、朱運久為湖廣巡撫,又設祭酒、科道、鴻臚寺等官。


  ??別說,他這編造的楚王世子身份,還真管用,一時聚眾十餘萬。


  ??兵多了,要吃飯,四川殘破,無糧。


  ??朱容藩找石柱秦老太君借糧,秦良玉不借。


  ??秦良玉一生忠於大明,大明宗室借糧,為何不借?吹牛惹的禍。


  ??這朱容藩不過是楚藩通城王的枝脈,卻大吹法螺,先說自己是郡王,又吹自己是楚王世子,後來又吹永曆帝死前封自己為天下兵馬副元帥。


  ??秦良玉聽完直笑,老太君跟張獻忠打了那麽多仗,自然知道楚王的直係血脈,早被八大王殺了個一幹二淨,汝這楚王世子,從哪冒出來的?天下兵馬副元帥,本朝非太子不能任此職,永曆帝自有太子,怎麽會以此職授汝?


  ??秦良玉斷定,這個朱容藩一定是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江湖騙子,頂著宗室的名頭,招搖撞騙。她聞知四川總督樊一蘅已經歸順了靖王朱亨嘉,老太君素來敬重樊一蘅的名望。這靖王雖然血脈稀疏,但畢竟是老朱家正兒八經的藩王,又擁數省之地,兵多將廣,比那個來曆不明的騙子,強得多。於是也歸順了朱亨嘉。


  ??朱容藩沒從秦良玉這借到糧,惱羞成怒,聚集十餘萬兵馬來打秦良玉。


  ??秦良玉一邊讓兒子統兵抵抗,一邊遣使去樊一蘅處告急。


  ????

  ??“君帶兄、開少兄,忠貞侯對朝廷忠貞不渝,予以為應速發兵救援”。


  ??陳邦彥語氣堅定地說。


  ??樊一蘅麵有難色:“可吾的總督標營,兵力不過兩千,加上令野的八百精兵,也不足三千。無兵怎麽救援?”


  ??“何不令各鎮派兵,來宜賓會師,合兵一處,去救忠貞侯?”


  ??錢邦豈憤懣道:“令野,汝有所不知,四川的這些藩鎮,一個個隻知割據自雄。不把朝廷放在眼裏,總督大人和吾,政令不出敘州。讓他們出兵,未必肯。”


  ??陳邦彥一笑:“無妨,這隻不過是塊試金石。肯出兵的,皆是朝廷忠臣,可重用;不肯出兵的,必有叛逆之心,遲早攻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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