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偶像破滅

  立在大太陽之下，他們彼此靜默的站了一會，眼神隔空相撞，碰撞出一道道無形的電光。


  一個仿佛在說，“不要在試圖瞞著我了，我有權知道真相。”


  另一個像是回應，“何必糾結真相呢，真相也許很殘酷，知道了對你並沒有好處。”


  ……


  最終，楚珩在這眼神的“交鋒”之中敗下陣來。


  “陌太妃。”他說話時，將眼眸半垂著，似乎不忍見陌傾城在聽到殘酷真相時的反應，“你苦苦追問的答案，朕告訴你……這一切陰謀背後的主使，是陌太妃。”


  陌傾城聽到他的話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呆立在那裏，半晌後她才回過神來，頓時覺得眼前金光閃動——是在太陽底下站得太久了吧，不然為何會有暈眩的感覺。


  她站立不穩，踉蹌著後退幾步。


  楚珩忙上前一把將她扶住，拉動她身體的時候，他心底湧起了巨大的憐惜之情，情不自禁的將她擁在懷裏，撫著她的背說道，“傻丫頭，你為何這麽擰，又這麽聰明。為什麽一定想要得到真相呢。朕說過，一切交給朕處理就好，朕替你隱瞞下這些，就是不想你受到傷害啊。”


  陌傾城的耳中嗡嗡作響，她仿佛瞬間脫離了現實世界，感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怎麽可能？


  做出這麽傷天害理之事的，竟然是自己的親親姑母。


  那可是自己的血親啊。


  她依稀回憶起幼年時，陌無雙尚未嫁入皇宮，自己與她在陌家短暫相處的那段時光。


  那時的姑母陌無雙，將門虎女，英姿卓然，美名傳遍整個軒轅國，是多少豪門公子的夢中情.人。


  可她那時不願為情事所累，一心想著像兄長一般，走上戰場，建功立業。


  陌傾城記得，那時她曾對自己說過，“傾城，這個世道留給女子的機會實在太少，可不能因為少，咱們女子就認下命來，不再去爭取。你要記住，即使是女子也要自己強大才是。”


  陌傾城還記得，說完這番話時，陌無雙露出無比自信的笑容，那笑容沉暈在燦爛的陽光之中，至今都鑿刻在她的心中。


  正是因為記下了姑母的這席話，陌傾城才學會了剛強和獨.立，才能在整個陌家麵臨滅頂之災時，一肩扛起了搖搖欲墜即將傾覆的陌家。


  陌無雙是她的偶像，即使在多年後，陌無雙入了宮，成為了皇帝三千粉黛中，可有可無的那一個，陌傾城還是在心底裏親近她，仰慕她。


  哪怕在後來，因為這該死的皇權等級的約束，她們姑侄之間日漸疏遠，陌傾城也從沒有改變自幼年起，就已經對她形成的那種特殊感情。


  她是她的姑母，更是她堅強人生的啟蒙啊。


  在她的意識裏，姑母一直是堅強，自信，正直的人，怎麽會……怎麽會？

  “皇上，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陌傾城栽在他懷中，有氣無力的問道。


  楚珩見她出現了這樣的反應，一顆心心瞬間如同被油煎一般，又燥又痛又無能為力，他極為不忍的點了點頭。


  陌傾城緩緩的閉上了眼，複而又猛的睜開，睜得更圓更亮，她像是突然悟到什麽似的，問道，“皇上，臣妾在問您一句，請您務必如實告知，千萬別有所隱瞞。”


  她語氣中透出了請求的意味。


  楚珩知道她想問什麽，也知道那答案對她又多殘忍，卻無法拒絕她那純摯，哀求而又顯露出無助的眼神，輕輕的說了一聲，“好。”


  “陌家……陌家當年的冤案，是不是也與姑母有關。”陌傾城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這句話問了出來，問完之後，她整個人都已經虛脫的無以複加。


  明知道答案很有可能是自己最不想聽到的那個，但她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希望這一切隻不過是自己的無端猜測，希望自楚珩的口中所聽到的是否定。


  楚珩垂下眼沉吟良久，才說道，“朕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調查那本先皇留下來的陷害陌家的花名冊時，朕發現這些人並不全都和先太子有所往來，因此，朕才派人又深入調查了一番，結果……”


  結果已經不言而喻了。


  陌傾城還是沒有等到那個她所希望聽到的答案。


  所有的夢刹那間全都幻滅了。


  她強撐著站直了身體，推開了楚珩來扶她的手。


  失魂落魄的在院中走了一圈，走到茉莉花從邊時，她停下了腳步。


  藍色的紗袍隨著淡淡的清風擺動，倚在花枝旁的美人卻是那般的傷心落寞。


  未幾，她伸出手攥緊了一把花葉，用力揉碎，然後背對著他，喃喃問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陌家也是她的母家啊……”


  身後傳來了楚珩悠長的歎息聲，“皇權。這世間也隻有皇權才能另親人反目，手足相殘。”


  “無情最是帝王家。”陌傾城念叨著，閉上了眼睛，眼角有淚滴滑過，轉瞬間又徹底消弭了。


  姑母已經不再是那個姑母。


  她在皇權的浸濡中，已經徹底放棄的血緣親情，貪婪使她成為了一個逼視著最高寶座的饕餮。


  見她不再說話，楚珩便接著道，“當年，她以犧牲陌家為餌，操縱著先太子入彀，為的就是扳倒太子，好使她的兒子上位，可沒曾想，她做出如這麽大犧牲的籌劃，卻功虧一簣。最後坐到這個位置上的，倒是朕這個與皇家毫無血緣關係的旁人。”


  “所以，她不甘心，在蟄伏多年後，又開始謀劃這一局。”陌傾城說話時，後背微微顫動，她似乎感到了一陣陣透骨的寒意，那是對人性的幻滅，“好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腕啊。姑母……姑母……”


  陌傾城說道最後，竟嘶聲喊了起來，隨即又開始發出了悲涼的狂笑。


  楚珩見她有些不對勁，慌忙跑過去，喚了一聲，“傾城……”


  陌傾城緩緩轉過了身，一張帶著誑肆笑意混著未幹淚痕的臉，跌進楚珩的眼中。


  楚珩的心揪疼，他不由分說的把她拉向自己，然後裹進懷中。


  “傾城，不怕。朕在。有朕在這裏呢。這一切都會過去的。”


  楚珩一遍遍安慰哄勸著她，用自己博大的胸懷，安撫著她受傷的心。


  婉兒離開紫香閣後，心情已經沒那麽急迫。她想去驛館找拓跋玉，順便告訴拓跋宇，禮親王的話不可信，都是謠言罷了，好讓他這個毛頭也放心。


  哪知，剛剛走過興慶門，就覺得後麵似乎有人在跟蹤。


  她放緩了腳步，卻沒有回頭打草驚蛇，心中卻冷笑，“想在姑奶奶麵前顯眼，姑奶奶就讓你好看。”


  說完挑唇一笑，然後又加快了腳步，一轉眼消失在了甬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