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蝴蝶
曹苗沿著長長的巷子,緩緩而行。
孫夫人從後面追了上來,趕到曹苗身側,盯著他看了兩眼。「總有一天,你會死在這張嘴上。」
曹苗咂咂嘴。「我知道,所以我在想,這武昌宮以後還是別來了。今日以家人待我,放肆一些也無妨。他日以君臣之禮見,一言不合,只怕會人頭落地。」
曹苗認錯認得這麼快,大出孫夫人意料。她輕笑一聲。「原來你也知道。」
「夫人,我只是狂,不是傻。」曹苗一聲長嘆,神情落寞。「君臣面前,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這可是我父子十年血淚換來的教訓,刻骨銘心。」
孫夫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安慰人,從來不是她的強項。
兩人並肩而行,出了武昌宮。眼前豁然開朗,曹苗站了一會,看向東側的長堤,出了一會兒神。孫夫人見狀,說道:「去走走?」
曹苗回頭看看孫夫人,眉梢輕挑。「好啊。」
兩人沿著宮牆,慢慢地走著。孫青等人看見,匆匆趕了過來,卻沒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的跟著。
春風正好,路邊柳樹新蕊滿枝,一樹嫩綠,果真如碧玉妝成一般,隨風輕拂,柔軟似少女腰肢。湖邊野花點點,混著濕意的香氣在身邊縈繞,沾了一身。一隻蝴蝶循香而來,翩翩而至,上下飛舞。
孫夫人看得真切,會心一笑,腳步也輕快起來。
來到堤上,曹苗走到水邊,低頭尋覓。孫夫人跟了過來,打量著曹苗。
「找什麼?」
「找腳印。」曹苗咂了咂嘴。「我記得,那天遇伏,我曾在這裡經過,險些落水。」
孫夫人目光一閃。「還想殺全大娘?」
「恩也好,仇也罷,我都不喜歡欠人的,還清了才能睡得安穩。明日上巳,她應該會出現吧?」
孫夫人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她說道:「上巳出遊的女眷太多,怕是不太適合。」
曹苗想了想。「那好,讓她過完這個上巳節。」
孫夫人歪著頭,打量著曹苗,似笑非笑。「既然恩怨分明,你還欠我一條命,打算怎麼還?」
「夫人希望我怎麼還?」
孫夫人微微一笑,又道:「還沒想好,所以我很擔心你明天回不來,要不要我派幾個人跟著你?萬一被人圍了,也能搶出來。」
「如果夫人願意親自出馬,我求之不得。其他人就算了,弄不好還要我救他們。」
「要我親自出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舊債未清,又欠新債,還得起嗎?」
曹苗轉頭打量著孫夫人。「那你的意思呢?」
「如果能活著回來,幫我對付諸葛亮,直到他死。」
曹苗轉身看著孫夫人。孫夫人舉起手,笑盈盈地看著曹苗。曹苗猶豫半晌,無奈地舉起彷彿有千斤重的手。孫夫人在曹苗手上拍了三下,轉身向前走去,聲音中帶著忍不住的笑意。
「跟著我,明天一定讓你看到全大娘。能不能得手,就看你的本事了。」
曹苗跟在後面,輕輕地吁了一口氣。終於抱上了大腿。
——
孫登坐在席上,眉心緊蹙,一言不發。
諸葛恪、顧譚分坐一邊,都垂著頭,各自想著心思。
剛剛收到消息,吳王孫權接見了魏國降人曹苗。具體說了什麼,目前還不得而知,只知道孫權對曹苗很滿意。曹苗出宮之後,與孫夫人一起上了武昌宮東側的長堤,期間有擊掌的舉動,當是有所約定。具體約定的內容同樣不得而知。耳目離得太遠,聽不到他們說什麼。
但步夫人出席這樣的會見,透露出了不少信息,不能不引起孫登的重視。
步夫人與徐夫人爭王后,乃至爭將來的皇后之位,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徐夫人失寵多年,一直住在吳縣,連孫權的面都見不到,形同打入冷宮。後宮里的人稱步夫人為王后,默認步夫人為後宮之主,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
之所以沒有正式冊封,與孫登及其身後的吳郡籍大臣反對有很大關係。
諸葛恪清清嗓子,低聲說道:「殿下,為政之道,當有捨得。君父之命,難以強爭……」
顧譚冷笑一聲,打斷了諸葛恪。「所以元遜又打算退一步了,是嗎?」
諸葛恪看向顧譚,苦笑道:「子默,現在不是爭意氣的時候。你也清楚,我父子雖是徐州人,卻與步氏向無交往。我為太子謀划,全然出乎公心,並無私意。」
「元遜何必如此敏感,我可沒說你有私意。」顧譚寒著臉,神情不悅。「君父有過,難道我們為臣子的也只能一味盲從,不肯諫諍?如此,置大臣之義於何地?」
諸葛恪笑了笑,拱手道:「子默所言甚是。」
孫登咳嗽一聲,打斷了顧譚。「子默,顧公那邊對公主可能接管解煩營一事,可有意見?」
顧譚微微欠身。「殿下毋須多慮。公主年輕,不如孫都督遠甚,她要接管解煩營,沒有三五年時間根本不可能。即使她接管了解煩營,又能如何?孫都督執掌解煩營近二十年,也不過如此。此次費禕被殺,鬧得滿城風雨,至尊不得不調輔國將軍移駐武昌。待輔國將軍到武昌,自然會向至尊進言。」
孫登皺了皺眉。「這麼說,顧公暫時沒有上疏的打算?」
「是的。」
孫登重重的吁了一口氣,心中不快。他一直在等顧雍出面說話,結果顧雍像烏龜似的一言不發,就等著陸遜開口。陸遜又是個謹慎的人,他肯不肯說,又能說到什麼地步,誰也不知道。
這讓他怎麼能不著急?
孫登耐著性子,轉頭看向諸葛恪。「元遜,驃騎將軍那邊可有迴音?」
「還沒有。」諸葛恪說道。
孫登正想再問,陳表匆匆趕了進來,向孫登施禮后,不待入座,便急聲說道:「殿下,元遜、子默,剛剛收到消息,至尊手詔輔國將軍,讓他加強防務,暫緩來京。」
孫登、顧譚面面相覷,只有諸葛恪神態自若,面不改色。
陳表看看孫登、顧譚,又看看諸葛恪,苦笑了一聲。不用說,顧譚又和諸葛恪吵過了,顧譚佔了上風,但他卻沒有解決之道,還要靠諸葛恪出謀劃策,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