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虎假虎威
孫夫人坐在二樓的雅間里,端著一杯酒,看著江面上的點點燈火,一動不動。
孫魯班梗著脖子,斜睨著孫夫人,眼神卻有些虛。一見孫夫人有轉頭的跡象,立刻垂下眼皮。
華燈初上,西施舫營業的高峰即將來臨,不斷有客人到來,迎賓的小廝一聲接一聲的高呼,不斷將氣氛推高。可是兩側的雅間卻還空著,門口的孫秀、時沙等人彰顯著孫魯班、孫夫人的存在,上樓的客人避之不及,沒人敢過來惹事。
這兩人沒一個好惹的,互相之間還較勁,這時候闖進來和跳火坑沒什麼區別。
過了一會兒,孫夫人收回目光,將手裡的杯子輕輕放在案上。
「曹苗來者不善,你確信你能對付得了?」
孫魯班咬著嘴唇。「不是我找他,是他求姑姑不成,才來求我。」
「他提及《諫逐客書》,有何用意?」
孫魯班看了跪坐在一旁的呂壹一眼。呂壹身體一動,剛要說話,孫夫人眼神掃了過來。呂壹頓時僵住了,訕訕地笑著,求助地看向孫魯班。
孫魯班的臉漲得通紅,卻偏偏不敢說一句話。
「周循新故,這西施舫本不是你該來的。你就算不念夫妻舊情,也要為大都督留點顏面,為橋夫人留點顏面。周氏乃廬江大族,淮泗魁首,你無視周氏顏面,豈不是坐實了大王提攜江東,貶抑淮泗的謠言?大王登基在即,若是再出現晉宗叛逃那樣的事,你應該知道後果。」
孫魯班的俏臉火辣辣的,紅一陣,白一陣。
孫夫人看向呂壹。「大王派你來,是有話要問曹苗?」
呂壹躬身施禮。「正是。」
「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日落之前,我來提人。」
呂壹咬咬牙。「喏。」
孫魯班急了,剛要說話,孫夫人已經起身,徑直出了門。時沙等人跟上,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孫魯班氣得大怒,飛起一腳,將呂壹踹翻在地。
「我尚未同意,你為何答應她?一天時間,你能問出什麼來?」
呂壹翻身爬起,重新跪好。「公主,新年在即,各州郡的官員、上計吏齊聚武昌,的確不能拖得太久。解煩營、校事全員出動,晝夜盤查,即使拿不到曹苗的口供,該做的,我們也會做。」
「那又如何?」孫魯班吼道:「西施舫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她想搶?沒門。」
「公主,審訊向來注意軟硬兼施,缺一不可。曹苗狡猾,又自以為魏國宗室,目中無人。公主一味施恩,怕是難有結果。有孫夫人一日之限,或許能有意外之功。」
孫魯班愣住了,眨了半天眼睛。「什麼意思?你說得明白些,不要繞彎子。」
「公主,我們可以用孫夫人來嚇唬曹苗。」
孫魯班哦了一聲,總算明白了。她怒氣稍減,想了想,揮手道:「你去問吧,我在這兒等。」
「喏。」呂壹起身,再拜。
——
呂壹返回三樓,叩響了曹苗的艙門。
過了好一會兒,艙內才傳出不耐煩的聲音。「阿虎,去看看是誰,這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阿虎應了一聲,將艙門打開一條縫,盯著呂壹看了又看,揚聲道:「主君,是呂君。」
「呂君,哪個呂君?」
呂壹大聲說道:「曹君,在下呂壹,有要事請教。」
「呂壹?怎麼又是你?不是說明天再來嗎?」隨著一陣簌簌聲,曹苗從內艙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穿衣服。他來到門前,隔著艙門打量著呂壹。「究竟有什麼要事,不能明天再說?」
呂壹笑著拱拱手。「慚愧,實在是情非得己,必須今天說。明天,就要去解煩營說了。」
曹苗眉毛一揚。「解煩營就解煩營,我也覺得和孫夫人說更方便些。」
「孫夫人的確幹練,行事果斷,只是解煩營沒有西施舫的酒菜、艙室,可能不怎麼舒服。」
曹苗眼神微縮,盯著呂壹看了又看。「你威脅我?」
「不敢。」
兩人對峙了片刻,誰也不肯相讓。就在呂壹堅持不住,即將崩潰的時候,曹苗率先收回眼神,咂了咂嘴。「好吧,公主在哪兒?容我更衣,前去拜會。」
呂壹長出一口氣。「公主在樓下。曹君不妨先和我……」
呂壹話音未落,曹苗「呯」的一聲關上了門,不屑的聲音從艙里傳來。「要麼你和我的親衛說,要麼請公主等著。我肚子不舒服,更衣的時間可能有點長。」
呂壹的臉抽搐了兩下,一抹煞氣從眼中一閃而過。曹苗的態度讓他非常難堪,幾乎忍不住要發飈。只是一想到樓下的孫魯班,他不得不忍氣吞聲。他是奉詔協助孫魯班查案,不是他自己辦案,問出結果,讓孫魯班立功才是關鍵。
呂壹強笑了兩聲,轉身離開。他看了一眼對面秦博的房間。房間里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呂壹下了樓,向孫魯班報告,曹苗正在更衣,過會兒會下來與公主面談。
孫魯班正在吃晚餐,也沒多想,點頭答應,示意呂壹去外面吃點東西,待會兒與曹苗談判。呂壹猶豫著,沒有動。孫魯班不解地看看他。
「還有什麼事?」
「公主,孫夫人適才所言,不無道理。這曹苗看似癲狂,實則狡猾,深諳擺布人心之道。公主質樸率性,要小心些,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孫魯班放下了手中的肉,用布抹了抹嘴。「你說得有道理,那傖夫自以為是,的確可惡得很。你跟我說說,他提到的《諫逐客書》究竟是什麼書?有什麼講究?」
呂壹的嘴角抽了抽。「公主,《諫逐客書》是秦朝左丞相李斯寫的一篇文章,其意是諫阻秦王逐六國卿士……」呂壹將《諫逐客書》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道:「如今我大吳有淮泗與江東之爭,曹苗提及此文,有刻意挑撥的嫌疑,公主不可不防。」
孫魯班恍然大悟,一拍案幾。「好陰險的小子,竟敢挑撥離間我大吳君臣,待會兒看我不狠狠的駁斥他一番,讓他見識見識我江東有人。」
呂壹苦笑。「公主所言甚是。只是大王志在天下一統,公主不宜拘泥於江東,畫地為牢,自縛手腳,反倒違背了李斯諫秦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