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讓半步
夏侯琰吃了一驚,瞪圓了眼睛,殷紅的小嘴撅成圓形,身體挺直,像一隻萌萌的小兔子。
德陽公主忍不住笑道:「允良,不要亂開玩笑。你那個山莊花了那麼多心血,豈能隨便送人。」
曹苗躬身道:「公主,我真不是開玩笑。你說得對,我在那個山莊上花了很多心血,的確捨不得隨便送人。可是這次任務危險,即使有德思同行,恐怕也是九死一生。萬一回不來,這山莊自然也沒機會住了。送給小妹,也算有個念想,將來還有人偶爾想起我。」
「別說這些喪氣話,你一定能安然歸來。」德陽公主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曹苗這是安排後事啊。如果不是任務危險,他怎麼可能這麼做。她很想勸曹苗不要去,可是曹苗為了亡母,不可能不去。老天對曹苗也太無情了。幼年喪母,身患狂疾,現在又要以身赴死,什麼倒霉的事都被他碰上了,步步往絕路上逼。
想到心酸處,德陽公主泣不成聲。「允良,你阿母的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的。」
曹苗強笑了兩聲,咬著嘴唇不說話,眼圈泛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讓人心疼。就連曹纂都有些不忍心,伸出手臂,攬著曹苗的胳膊,輕輕拍了拍。
夏侯琰的眼睛也紅了。她想了想,仰起頭。「阿兄,你一定要回來。」
「借小妹吉言。」曹苗低下頭,兩滴清淚落在手背上。
夏侯琰起身,飛奔下堂,灑下一路淚水。
——
天子伸手叫過一個侍者,讓他去傳太醫。然後抬起頭,瞅了荀霬一眼。
「曹苗還在太尉府?」
荀霬微怔,隨即說道:「是的。不過……」
天子擺擺手,哼了一聲,臉色不太好看。他讓荀霬去太尉府,就是讓他親眼看著曹苗和司馬懿見面,免得他們之間有什麼交易。現在倒好,曹苗還在太尉府,荀霬卻回來了。
曹纂是在曹苗身邊,可他是個粗人,有勇無謀,能看住曹苗?
想到曹苗主動帶上曹纂,可能也有自證清白的意思,天子心裡還是很滿意的。曹苗雖說行事不循常理,甚至常有荒唐之舉,大是大非倒是分得清的。
倒是荀霬,雖有名氣,卻當不得大用,也不知道先帝當年為什麼那麼喜歡他。
應該還是荀令君的遺澤吧。
天子的嘴角輕挑,神情足堪玩味。荀霬看得清楚,連大氣都不敢喘,更不敢正眼看天子,只能盯著自己的腳尖,用餘光打量天子。
天子收回目光,順手翻了翻案上的奏疏。「太尉的傷重嗎?」
「重。」荀霬想了想,又道:「很重,腹部裹傷的布都被血染紅了。」
「曹苗行事孟浪,看來不給點教訓是不成了。若是不然,今天是太尉,明天又不知是誰。這要是傳出去,朝廷顏面何存?」
荀霬又驚又喜。他也覺得曹苗很過份,但他不能主動請求天子治罪,要不然顯得心眼狹窄,無容人之量,公報私仇。天子自己決定懲處曹苗,就和他沒什麼關係了。
「陛下聖明,此風不宜長。」
天子點了點頭。「你去太尉府傳詔,將曹苗、曹纂送往洛陽典農看管,禁足自省。」
荀霬愣了一下,躬身領詔。
過了一會兒,侍者回復,太醫已經傳到,就在宮外等候。荀霬辭別了天子,匆匆下殿,向宮門走去。轉過彎,他目光一轉,見鍾毓站在不遠處,正靜靜地看著他。
荀霬想了一下,轉身向鍾毓走去。「稚叔?」
鍾毓微微頜首。「這幾天很辛苦啊。」
「稚叔言重了,奉詔行事,不敢言辛苦。」
鍾毓無聲而笑。「太尉的傷勢如何?若是方便,哪天等他出城,或許家父可以為你說兩句話。這點面子,想必太尉還是會給的。」
荀霬沉下了臉,輕笑一聲。「多謝稚叔費心。太尉這幾日,怕是都出不了城。」
鍾毓臉上的笑容散去,神情清冷。荀霬故意停了片刻,才將司馬懿又受了傷的事告訴鍾毓。鍾毓將信將疑,盯著荀霬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點頭。
「既然有王命,你還是趕緊去辦吧。陛下責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荀霬暗自嘆了一口氣。鍾毓這句話是說他呢。只有他這樣沒有長輩照顧的人,才會在宮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鍾毓有太傅父親撐腰,沒人敢不給他面子,就連天子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責怪他。
荀霬再拜,轉身匆匆去了。鍾毓看著荀霬的背影,撇了撇嘴。不管司馬懿再次受傷是真是假,他不肯去城外莊園的決心已定,這事倒有些難辦了。再這麼僵持下去,如果司馬懿真將女兒嫁給了曹苗,與曹植結成聯盟,死心塌地為天子效命,絕非他們所樂見。
天子這一招太狠了。幾句謠言,直接斷了荀霬的後路,逼得他們只能另想辦法阻止司馬懿與曹植結盟。
不愧是武皇帝調教出來的人,比文皇帝強太多了。如果讓他繼續下去,汝潁世家的利益必須受損。
鍾毓出了一會兒神,轉身到光祿勛的官寺走去。
光祿勛常林坐在寬大的木案后,正在聽屬下彙報公務,見鍾毓進來,頗有些意外。他擺了擺手,打算讓屬下先出去,鍾毓搖頭制止。常林也沒多說什麼,聽屬下彙報完公務,命人守住門。
「稚叔,有公務?」
鍾毓搖搖頭,笑道:「常公,沒有公務,就不能來看你?」
常林笑而不語,親自給鍾毓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清茶一杯,稚叔莫要嫌棄。」
鍾毓雙手接過。「常公清廉,令人仰止,豈有嫌棄之說。」他呷了一口水,說了幾句閑話,話題轉到了司馬懿身上。「太尉受傷,常公鄉里,可曾派子弟去探視?」
常林露出會心的微笑,他就知道鍾毓不會無事登門。汝潁系和司馬懿之間勾心鬥角,已成僵局。若非不得已,鍾毓絕不會找他助陣。「你去過了?太尉的傷勢重嗎?」
「我在宮裡當值,沒脫開身,一直過意不去。若是常公有意派子弟探視,我就作個伴,免得多叨擾太尉一次。如今太尉身份尊貴,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常常登門拜訪了。這不,子元受傷了,我都沒敢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