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有恩必報(陳陳k打賞加更)
孫邕住在北海郡邸。
他被免職后,又被追繳五百金贓款,身無餘財,租不起房子,只能厚著臉皮,借住在郡邸。因為他是求仙慕道,被雍丘府的瘋王子所騙,做了偽證才被免職,所以很多人都看不起他,常被人冷言嘲諷。
孫邕還好一些,天天在屋裡打坐練氣,所有的事務都交給了孫浩。孫浩就成了受氣包,每天都過得很憋屈。如果不是覺得還有翻身的希望,他早就離開洛陽了。
曹苗進邸時,孫浩正因為誤過了晚餐而生氣。
借住郡邸的人有的自己做飯,請不起奴婢,自己又不會做的跟著郡邸的屬吏們一起吃,圖個方便和便宜,只是時間不太自由,不能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要跟著屬吏們的時間定。
今天孫浩按照往常的時間去吃飯時,卻發現屬吏們已經吃完了,只剩下一點殘羹,連冷炙都沒有。孫浩一問,知道那些人是故意的,卻又不敢發作,只能自己生悶氣。
孫邕也很失落,連打坐都沒精神了。一盞孤燈下,父子倆相對而坐,垂頭喪氣。
「幾個意思?」曹苗推開門,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子不大,面西背東,濕氣很重,裡面一半擺了一張床,外面一半是待客的地方,鋪著兩張半舊的席子,一張木案貼牆而放,上面擺著幾卷簡牘和筆墨。
「大王子?」孫邕、孫浩又驚又喜,急忙起身相迎。「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賢父子因我落難,我自然要來看看。」曹苗咂了咂嘴。「聽說北海有個孫賓碩,曾救助趙岐,名滿天下。現在看來,北海也不全是孫賓碩,勢利小人也不少啊。」
孫邕很尷尬,慚愧地低下了頭。孫浩卻忍不住說道:「王子豈不知,橘生淮南為橘,生淮北則為枳?我北海雖多豪邁之人,到了洛陽,也難免勢利起來。」
曹苗笑道:「你這是說,天子腳下,唯多勢利之徒?」
孫邕臉色一變,連忙阻止孫浩,又向曹苗請罪。「小兒無知,學業粗疏,不習聖人經籍,唯好諸子雜書,還請王子恕罪。」
「無妨,其實我是贊同令郎的意見的。這洛陽城裡最不缺的就是勢利之徒,像賢父子這樣的忠厚人不多。這幾天,讓賢父子受苦了。我讓人在府里收拾了一個小院,請賢父子做客幾日,還請不要嫌棄。」
「不敢,不敢。」孫邕、孫浩喜出望外,苦日子終於結束了。
孫邕陪著曹苗說話,孫浩收拾行李,大概是過於激動,一卷竹簡從他懷裡掉了出來,一直滾到曹苗腳邊。曹苗撿了起來,隨便掃了一眼,發現是《論語》註疏,正是《子罕》卷,「子罕言利,與命與仁」,下面寫了一條註解,筆墨尚新。
「你寫的?」
「閑來無事,略作註疏,教導小兒。」
「注《論語》的人不是有很多麼,為什麼還要花心思?」
孫邕撫著鬍鬚,略帶自負的說道:「為《論語》做註疏者的確很多,其中不乏馬季長(馬融)、鄭康成(鄭玄)這樣的大家,但邕以為有所不安,故不揣妄陋,欲有所匡正。」
曹苗有點詫異。即使他不熟悉漢魏學術史,也知道馬融、鄭玄的大名,知道他們在學術史上的地位。沒想到孫邕還有這麼自信的時候,連馬融、鄭玄這兩位大家都不放在眼裡。
這人果然不適合做官,更適合做學問。
曹苗沒有多說什麼,將竹簡還給孫浩,等他收拾完,一起出了門。經過前院時,發現郡邸中的屬吏們排成兩行,神色緊張地站在門口。見孫邕與曹苗並肩走出來,年約五旬的邸丞上前拱拱手,深施一禮。
「孫君,這些日……怠慢了,還請孫君海涵。為表歉意,我等略備薄酒,為孫君送行。願孫君父子從此攀龍鱗,附鳳翼,仕途順利,成仙得道。」
孫邕淡淡地還了禮。「多謝諸君。酒就不用了,我隨大王子修行,不能吃得太油膩,偶爾餓一餓更好。」
邸丞面紅耳赤,卻不敢多說。他轉身孫浩,孫浩更沒好臉色給他,哼了一聲,扭頭看向別處。他可沒忘,就在半個小時前,這些人還是另一副嘴臉呢。
曹苗左右看看,哈哈一笑。「你們不餓,我卻餓了。怎麼樣,有沒有我的?」
邸丞大喜,連忙說道:「若王子不嫌棄,我等自然是求之不得。邸中食物充足,就算王子的隨從再多些,也是供應得起的。」
「那我們就叨擾一頓?」曹苗看向孫邕,擠了擠眼睛。
孫邕雖然不願意原諒這些勢利小人地,卻不能駁了曹苗的面子,只能答應,跟著邸丞等人走進正堂。邸丞請曹苗入座,隨即吩咐人上酒上菜。他之前雖然不相信曹苗會給面子,卻做了準備,此刻酒菜上得很快,一會兒功夫就擺布停當。
曹苗贊了一聲:「足下怎麼稱呼?我看這北海邸中井井有條,諸君當是能吏無疑。」
邸丞歡喜不禁,眼睛都笑細了,離席拱手。「大王子過獎了,我等愧不敢當。若王子不嫌棄,容我為王子介紹邸中諸君。」
曹苗點點頭。「求之不得。」
邸丞更加熱情,首先做了自我介紹,又介紹邸中的其他人。他也姓孫,名存,卻與孫邕不是一族。由小吏做起,如今年過半百,勉強混到了邸丞。
邸丞是舊官名,正式的官職名稱是客館郎,屬大鴻臚下的客館令。依所管郡邸大小不同,從二百石到四百石不等。孫存的俸祿是三百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曹苗沒有一點王子應有的排場,和孫存等人談笑風生,說到開心處,拍案大笑。孫存等人開始有些畏懼,只是出於無奈,強撐著應酬,後來見曹苗雖然禮節不周,舉止輕佻,為人卻是爽快,這才放心。有膽子大的甚至向曹苗敬酒,有說有笑。
喝到半酣,大家都很放鬆,曹苗不動聲色的問了孫存一個問題,你如此對待孫邕父子,是不是受到了壓力,迫不得已?
孫存已經喝得半醉,聞言長嘆一聲:「王子聰明。我雖與孫君不同族,畢竟是鄉黨,若非無奈,我又何必如此。傳回鄉里,我也不好意思見人啊。」
「誰給你壓力?客館令?」
孫存點點頭。「不過,我沒聽他與孫君有什麼私人恩怨,可能也是受人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