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曹植解詩
曹苗將那女子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只是隱去了她與阿虎可能的聯繫。
雖然沒看到她的臉,但她的年齡應該不會太大,不太可能是阿虎的生母,姊姊倒有可能。
青桃思索良久,還是搖搖頭。「府里沒見過這樣的人,或許是孫府君的侍妾?中原權貴獵奇,蓄養異族女子,有幾個這樣的胡姬很正常。當然也可能是附近大族,雍丘周邊的陳留、襄邑、圉縣都有不少大族,有實力蓄養胡姬的不少。王子沒見到她的相貌,倒是不太好查。」
曹苗很驚訝。「中原有這麼多胡姬?」
青桃撇了撇嘴。「自從武皇帝平定烏桓之後,胡人南下討生活的太多了。男子為騎士,女子為姬妾,若是誰家出門沒幾個胡騎,在家沒幾個胡姬,都不好意思見人的。」
曹苗瞅了青桃一眼。「你家當時有多少胡騎、胡姬?」
青桃嚇了一跳,連忙跪倒請罪。「婢子失言,請王子責罰。」
曹苗沒有再問。張家出自涼州,又是武將,家裡有胡騎、胡姬也很正常。他擺擺手,示意青桃起身。「昔日的榮光藏在心裡就好,掛在嘴上不能幫你實現,只會惹人注意。」
「喏,婢子記住了。」
曹苗起身,捲起袖子。「來,站好,教你一個被人鎖喉的脫身之術。」
青桃歡喜不禁,連忙起身,按照曹苗的要求站好。
——
曹志走上小樓,看著憑欄而望的曹植,躬身行禮。
「父王。我剛剛問過了,青桃打聽孫府君的行程,阿虎好像是找什麼藥材,或許是在想補救之策。」
曹植神情凝重,看著遠處的小院,一動不動。小院靜悄悄的,漆黑一片,曹苗主僕像是已經睡了。可他卻有一種感覺,這種安靜只怕持續不了多久,更大的風雨正在悄然襲來。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曹植轉身向屋內走去,曹志跟上,父子兩人在書案對面坐下。曹植取過幾頁紙,伸出瘦削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允恭,這句詩意在何指?」
曹志沉吟道:「兒臣愚測,這幽燕怕是指遼東公孫氏。大雨落幽燕,或許是說公孫氏因雨而亡?」
曹植搖搖頭,又道:「那白浪滔天又指什麼?」
「白為西,當指西蜀侵邊。劉備以漢室自居,與我大魏為敵,自有爭奪天命之意。」
「秦皇島外打漁船呢?」
曹志咂了咂嘴,面露為難之色。曹植見狀,輕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曹志年齡太小,性子也像他的生母謝氏,讓他討論這些問題,實在有些為難他了。
曹苗倒是膽大,只是膽大得有些沒邊了,裝瘋賣傻,什麼都敢說。
見曹植有失望之色,曹志鼓起勇氣。「父王,這一句當作何解?」
曹植收起紙,緩緩用手撫平。「允恭,你可知陛下登基后,曾召侍中劉子揚(劉曄)入見,劉子揚是如何評價陛下的嗎?」
曹志眼神一凜。他聽曹植說過此事,據說劉曄以秦皇漢武來比喻天子,而天子後來的表現也證實了這一點,先帝留下的四位顧命大臣沒過多久就被他一一調任外放,大權獨攬,乾綱獨斷。
「若秦皇是指天子,那這一句……」曹志張大了嘴巴,沒敢再說。
曹植一聲長嘆,卻什麼也沒說。這句話里蘊含的意思太過豐富,也太過驚人,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該不該對曹志說。「秦皇島外打漁船」,以萬乘之尊,臨不測之淵,太過兇險,「一片汪洋都不見」也就順理成章了。
只是後面又有一句「知向誰邊」,又當作何解?
為什麼又和遼東公孫聯繫在一起?
謎題太多,他雖然有些領悟,卻不敢說全部明白,或許這裡面有誤解也說不定。
「對了,你阿兄當日所言之海燕,你又有何感想?」
曹志搖搖頭。「那一段雖慷慨,語音卻既非官調,又非譙沛之語,我從來沒聽過。這『海燕』是不是海上的燕子,也未可知。」他遲疑了片刻,又道:「若真是海上的燕子,或許和這『大雨落幽燕』的『幽燕』有些關聯。父王,莫不是指公孫氏要作亂?」
「幽燕飛於白浪滔天的大海之上,****、電閃雷鳴之中,除了作亂,還能作何解?諸葛亮出於隴右,孫權出於江淮,公孫淵若是趁勢而起,跨海而擊青州,也是意料之事。不過,區區一燕,欲與天斗,縱能橫行一時,終究逃不過一個落字。」
曹志鬆了一口氣。
「可是,以武皇帝之明智,他豈能不知公孫淵不能成大事,又何必借你阿兄之口示警?」
剛剛放鬆一點的曹志又緊張起來,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眼巴巴地看著曹植。曹植拿起紙,看了一會,搖搖頭。「允恭,知道『瞻烏爰止,於誰之屋』嗎?」
「知道,出自《詩經》里的《小雅》,『哀我人斯,於何從祿?瞻烏爰止,於誰之屋』。」曹志忽然心中一動。「父王是說,海燕、幽燕就是這句詩里的烏?」
曹植站起身,負著手,來回踱了兩步。「據說郭林宗離世之前,曾吟誦這句詩,意指天下將亂,意在袁氏,此事為武皇帝所知。若武皇帝所言之燕即此詩之烏,則他所示之警不在公孫氏,而在袁氏。」
曹志嚇出一身冷汗。「父王,這……這究竟是什麼意思?袁氏不是……」
曹植在窗前站定,看向遠方。「當年武皇帝雖在柳城大破烏桓,逼得公孫康斬殺了袁熙、袁尚兄弟,可是袁氏兄弟的舊部卻一直在遼東。二十年過去了,或許他們已經恢復了元氣,想有所作為。」
曹志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袁氏?雖然他出生晚,卻曾經的四世三公、汝南袁氏沒什麼印象,但他卻清楚曹氏和袁氏的淵源,文昭甄皇后本是袁熙之妻。如果沉寂了二十年的袁氏舊部將在遼東復起,影響絕非公孫淵可比。武皇帝的在天之靈不能坐視,借阿兄之口有所提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父王,我們……如何應對?」
「你明天去向孫府君請教詩賦文章,這篇文稿……」曹植指了指案上的文章。「請他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