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種菜養魚(兢兢業業寂寞哥盟主加更)
王府的北側是一個花園,沒什麼名貴的花草,卻打理得很整潔。
花園中有池,池上有飛梁,飛樑上有座小亭,和常見的花園沒什麼兩樣,只是多了幾分煙火氣。
尤其是當曹苗看到站在菜畦中的中年婦人時。
婦人身著布衣,花白的頭髮簡單的挽了一個髻,垂在身後,手裡握著一把韭菜,腳邊放著一隻竹籃,竹籃里擱著幾樣曹苗說不上來的瓜果。
聽到腳步聲,婦人抬頭,見曹苗緩步而入,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低了頭,斂身屈膝,行了一禮。
「妾謝氏,見過王子。王子安好,令人心喜。」
曹苗微怔,園外又有腳步聲響,曹志走了進來,見曹苗也在,頓時愣住,隨即快步上前。「阿兄,你怎麼……起這麼早?」見曹苗看向那婦人,曹志連忙介紹道:「這是我阿母。」
曹苗恍然。這是曹志的生母謝氏,他原本有點印象的,只是沒曾想十年不見,她竟老成了這樣,與十年前的少婦判若兩人,一時竟沒認出來。
為了與曹植見面,從走出房門的那一刻起,曹苗就進入角色。此刻得知婦人是曹志生母,他也沒有太多反應,只是淡淡地看了婦人一眼,便收回目光,從曹志母子身邊走了過去。
曹志不以為忤,反倒有幾分歡喜。他的母親是卞太后的侍婢,與曹植一起長大,後來便成了曹植的侍妾。因為出身低,卻又深得曹植信任,所以不為曹苗的生母崔夫人所喜,連帶著曹苗對謝氏也沒什麼好感。
曹苗此刻的表現實在再正常不過。看樣子,他的病情又有好轉。
曹志跟了上去,曹苗頭也不回的揮揮手,神情淡淡,自帶三分疏離。
曹志連忙收住腳步,回頭提起謝氏腳邊的竹籃,與謝氏一起出了花園。出了門,曹志輕聲問道:「阿母,你看王兄像武皇帝嗎?」
謝氏回頭瞅了曹志一眼,略作沉吟。「的確有幾分相似。」
曹誌喜道:「我就說嘛,王兄這次一定是得武皇帝在天之靈保佑。」
謝氏苦笑了兩聲,摸摸曹志的頭,拂去他頭上的一片樹葉。「但願如此。允恭,你去見你父王吧。得知你王兄病情好轉,他也會高興的。」
曹志猶豫道:「萬一……」
「去吧,你父王自有計較。」謝氏接過曹志手中的竹籃,輕輕推了推。
曹志點點頭,匆匆向小樓走去。
花園並不大,幾處景觀也破舊得很,曹苗很快就走了一圈。他回到花園中央的飛梁亭中,坐在欄杆上,看著水中游弋的黑魚、草魚,哭笑不得。人家王府里都養觀賞魚,雍丘王府里養食用魚,也算是一奇。
不過比起在花園裡種菜,也不是不能接受。
也許過幾天,連種菜、養魚的機會都沒有了呢。
曹苗抬頭看向西側的院牆。在那堵高牆外,有一片果林,花開得正艷。至於能不能等到結果,那就說不準了。雖說按韓東交待,天子根本不信王泰等人的謠言,卻不能因此斷定天子不會借題發揮,打壓曹植。
曹植以為曹丕駕崩,曹叡登基,他就能迎來轉機,未免太天真了。
詔書不是已經下了,要徙封浚儀么。就算這是虛驚一場,雍丘也不會是曹植最後的封地。在雍丘王之後,還有幾個封號等著他呢。
好好的皇帝不做,被人當猴耍,開心嗎?
曹苗想著,自然而然地哼了一聲,嘴角挑起一絲譏諷。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曹苗一動不動,恍若未聞,看著水中游弋的黑魚出神。
腳步聲慢了下來,透著幾分遲疑,幾分不安。在離曹苗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住,再也沒有前進。過了一會兒,有一個很輕的腳步聲離去,在園門外消失,想來是站在門外,防止有人靠近,打擾了園內的交談。
「嗯咳……」一聲悶咳,真偽難辨。
曹苗充耳不聞,眼神卻漸冷。雖然背對著來人,眼神看似無用,但他卻沒有因此掉以輕心。俗話說得好,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眼神在表演中的作用舉足輕重,不亞於形體。真正的演員能通過眼神表達很多信息,不僅能影響別人,也能影響自己,從而改變整個人的氣勢。
身後之人顯然感覺到了這一點,越發局促,接著又咳嗽了兩聲,連呼吸也窘迫起來。過了片刻,他總算開了口,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絲破音。
「允……良,你……」
曹苗抓住時機,冷冷地說道:「這些年,你後悔過嗎?」
好容易鼓起勇氣說話,卻被曹苗生生打斷,身後之人一時語塞,半晌后,長嘆一聲。「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這些天,你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鞭子,抽在我的身上。若是猶不知悔,我與禽獸有何區別?允良,我……我愧對武皇帝。」
曹苗緩緩站起,甩了一下袖子,又慢慢轉過身,有如實質般的目光看向幾步外的中年人——他的父王曹植,眼神帶著三分鄙夷、三分憐憫,三分失望,還有一分惋惜。
曹植被曹苗看得心中一顫,愣了片刻,消瘦的面頰抽了抽,又慚愧地低下了頭,花白的頭髮在晨風中搖曳,令人心酸。
「僅僅如此?」曹苗咬牙切齒地冷笑道,帶著壓抑的憤怒,如同雲中咆哮的雷,地底奔涌的火,野獸發作前的低吼。
曹植的身體微微顫抖著,過了一會兒,他重新抬起頭,迎著曹苗的目光,眼眶泛紅,淚水沿著青白的面龐滑下,神情雖凄苦,卻堅毅了很多。「允良,這些年……是委屈了你,可是有些事……並非如你所想,當年就算我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成功,反倒可能兄弟反目,父子為仇,基業崩潰。你當時年幼,只知喪母之痛,卻不知道你阿母被殺另有原由,非我之過。」
崔夫人之死與曹植無關?曹苗心中詫異,卻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曹植,神情稍緩。
見曹苗神情雖冷漠,卻沒有發作的跡象,曹植心中的忐忑略定。他試探著向前走了兩步。
「允良,你還記得你母親的叔叔崔季珪嗎?在你母親死後不久,他也被武皇帝殺了。即便如此,支持我的人還是屈指可數,武皇帝徒呼奈何,只能立文皇帝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