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西進秦州(五)
武都太守歸順之後,燧軍給他安排了一頂偏帳。
此刻,帳內,一盞燭火,兩道人影相對跪坐,武都太守正在給魏驥煮茶。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來喝茶的行家是大王,這兩斤茶葉是大王此番出征帶出來的,已經全部賞給我過過嘴癮。這小茶壺和小爐子也是大王一並賞賜的,二月的天氣,最適合喝茶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擺弄著茶壺。雖然已過冬季,但氣溫還沒有完全回暖,夜間的氣溫尤其低。
“太守是因為茶葉才效忠燧王的嗎?”魏驥端起茶盞,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分不清是嘲諷還是真的這麽以為。
武都太守也不在意,自顧自說道:“文郃,你看看,燧王的三萬大軍進駐河池,不僅不占百姓的一寸土地,入城之後更是對百姓秋毫無犯。且,他已和我袒露心跡,待武都克複,繼續由我來治民。郡內諸事,除卻惡豪之輩,其他人,燧王一個都不會動。”
魏驥默默飲茶不語。
武都太守接著唏噓道:“文郃,你我皆知,亂世降臨,雒陽天子尚且自身難保,如何能奢求天子救百姓於水火。觀武都周圍,唯秦州容畿,漢中西門靚,雍州燧王三方,武都若想避免戰火,必須要擇一而忠之。”
“秦州容畿自是不必多言,此人無天子敕封,悍然稱王造反,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漢中西門靚,自身深陷泥潭,一州之地尚無,如何能保全武都。唯有燧王聶嗣,他已得一州基業,對外擴張,其兵強馬壯,人心用命。且燧王在雍州安民除害,收效甚為出眾。武都百姓隻有投效燧國,方才能在亂世生存。”
魏驥將茶盞放下,說道:“可燧王也有野心。”
武都太守嗤笑,“亂世,誰沒有野心。有的人天生為王,有的人落草為寇。燧王過往的做法雖然有些偏激,但是文郃,你若是放眼天下百姓,便能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做。遠的不說,單說武都,前兩年朝廷一年多次征收稅賦,百姓過成什麽樣子,你心裏沒數嗎?”
魏驥抿抿嘴唇,低頭不語。
見此,武都太守接著說道:“酆朝四百年基業,已經漸漸走到末路,將來誰主天下,猶未可知。此時正是英雄用武之時,文郃,我知你有大才,所以一再向大王舉薦你。你若能抓住機會,將來未嚐不能封侯蔭子,光耀門楣。”
魏驥好笑的問:“太守這麽認定燧王能主天下?”
“這個我不能認定。”武都太守先是肯定,接著說,“但是到目前為止,我覺得天下還沒誰能比燧王更有潛力。”
說完,武都太守也沒有繼續勸魏驥效忠聶嗣。有些話點到即止便行,有時候言多必失。以魏驥的聰明,自然能夠分清形勢。
“讓我再想想吧,我還想再看看。”魏驥輕輕一歎,言道:“請太守給我些時間。”
“大王一定會給你時間。”武都太守笑著道。
武都郡境內,基本上全都是山,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一眼望去全都是連綿不絕的山脈。這些山的高度還不低,據聶嗣目測,最低的山峰也有一千米左右的海拔。
在這裏行軍,基本上是走完山道,然後就順著漢水的支流向西而去。
不管什麽時代,建造城池都是靠近水源平原所在,更何況境內多為山峰的武都。
翌日,竇蔑繼續統率五千先鋒軍,先一步離開河池,在前方為大軍開路。
後方,聶嗣留下五千人鎮守河池,防備漢中西門靚派兵走沮縣和武興一帶北上截斷自己後路。
而後,他率領兩萬兵馬,在後方緩緩推進。
一路走來,聶嗣眉頭皺成一團亂麻。
“不得百裏之耕地,武都百姓如何得活?”
山地多,意味著平原少,平原少,意味著耕地少。一路走來,聶嗣就沒怎麽見過大麵積的耕地。偶爾見到一些開墾的田地也荒廢的不成樣子,完全不能耕種。
公羊瑜左顧右盼,搖搖頭,說道:“武都位在秦嶺,耕地本就稀少,百姓大多以打獵為生。”
不要以為出現一個城池,你就能看見所謂的繁華。似武都這樣的窮郡,就算是郡治下辨,那也是破爛不堪,街道上也不會有幾個行人存在。
所謂青磚黛瓦,白玉壁柱,飛龍沿旗,鍾鳴雀音,那是中原一帶的大城,或者是豪富之地的情況。
武都郡的城池,簡陋的來說,就是泥地、朽木、破裳,粗狂。總結而言,就是一個字,窮。
這裏的百姓之所以窮,並非是他們懶,而是因為山脈將外界和武都徹底隔絕。
換句話說,這裏的百姓過著‘自給自足’的日子。種地吃糧,打獵換錢,購買食鹽,至於衣裳,可以自己用蠶絲換取粗布,或者幹脆自己製作粗布。
這種經濟模式,在戰爭麵前和紙糊的一樣,容畿的兵馬打進武都郡後,百姓瞬間崩潰,四散而逃。
大軍路過一處近水的村落,裏麵已經沒有人煙,茅草屋倒在地上沾濕河水。
“這裏的人,應該都已經逃進山裏。”跟在聶嗣身邊做郎將的魏驥主動開口解釋。
他打算觀察聶嗣一段時間,所以答應給聶嗣做事。而聶嗣也需要安撫武都官吏,所以將魏驥暫時留在身邊。
雙方雖未言明,但心有靈犀。
“武都的戶籍人口不多吧。”聶嗣道。
魏驥頷首,“最多的時候,也不過是兩萬戶人家。”
果然,兩萬戶,撐死也就在十萬人左右。
聶嗣寬慰道:“等趕跑容畿,人們會自己回來。”
武都郡爆發戰爭的時候,聶垣率領的兵馬也從都盧進入略陽,而後在幾日內發動突襲,悄無聲息的拿下阿陽。
容畿的兵力大都布置在隴關道一線和南麵的武都一線,對於北麵的阿陽城,防守自然是十分鬆懈。更何況,六盤山脈和秦嶺山脈交錯縱橫,信息傳達不便,阿陽失守的消息就好像蚊子掉進海裏一樣,根本沒有任何的動靜。
而這,正是燧軍要的效果。
“諸位,阿陽已下,現在我們要繼續往南推進,進天水郡拿下興國,而後轉道向東,再次攻進略陽郡,拿下略陽城後,奔襲隴城,截斷隴關道,包圍隴關的三萬賊軍。屆時,隴關外的莊布將軍會和我們裏應外合,共同破賊。”
厚實的帳篷裏麵,聶垣和一眾部將講述著攻打方向。
有人問道:“將軍,如果要這麽打,重在時間和行軍腳力,而一旦我們走得太快,孤軍深入,後勤糧秣如何送達?”
“問得非常好。”聶垣看著那部將,說道:“所以,我們隻能準備半月的幹糧,一路奔襲。因為從本將率軍進入阿陽開始,隴關外的莊布將軍會等我們半月,半月之內,我們必須要抵達隴城,與莊布將軍共擊隴關賊軍。如果我們不能按時抵達,那麽計劃將會失敗,到時候我們將會一敗塗地,而莊布將軍在沒有我們的幫助下猛攻隴關,必將會損失慘重。”
眾將頓時一默,這個計劃太危險了。
見狀,聶垣道:“你們平時一個個自詡麒麟軍精銳,怎麽到這個時候反而退縮了。我告訴你們,這次大王率領三萬新軍南下武都,一旦讓新軍搶走風頭,大王到時候就會給新軍賜下行軍旗!”
聞言,眾人紛紛一滯。
大王一旦賜下行軍旗,那兵馬的意義將會完全不同。比如他們麒麟軍,作為大王的嫡係兵馬,吃穿用度,兵器甲胄,戰馬糧秣,甚至於獎賞待遇,從來不差。
如果這一次不是武都的情況突發,麒麟軍會接受三萬新軍,擴編至五萬人馬。
如果,再次出現一個成建製的軍團,那麽他們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必然不複從前。
“將軍,我們才是大王的利劍!”有人開口。
“不錯,將軍下令罷,我們可不會輸給那群新軍!”
“請將軍下令!”
部將紛紛表態。
見此,聶垣點點頭,說道:“我仔細派人勘察過,略陽境內,除卻隴關難攻,其餘的略陽、隴城,都並非堅城。因此,我決定放棄大型攻城器械,所有人輕裝簡從,奔襲隴城!”
“唯!”
因略陽境內多為山道,聶垣想帶著大型攻城器械奔襲也不現實。
次日,聶垣率領萬人,帶足半月幹糧,自阿陽出發,先奔向天水郡內的興國縣。
興國不過是一座小城,而且裏麵沒有任何的駐兵,聶垣輕鬆拿下興國,順便動手搶光興國的官倉,讓士卒們飽餐一頓。因為聶嗣的命令,燧軍從不敢打擾百姓,故而在將興國的官吏全部拿下之後,聶垣稍作整頓,再次率軍轉道向東,進入略陽郡。
三日後,聶垣襲擊略陽城。此時此刻,略陽城內僅有五百兵馬守城,根本抵擋不住,聶垣再度拿下略陽城。
拿下略陽城後,三軍士氣微微高漲,因為他們再往前便能抵達隴城,隻要打下隴城,隴關道就會被截斷。
隴關道,指的是隴關到隴城這一段的山路,隴關想要獲得糧秣補給,必須要走隴關道。
燧軍拿下隴城,便能關門打狗,反包圍隴關的三萬賊軍。
這就是燧軍原本的破隴關計劃,由莊布在隴關外麵吸引,聶垣率軍大迂回,狠插隴關的賊軍後路,進而將其殲滅在隴關道。
從聶垣目前的進度來看,計劃進行的還不錯。
但,在聶垣離開略陽,向著隴城挺進開始,難度驟然倍增。
原因很簡單,隴城是補給隴關的糧秣兵馬中轉站,周圍日夜都有騎士巡邏和運糧隊伍來往。
從此,燧軍的蹤跡難以掩蓋,戰爭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