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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你欲何為

  聶府。


  ??聶祁氏收到兒子即將成婚的消息,立即和祁拒慎一家人從河東趕來雒陽。祁氏在雒陽有自己的宅院,聶氏和祁氏小聚一番之後,他們便前往雒陽的祁氏府邸。


  ??府邸內的氣氛有些凝重,聶抗跪坐在聶祁氏身邊,時不時端起案幾上的米漿喝著,壓壓驚。在他們麵前,羅姬和妤兒顯得很是被動和惶恐不安。聶祁氏一直不說話,羅姬就隻能這樣站著。


  ??聶嗣在另一邊坐著,看著惴惴不安的父親,嘴角的笑意怎麽也憋不住。沒想到有一天他還能看見父母的修羅場,真是大大的意外。不過轉念一想這也在情理之中,自己的母親本就是強勢之人,豈能容忍父親在雒陽找妾室。


  ??“母親,孩兒去看看庖廚那邊膳食做的如何了,您和父親許久未見,想必有很多話要說,孩兒就先下去了。”


  ??聶祁氏頷首,“嗣兒,你先回去吧。”


  ??她也覺得,讓兒子看見她猙獰的一麵有損她以往的形象。


  ??聶嗣告了一聲‘唯’,旋即起身走過去,拉著妤兒離開廳堂。見此,聶祁氏並沒有說什麽,她還不至於惡毒到針對一個孩子。


  ??聶抗眼睜睜看著聶嗣走開,甚至臨行前,他還看見兒子給他留下一個和煦的笑容。


  ??“兄長,母親會不會責打姨母。”外麵寒風凜冽,妤兒穿得很暖和,但是小臉依舊被凍的發紅。她口中的母親自然是聶祁氏,姨母則是她生母羅姬。來時,羅姬已千叮萬囑,要她改口,不準稱呼自己為母親,必須稱呼聶祁氏為母親。


  ??“不會。”聶嗣拉著她小手,前往庖廚。自家母親雖然強勢,但還不至於直接上手,頂多對父親冷嘲熱諷,極盡諷刺,然後對羅姬一番敲打。


  ??妤兒歪著頭,小聲道:“兄長,母親為什麽厭惡妤兒,是不是妤兒做錯事情了?”


  ??她年紀小,下意識覺得聶祁氏表現出來的冷漠是因為她自己。或者說是因為她和母親羅姬的存在,才讓那位母親感到生氣。


  ??“沒有。”聶嗣回了一句,道:“慢慢就會好的。”


  ??“哦。”她低聲應了一句,然後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拐角處,聶嗣正巧碰上走過來的芷蘇。多日不見,芷蘇倒是變得越發豐腴,沉甸甸的胸脯硬生生將寬鬆的衣裙穿成了緊身衣。


  ??“少君。”她微微福禮,旋即看向妤兒,“這是細君吧。”


  ??“嗯,我帶她出來透透氣,順便去庖廚看看。”


  ??“奴也要去庖廚看看膳食準備的如何,少君請。”


  ??“好,一起去吧。”


  ??三人抵達廚房,裏麵正在熱火朝天的燒著膳食。聶嗣倒是想把櫟陽那邊的大鐵鍋帶過來,弄幾個炒菜嚐嚐,後來想想還是算了,現在低調為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妤兒是個小貪吃鬼,看見蒸熟的糕餅就走不動路。


  ??“想吃?”


  ??“嗯。”她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點點頭。


  ??“韓伯,弄些膳食過來。”聶嗣朝著管家喊道。


  ??“哎,老奴這就來。”


  ??芷蘇在一旁道:“少君很疼愛細君。”


  ??她是知道妤兒和少君沒有血緣關係的,所以對少君表現出來的善意顯得有些驚訝。


  ??“她很乖,不是嗎?”聶嗣笑了笑。妤兒確實很乖,從來沒有在他麵前胡鬧過,隻有讓人心疼的卑微。他時常想,妤兒平時怕是都很畏懼他這個異父異母的兄長吧。


  ??芷蘇點頭,“少君說的是。”


  ??在庖廚待了一會兒,吃了些東西,欒冗過來告訴他,祁粲和祁咎兄弟上門拜訪。聶嗣將妤兒交給芷蘇照顧,帶著欒冗去迎祁氏兄弟。


  ??偏廳。


  ??“子越、子宣,你們不要跟著元舅在雒陽拜訪親故嗎?”聶嗣給他們添茶水,笑著問道。


  ??祁粲苦笑道:“多年未歸雒陽,物是人非,大父與父親的親故大都離開了雒陽。”


  ??嚴格說起來,祁氏也算是向著天子的,隻不過安邑侯祁驅奴出身武門,在朝堂上沒什麽聲望,再加上年輕時太拚,身體上都是創傷的緣故,早早的離開了雒陽,回到河東老家。


  ??“大父還好吧?”聶嗣問。


  ??“還好。”祁咎笑道:“他老人家聽說你要成婚,還準備從河東跟著我們一起來呢。不過他不宜遠行,父親沒讓他跟著。”


  ??“成婚之後,我們會回櫟陽祭祖,到時候可以繞道去一趟河東看望大父。”聶嗣端起茶盞輕抿一小口。


  ??“好啊,大父一定會非常高興。”


  ??表兄弟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近況,自然而然的,祁粲和祁咎就忍不住問聶嗣首陽山之變的事情。因為宗正姒召等人意圖謀反被大司馬誅殺的消息,早已傳遍天下。他們都不是傻子,都知道姒召是帝黨,姒召怎麽可能會謀反呢,怎麽想怎麽覺得離譜。


  ??聶嗣自然和他們解釋了一番,聽完後,倆人久久無言。


  ??祁粲道:“天子也是病急亂投醫,巨鹿王狼子野心,他幫助天子奪權,是為了擾亂朝堂中樞。”


  ??祁咎言道:“其實天子這麽做,估計也是無法容忍鄧亥等人弄權專權。以前天子年幼,尚且不懂,但是天子現在年紀越來越大,怎麽會容忍鄧亥等人呢。不過他也深知自己手中可用之人不多,所以才會選擇相信巨鹿王吧。”


  ??祁粲問道:“伯繼,巨鹿王反心已現,朝廷那邊作何打算?”


  ??聶嗣回答道:“目前而言,朝廷沒有什麽動作。駐紮幽州的北疆軍團不出事,巨鹿王不敢擅動。”


  ??“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祁咎蹙眉道:“巨鹿王既然有膽子在雒陽布置人手,挑動是非,甚至利用天子,誅殺朝臣,他的謀反之意已經昭然若揭,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聶嗣無奈道:“你們這些良言不應該對我說,而是應該去告訴大司馬或者是大司徒。我現在,隻是一個無權的征西將軍,哦對了,目前在廷尉府裏麵打雜。”


  ??他現在確實在廷尉府裏麵打雜,幫著廷尉府官員處理案件文書抓捕罪犯,有的時候也客串一下獄卒,或者是送斷頭飯的小卒子。這種悠閑的養老生活一度讓聶嗣十分迷戀。其實他骨子裏是很渴望安定的生活,隻是眼下的條件不允許啊。


  ??祁粲道:“伯繼,說起此事,我們不太明白,大司馬既然予你高官厚爵,為何又剝奪你的實權呢?”


  ??“你們真的猜不出來?”聶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祁氏兄弟的腦子,他可不相信一點也猜不到原因。


  ??聞言,祁咎幹咳一聲,說道:“其實也不是全無猜測,大司馬掌管軍權,他這麽做,怕是忌憚伯繼的才華吧。”


  ??很委婉的說法,聶嗣道:“不盡然,大司馬還不至於此。他之所以予我高官厚爵,其實是因為在攻打義陽王的時候,我在沒有通知他的情況下,奪走了兵權,指揮兵馬作戰。所以,大司馬才會由此而忌憚於我。”


  ??涉及奪權,祁粲與祁咎頓時秒懂。按照大司馬先前針對天子奪權一事的應對態度來看,他是個對兵權抓的很死的人。聶嗣在沒有通知他的情況下奪走前線兵馬指揮權,確實容易引起大司馬的忌憚。


  ??隻是,祁氏兄弟很不忿,祁咎道:“伯繼你打了勝仗,他卻如此待你,簡直毫無道理!”


  ??“子越,他們若是講道理,現在統攝天下的應該是天子,而不是大司馬和大司徒。”聶嗣幽幽道。潛意思就是,你還是太年輕了,不懂得官場險惡,人心相背。


  ??聞言,祁咎一頓,旋即歎道:“如此下去,國將不國,置九州百姓於何處!”


  ??祁粲思忖片刻,問道:“伯繼,你難道就準備這麽下去嗎?”


  ??“子宣的意思是?”


  ??“伯繼,你有顛覆乾坤,中興國朝之能,就甘心如此遭受大司馬打壓,默默無聞下去嗎?”


  ??“嗬嗬。”聶嗣一聲冷笑,言道:“子宣,不瞞你。其實我原先與前大司空藺公孫女有婚約在身,但是天子為了拉攏藺公,強娶藺氏淑女,將我聶氏尊嚴踐踏腳底,成為天下笑柄!”


  ??“子宣,換做是你,心底焉能好受?”


  ??這件事情,祁粲還真是不知道。


  ??“竟有此事?”


  ??旋即,聶嗣將天子娶走藺潯潯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後,祁氏兄弟啞口無言。


  ??不論怎麽看,天子這事做的都不合理,甚至是有失道德水準。倘若藺氏淑女沒有婚配在身,天子當然可以娶走。可是在明知道藺氏和聶氏有婚約的情況下,天子還是強娶藺氏淑女,這就有點欺負人,甚至是蔑視人的意思。


  ??“原來是這樣。”祁粲先是一歎,旋即問道:“如此,伯繼不打算支持天子奪回大權嗎?”


  ??聞言,聶嗣一笑,言道:“子宣,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告訴你一個情況。”


  ??“請伯繼言明。”


  ??“這次朝廷雖然剿滅義陽王,平定荊州。但荊州遭遇水患,朝廷沒有能力賑災,且又為叛賊占據,百信苦不堪言。朝廷十萬新軍,軍械錢糧輜重,皆是向百姓征收稅賦所得。在此之前,為了應對西北白狄之危害,朝廷已經征收稅賦一次。加上十萬新軍所征收之稅賦,已經是第二次。”


  ??“且,此次不僅是荊州遭重,豫州九月以前滴雨未落,莊稼多有旱死。九月以後,豫州大雨不歇,當時正值秋糧成熟之際,可以想見這次豫州遭受水旱雙災,百姓生活又將會如何困苦。”


  ??“沛王與巨鹿王環視在側,白狄與肅慎欲荼毒九州賊心不死,朝廷四麵皆敵,一旦動兵,兵馬錢糧之資必將落在百姓頭上。子宣,你也是熟讀聖賢書之人,如此情況,循環往複,會如何?”


  ??隨著聶嗣的聲音落下,祁粲與祁咎渾身直冒冷汗。他們當然知道會怎麽樣。


  ??如今荊、豫二州災害不斷,朝廷又數次向各地征收稅賦,百姓苦不堪言,一旦百姓無法擔負朝廷肆無忌憚的索取的時候,屆時將會天下大亂!


  ??聶嗣望著屋外的白雲,幽幽的說道:“現在不是天子能不能奪回朝政大權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穩住九州的問題。如果這個時候朝廷內部互生齟齬,不用巨鹿王和沛王動手,這天下就得拱手想讓。”


  ??現在基本上是個死局,忠於天子的聰明人自然很清楚眼下的情況,所以非常難受。大司馬等人同樣不好受,別看他們大權在握,但實際上他們要思考的問題太多。既要和內部人鬥,又要和外部威脅相鬥。


  ??總之,沒有誰是輕鬆的。


  ??聶嗣覺得自己現在閑在家裏麵當宅男沒什麽不好,以大司馬對兵權的重視,他是不可能走正規渠道掌握兵權的。而且,他一旦徹底投向大司馬,可以想見,在未來的平叛戰爭之中,他將會變成大司馬掃滅天下反賊的工具。


  ??他能得到什麽?

  ??答案是什麽也沒有,或許名望算一回事。但是他現在已有不俗的名望,完全沒必要繼續折磨自己,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


  ??他的根基,不是雒陽。


  ??良久之後,祁粲方才失神道:“朝廷,竟已至此?”


  ??聶嗣道:“你久在河東,沒有去荊州和豫州走走。我可以告訴你們,現在荊、豫二州猶如烈火烹油。朝廷若是不賑災,不撫民,情況隻會更加糜爛。”


  ??朝廷會賑災嗎?


  ??答案是不可能賑災!


  ??現在沛王和巨鹿王謀反在即,朝廷的錢糧全都在囤聚,準備招募士兵,打造軍械,囤積糧草。同時,西北長城軍團和北疆軍團兩個方麵,都是朝廷在供應錢糧。


  ??如今的情況,朝廷哪裏還有多餘的錢來賑災?

  ??說句不好聽的,朝廷沒有從荊、豫二州索取錢糧,那就已經算是十分仁心愛民!

  ??祁咎迅速整理思緒,看向聶嗣,“伯繼,倘若那一天到來,你欲何為?”


  ??聞言,聶嗣一笑,“我當然是回家種田了。”


  ??祁氏兄弟頓時一楞。


  ??便在此時,韓伯聲音在外響起。


  ??“少君,外麵有一人自稱少君舊識,名叫徐庸,求見少君。”


  ??徐庸?


  ??那個鑄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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