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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陣法詭變

  匈奴騎兵扔下火把,手持似矛兵刃,趁著月色朝著武桓奔來。


  月光陰沉下,身披獸袍的敵軍好似人頭獸身妖怪,急速狂襲。


  河南兵無需韓信,申陽發令,四駕三人二輪戰車大陣挺出陣前。


  中心為戰車,正前方,左角,右角,重甲士各二十五人。攻車之後為輜重守車,兩匹駿馬之車無人駕馭,而左右後各十人手持弓弩,不斷射擊。守車旁之人可操控後車駿馬,亦可防守戰車被敵人從后偷襲,

  戰車緊疊數排,步兵,以及弓弩手大陣,借著掩護處於其後,步兵列陣品自形,弓弩手分左右二陣,左射馬而右射人。


  數百輛戰車陣並駕齊驅,而又分成左中右三軍,申陽,韓信二人處於中隊之中。


  八萬人馬瞬間化為三個鐵桶大陣,朝著張嘴呼嚎的異族緩慢挺近。


  河南兵雖慢,但匈奴騎兵極為迅速,雙方瞬間短兵相接。


  「受死吧!」


  匈奴騎兵受不了敵方近乎遲鈍的行進速度,猛朝甲兵叫嚷刺出長矛。


  河南兵不見慌亂,步伐與刺戟齊動,長戟尖頭並列齊出,好似連成一長長的刀刃,向敵軍揮來。


  相較長度,匈奴的長兵刃遠不如對方,即便是騎兵俯身,似矛之物還未至甲士之身,長戟便或挑翻匈奴騎兵,或刺死戰馬。騎兵倒地,持戟整齊止步刺死,后再次緩慢推進。


  即便有仗著馬術精湛,調轉方向脫逃者,亦不急於追趕。三方大陣齊進,逼得交戰之兵,若不想潰逃只能再次突進,死於長戟之下。屍身再被河南兵與戰車碾過。


  陣中申陽望著戰況合不攏嘴,不住搖頭感嘆。


  「戰車分三陣,便為當年荊屍大陣。」韓信得意一笑,「笠澤大戰,吳王勾踐破吳所用。戰車陣之中,以楚人為最眾,兵為百人,今日我軍不下百人,牢如城壁。」


  「好!甚好!」申陽點頭贊道,忽然見懂得韓信信心何來,以及他曾說過的多多益善何意。


  「匈奴所憑無非馬術,射術,僅是單一將士戰法罷了。我軍以陣敵單,以緩敵急,定可克之。」韓信解釋道,「當年李牧統領以戰車在前,步兵,弩兵在後,兩翼騎兵以限匈奴靈動,便勝十餘萬匈奴,致其潰逃,久不敢犯趙,今日亦是也!」


  「哈哈,如此本王好要求匈奴莫要撤離,痛快一戰便是。」申陽喜不自勝。


  匈奴陣中,左賢王傳令兵皺眉成峰,「王上,南人詭計甚深,該如何是好?」


  「有何可慌?」左賢王輕笑,「當年李牧兵十萬,我軍十萬餘,兵力並非懸殊,方大意戰敗。此外,李牧雖限,卻是攻勢。今日敵軍以守為攻,遠不及當年之力。傳令下去,不可為敵軍所圍,弓箭手為援,將士張翼攻之,以突進戰車之後!」


  傳令兵急速跑開,匈奴騎兵陡然間調轉馬頭,冒著箭雨沖入三陣之間,直搗後方步兵。


  河南騎兵本想效法李牧圍之,匈奴兵急奔而來阻止,不得不就地交戰。


  「放箭!!」申陽大喝。


  河南弓弩手朝著突襲敵軍齊射,漫天箭雨而下,匈奴兵或奮力撥開箭矢,仍舊疾奔,或以一躍下馬,以馬身擋箭,衝上前去。


  身旁同胞不時慘死落馬,終於沖入步兵陣中,便被眾戟刺死。


  匈奴勢眾,前赴後繼而行,不畏生死之下,河南兵漸漸散開。


  左賢王看在眼裡,嘴角一陣邪笑,持弓在手,閉左眼瞄準戰車上最左邊將士。


  「前方甲兵七刺而一調,便是由你指揮吧?!」


  嗖——


  勁弓射出,那人被生生釘在戰車之上,而弓箭已沒入其身。


  匈奴弓箭手亦彎弓射箭,有力的箭矢劃破夜空,盡數落在步兵陣中。


  「再攻之!」左賢王邪笑,論起勁弓扔入敵軍之中。


  河南兵三方遭創一時間方寸大亂。


  申陽急皺眉頭,正要詢問韓信戰法,頭忽地被弓砸中。申陽試拉之,竟無法拉動至半滿。


  「韓大統領,這可是好?終究為匈奴尋到破綻。」申陽急道,面頰與脖子赤紅,在寒夜中已覺周身激動的滾燙。


  「莫慌,在下從未想過以一陣破敵。」韓信未見憂色,「變魏舒之陣!」


  「變魏舒之陣!」申陽高聲重複。


  傳令兵下達其令,河南兵奮力擊殺之餘,聽令急轉陣型。


  魏舒乃是晉國當年魏氏一族的大臣,亦是「魏獻子」,與戎狄交戰多在山地,戰車為戰不便,便毀車為行,以成前,前,后,左,右,五個互為照應的步兵陣勢。更適合山地,小規模作戰,打破晉地戎狄。


  河南步兵瞬間散開,不再集合為戰,待匈奴兵冒著弓箭衝進,前軍聯合左右翼,瞬間反包圍,殺死敵軍。匈奴有強硬者,掠進陣來,最前方步兵仍舊阻敵,左右翼聯合后軍,再次包圍殺之,隨即再恢復原陣。只留下沾染鮮血的匈奴屍體。


  河南兵變魏舒之陣后散的大開,或防或攻,與匈奴兵短兵相接,纏鬥一片,以至匈奴弓箭手不敢輕易放箭。


  左賢王看的一愣,入魏地多日,他聽過魏獻子的戰法。但只覺那是少兵交戰之法,今日敵方竟然以此法抗擊十餘萬大軍.……

  不光步兵擺成魏舒之戰,左賢王剛剛射死戰車指揮,而餘下二人卻仍有條不紊帶領戰車陣前進,即便有三人皆死之時,後方輜重車亦有人上前代替。


  「可將戰法展示至此.……真乃神人也。」左賢王不由讚歎,過去他以為韓信急攻便是送死,此刻看來,韓信有這個實力。若不是陳餘「送死」齊國,逼得韓信跟著齊動,再給韓信些時日,恐怕要變守勢為攻勢。


  唯一值得左賢王慶幸的一點,便是交戰的騎兵殺敵勢猛,逼得慘活的河南騎兵借著弓箭手掩護,堪堪退回陣中。


  左賢王看到此處又是一驚,弓箭手所射之地該是一處,才會憑藉箭雨誅殺敵軍。弓箭手極為重要,不可輕易更改目標。而敵軍之法極其靈活,似是見機行事一般。


  「不……絕非是見勢為之!若為敵軍所惑,與戰場大計相悖,必將大亂。韓信.……韓信該是早些便為將士演示戰況,方有今日之舉!」左賢王如此想著,驚懼到心寒,「此人之能許在遠遠在董翳之上,許是不輸李牧.……棘手!」


  「王上.……」


  「閉嘴!」左賢王怒喝,「傳令下去,無需突圍,強弓正面射之!我軍弓箭齊備,足以盡數射殺!」


  傳令兵再次跑開,左賢王不自覺低頭長舒一口氣,他見敵軍並未攜帶太多盾牌。只聽過秦國似有奇甲,河南兵的甲胄絕對無法當下他們的弓箭。


  左賢王想到此處不由苦笑,代國,魏國一攻便克,當時還以為南人在李牧,蒙恬死後不堪一擊。未成想,不到魏國疆土一半的河南國竟如此難以對付。


  「此戰若勝,本王便邀單于速攻秦國,不可讓子嬰有戰後喘息之時.……」


  韓信見陣前,陣側敵將撤退,瞬間猜到匈奴的意圖。


  「騎兵鶴翼陣,戰車緊列陣前禦敵,盾甲保衛王上!眾將攜輜重而行!」韓信叫道。


  「騎兵.……如韓大統領之意,傳令下去!」申陽無心複述,此刻十足信賴韓信。


  「諾!」


  前車後車歸於被迅速並排列於陣前,騎兵策馬馱著輜重,改為左手持戟,從再次從兩翼包圍而去。


  河南兵平日訓練有素,變陣比匈奴兵快上些許。撤退的匈奴騎兵一貫囂張,此刻被瞧不起的敵將追趕,心中不服至極。


  「再變陣?攻過來?」左賢王眯眼,「也好,帶騎兵歸陣便讓爾等皆被射穿。」


  韓信耳中雖儘是劍矢撞擊盾牌聲,卻不顧安危偷偷側頭觀望局勢。


  「韓大統領小心!」


  申陽躲在盾牌后叫道,卻見韓信滿面通紅,極為興奮。


  「正是此時,遠射輜重!」韓信喊罷,撤回申陽旁,「此戰必勝!此計乃是子嬰所授,武城之戰!」


  韓信說罷。角掛尖刀的耕牛紅著大眼朝軍陣奔來,血染白雪的殘忍畫面有浮現在腦海,惹得大統領一陣心悸。


  河南兵雖厭惡韓信,見此情景亦知該如何行動。


  匈奴騎兵已將河南騎兵遠遠在身後,弓箭手正欲射箭。卻見河南騎兵撕開麻袋,取出一個個長塊插在箭頭上,拉圓弓弦,盡數射在匈奴陣中。


  一箭未落,一箭又發,直至帶來的輜重徹底被射光。


  「此乃何物?」


  「躲開!」


  匈奴大軍不解,策馬逃離輜重落點。有躲閃不及者被砸到,以為身死,卻僅是被箭矢射傷。


  「非石.……是草團,報王上,此為草團!」大難不死的匈奴兵拔箭,朝著左賢王大笑。


  左賢王猛然驚覺韓信的意圖,面怒獃滯望著敵軍。


  「怪不得韓信未用投石車作戰,他怕我軍不列陣而戰……」左賢王面色慘白,「他為的便死此事。」


  「王上何意?」


  又不知者仍在發問,胯下的駿馬卻漸漸不受控制騷動,朝著草團靠近。


  「冬日剛過,北方地上仍是枯草,但河南國之南非是如此!」左賢王徹悟道,「韓信.……韓信與別國勾結,采再南之草以誘我軍戰馬!」


  「可河南兵之馬如何未為誘?」不解聲傳來。


  「河南國與魏地接壤,糧草該無需再次運來。韓信卻派人歸河南運糧,想必是從別國所得,河南國戰馬平日所食便是嫩草!」


  左賢王想通了種種古怪之處,但為時已晚。胯下馳騁戰場的烈馬,平日只食乾草,面對嫩草以忍耐不住,不顧背上之上如何阻攔,疾奔向草團。


  一時間陣型大亂,弓箭手已無力再反擊河南兵,驚恐看著兵力不敵己方卻殺氣騰騰的敵軍奔來。


  長戈揮舞間,匈奴騎兵倒地。有跳馬脫逃者,便被快步追上后刺死。剛剛還勢均力敵的較量瞬間變成一面倒的追殺。


  申陽趁此機會探出頭來,瞪眼望著從未敢想象的場面。


  匈奴潰敗了.……

  十八路諸侯之一的翟王董翳投靠的匈奴潰敗了。


  韓信直喘粗氣,「這方是本大統領成名之戰!!」


  「誅殺敵軍,一個不留!」申陽急忙重新上馬叫道。


  左賢王不敢再遲疑,身在陣中,只能捨棄啃食草料的坐騎,大步朝西北方向逃竄。未在草料旁,不畏死的屬下躍下馬背,將坐騎讓給左賢王。


  「王上,快跑!」


  「本王.……本王定會為你報仇!」


  左賢王忍痛接過韁繩,帶著遠離草料的眾屬下繼續奔逃。


  餘下匈奴兵深知無法脫逃,為了給左賢王奪得時間,下馬迎著河南兵的攻勢衝來。


  一面倒的斬殺,加上敵軍主動「送死」,未至半個時辰,河南兵手腕酸痛,終將深夜寒冷之氣染上血腥味。


  「報王上!匈奴已盡數殺光!」眾將士喘息下馬,跪在申陽面前。


  「好!好!」申陽扶著盾牌,以圖穩定激動而顫抖的身形,「冒頓該仍在九州之外,無力馳援。今夜大宴全軍將士,明日追殺匈奴殘部,奪回魏代二地!」


  「王上聖明!」眾將士盡數跪拜,雖是無力,聲音仍舊洪亮。如此以少勝多,亦是他們可吹噓一輩子的大事。


  申陽鬆開盾牌,張著雙臂,仰面朝天。


  鼻間不是血腥味,而是心愿將成的味道。


  今夜僅是開始,他相信有韓信在,魏代二地可得,常山之地可得,天下九州遲早歸於己手。即便給韓信為將,他的大志亦定會實現。


  「天下.……為公!大道之行!」


  「為時尚早。」韓信最早恢復鎮定,「匈奴兵力遠不至此,今夜亦是左賢王求速戰所致。若左賢王聯合魏地匈奴兵,再召董翳不顧常山地回援。分出勝負還尚早。」


  河南兵心雖不悅,但亦知此戰是韓信之功,不再有所異議。


  申陽忽覺失態,放下雙手,輕咳緩解尷尬。


  「匈奴馬匹強勁,早已脫逃,我軍無法追趕。」申陽嘆息道。


  「若分勝負便在今夜!」韓信伸手指著西北方向,「敢問王上,此想是何地勢。」


  「該是群山。」申陽思索回道,「魏地山雖非甚高,然其形各異,連而成片。」


  韓信會意一笑,「看來左賢王非是潰逃,而是戰心不死。群山難行,本該東北而行相求董翳才對。若非有伏兵在山中,便是左賢王欲引我等前去。」


  「可若有伏兵,大戰之後,我軍力竭,如何可勝之?」申陽雖信任韓信,仍是難以想象。


  「子嬰可做成之事,在下亦可做到。斥候急行,大軍緩行,整理弓弩。左賢王定會在山中靜待我軍。」韓信語氣鑿鑿。


  「可……本王仍覺不妥。」


  申陽面色難看,還未盡情享受大勝后的欣喜,畏懼再進軍弄巧成拙,功虧一簣。


  此戰,韓信為了讓匈奴不分兵,未用投石車之流。若山地交戰,便是想用,也不能用了。山地雖限制了匈奴的騎兵,但論單兵為戰,以及對魏地地形的熟悉,此刻的河南兵皆比不過匈奴兵。


  天時,地利,人和。申陽未看到任何一處優勢。


  「兵者詭道也,以奇為上,不可拘泥。此前種種怪事,皆是左賢王陰謀所致。匈奴想大勝我軍,今夜戰敗,必思氣惱而思報復。此心不利將兵,此為大忌。便是我軍可勝之處。若勝,便可取魏代二地。」


  「兵已至曲陽,遲早會驅逐匈奴。到時亦憑汾水拒守,即便無二地,戰至此勢亦好。」申陽說道。


  將士連連點頭,韓信無奈嘆氣。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戰數次變陣,已將將士之戰意耗盡。恐是難以再主動出擊了。


  申陽目帶歉意,朝著韓信微微點頭。正欲開口下歸城之令,東北方向倏然火光四起。


  河南兵抬手,正欲列陣,忽覺「敵方」將領有些熟悉。


  「酈商統領?!」


  一將士認出了來者,喜叫出聲。


  馬上的酈商面容焦急,領著眾騎兵本來,見匈奴屍骸遍地,面色稍稍緩和。


  眾將士睜目以對,迎接酈商趕來。


  酈商行至不遠處,拱手朝申陽,韓信施禮,「早聽斥候有言,王上已與匈奴交戰,特快馬趕來,未料到竟已大勝。」


  「酈統領有心了。」申陽連忙扶起酈商,「統領今夜至此,可是已攻下常山地?董翳軍如何?蒯先生如何未歸?」


  韓信緊盯酈商,生怕蒯通出了事。


  「蒯先生領兵亦是後撤回魏地。陳餘已死,董翳正欲齊國田橫僵持,爭奪常山地。」酈商回道。


  「齊人戰後又戰,該非是董翳之敵手。酈統領此刻撤回,恐盡歸董翳。」申陽皺眉道,「到時,董翳歸來,我軍東西受敵。」


  「不會。」酈商搖頭,「燕王臧荼插手其中,相助田橫。蒯先生欲得漁翁之利,亦不欲分董翳之心。」


  「臧荼與匈奴為敵?」申陽有些吃驚,冒頓就在燕國北面,臧荼膽子過大了些。


  「他該是『投了』項羽。」酈商回道,「想必在臧荼心中,還是項羽更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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