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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時至后夜,四人離宛城,過武關,至杜城南。


  四匹駿馬日夜趕路,早已綳不住,站在周氏兄弟的「奸臣祠」外不住喘息,任平姬韓如何拉動,再不挪動半步。


  「王上,今日便留宿此地吧。」張敖無奈道。


  如今秦法雖不苛刻,執行不弱於當年。


  當年改法的商鞅,被秦國貴族公子虔誣陷叛國追殺時,只因未帶憑證,便被客棧主人拒絕留宿。無奈逃回封邑,后被殺死車裂。


  還在宵禁之時,子嬰不想當著張良的面自違秦法。


  「那便留在此地吧,三位愛卿姑且休息,明日便可返回咸陽。」子嬰下馬說道。


  子嬰一路心神不安,不僅是被賁赫挑釁所致,離咸陽越近心中越不安穩,總覺得會失去些什麼,早至咸陽才至無事。


  「該是近來要事過多,回咸陽休息數日便無妨了。」祠堂外,子嬰拍著胸口自我寬慰。


  「英布雖敗仍能設計而起,非是秦王心中的只會殺戮之人,項羽亦不再容忍秦王,負芻,梅鋗,董翳.……各有謀划,秦王無法安心吧?」仍留在外的張良問道。


  「哼!寡人何懼這些人?」子嬰反駁道,「寡人是在思慮公輸般之後,以何物攻進咸陽城,若是靈焚竭力而為,又當如何守城。」


  「原來如此啊。」張良看齣子嬰的狡辯,語帶調侃。


  「又如何?子房先生還能對墨家之事有所深解?」子嬰微微不滿。


  「哈哈.……想到此處很難嗎?」張良笑道,「秦王豈不知當年楚國以公輸家之術攻宋,墨子跋涉而來,后而阻止一事?」


  「『九攻九拒』罷了,世人皆知曉,但從未詳記,難道子房先生知曉?」


  「自然。」


  子嬰稍稍靠近張良,急於知曉史書遺留的細節之處。


  「墨家崇尚非攻,故世上攻城之法大多由公輸家所創,或為公輸般改而所用。」張良貼著馬身取暖,侃侃而談,


  「觀望敵情之雲車,雲梯,藏人而行之轒轀車,破城門之撞車,掩護攻城車之木幔,可藏數百人,外有利刃之呂公車,投擲巨石之飛石車……

  雖是攻城,大多是些以防為攻之物。而守城.……卻是以攻為防!」


  「以攻為防?!」子嬰似是猜到了靈焚不想為之的一二理由。


  「正是。」張良笑道,「公輸般與楚王久日籌劃破城大計,不知詳況的墨子遠奔而來,如何能一一應對?旁人看來定以為墨子強於公輸般,豈不知墨子只需見公輸般之器,如破城般破其物,再設以殺敵之器,大損其兵便可解圍。」


  子嬰不由點頭,「如此一來,楚王想殺墨子的原由亦非是忌憚墨子才能過高,乃是墨子見到了公輸般之器,怕歸宋后早加防備。」


  「墨子謊稱已在宋國內造好器具,楚王見殺一人無濟於事,便就此作罷。」張良解釋道。


  舊日裡子嬰奉靈焚為神明,如今知曉公輸家之人不弱於墨家,那股崇拜感漸漸消散。舊日的恩情便佔據上風,在心中不減反增。


  「子房先生目光深遠,能否知曉靈焚先生離秦后,當去何處?大事已定,寡人雖不可親自前去,總要派人勸慰。」子嬰語氣一軟,請求道。


  「若是一時氣惱,墨家巨子還不至於輕易離開,靈焚先生當還在秦地,或許他日或許還會求見秦王。」張良分析道。


  「還在秦地,此話當真?!」子嬰笑意在臉,難抑欣喜。


  「應是如此!」張良點頭。


  夜色昏暗,子嬰雙耳微動,隱聽得夜中有兵刃奔來,其聲比賁赫擲劍之聲小的太多。


  「高手!有刺客!」


  子嬰抽劍划向聲音來源。


  鐺——


  交碰聲響起,來劍未被擊落在地,反而扭轉劍勢,直刺子嬰胸口。


  子嬰回劍防敵,辨別出一席黑衣的來者,不覺招式一頓,險些被刺死。


  「夫人?」子嬰驚喜交加,咧嘴一笑,「多日不見,武功見長。」


  「少廢話!看劍!」


  採薇怒喝,連續飛速數招,看似毫無章法,卻招招直逼子嬰要害。


  張良搞不清狀況,躲閃至一旁。


  近十招過後,子嬰扭身貼著採薇身後,控住精鐵劍。


  「夫人這是在弒君,還是謀殺親夫啊?」子嬰笑道,「子房先生所料果然不錯,師父當是亦在秦地。」


  「好啊!你知道還不去尋?」採薇臉頰通紅鼓起,「我與師父只是離開咸陽,藏身杜城之中,可從未聽到你下令搜尋過!」


  那日採薇的怒氣極重,足足呆坐一日才平息。急欲見到子嬰親自帶人搜尋,卻始終不見消息。


  「寡人有要事南去九江,來不及下令。」子嬰笑著解釋,想訴苦衷,卻止不住笑意,「那日情況甚急,稍晚片刻,一大片長沙郡便要落入呂雉,梅鋗手中了。」


  「你……你可以先尋本夫人再同去九江啊!久日未見,你還真捨得本夫人走啊?!」採薇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張嘴咬著子嬰的手腕。


  「疼疼疼……再咬夫人便是替英布等人報仇了。」子嬰呲牙求饒。


  「哎呦。」


  「爭執」中的二人一愣,見張良悄悄邁腿走入祠堂,卻不小心踢到碎石,為了緩解尷尬,下意識齊齊收劍站立望天。


  「在下.……告退。」張良輕輕拱手,隨即飛速逃離。


  二人鬆了口氣,一笑顏一怒顏重新對視。


  「那日寡人得罪了師傅,夫人亦不幫勸說,反倒助師父隱匿,真是不像話!」子嬰故作怒意。


  「你還有臉說!」採薇狠捏著子嬰的腰,「本夫人已勸說了師父,你居然與趙姬在後宮……」


  「啊……那是趙姬的手段,她已離秦而去,不知所蹤了。」子嬰呲牙道,剛剛的手勁比往日大上太多。


  「離秦?她走了?」採薇鬆開正發力的手。


  「是啊。」子嬰揉著腰,輕嘆,「她在巴蜀能過險峰而行,宮中侍衛攔不住她的。」


  趙姬離去的原由,子嬰並未明說。吳芮能因喪女而兜轉向秦,趙姬的父親若是可知秦地已安,或許他日還會帶女兒歸來,倒時再原諒他亦不遲。


  「唉……」採薇低頭長嘆,「胡夫人隨同你北伐,趙夫人可同去巴蜀,薄夫人守城不撤,均無愧夫人之位。本夫人想通后,便不再氣她們了。反倒是我,除了有師父相助,並無所為.……」


  子嬰見面前人如此,深感欣慰,拉過採薇左手笑道,「君王可非是派夫人上陣殺敵,以身犯險的。天下未定,寡人與夫人自可一同上陣,來日方長。」


  採薇輕輕點頭,隨即一笑,「本夫人的劍法近日越發純熟,自可大派用場!」


  「是是是……」


  子嬰連連附和,與採薇隨意在城外荒蕪出閑逛,嬉笑之聲打破夜晚沉寂。


  採薇雖藏在杜城,卻深夜而出,怒氣沖沖,子嬰猜到她近日的苦楚,講故事般將從出咸陽至此刻的大事盡數告知,惹得面前人好奇驚訝,連連發問,噓寒問暖。


  失而復得,子嬰喜不自勝,手從未從採薇腰間移開,恨不得此處不是咸陽城……

  佳人相伴,夜晚流逝的極快。


  天色弱白,二人終從遠處繞回「奸臣祠」旁。


  微光映襯下,採薇的臉格外明艷動人。


  「看什麼呢?不認識了?」採薇嬌嗔。


  「夫人似是受了委屈,如何胖了許多。」子嬰笑道。


  「才沒有。」


  丹鳳眼直挑子嬰,一國之君一瞬間心生蕩漾……且不寧。大事暫平,攜夫人歸咸陽本是悅事。但子嬰剛至此地的不安感格外強烈。


  「興許此地是兩位豪傑的葬身之處吧?」子嬰心忖,急欲離開此地。


  「快叫你的臣子起床吧,咸陽與杜城不遠,免得在此受凍。」採薇說道。


  「寡人正有此意。」


  子嬰疾步邁入屋中,略微感嘆張耳的人將所恨之人的祠堂建造如此之大。


  忽聽得姬韓在主動與張良相談。


  「子房先生,若在下所記不錯,嬴夫人之父母當是令尊派人所殺吧?聽聞王上素來寵幸嬴夫人,正值被王上心疑之時,莫要被嬴夫人發覺真想。」姬韓提醒道。


  「多謝姬統領,在下自會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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