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英布攻心
醉酒略顯頹廢的英布仍散發強烈的戾氣,自認為當過賊寇,行事粗狂的陳賀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便是英布?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項羽能當他的王了。」陳賀暗暗嘆道。
蟲達緊握長劍,謹慎的提防著英布。
他聽呂澤說起過九江王烹殺巴蜀使臣一事,已認定英布是個毫無底線的屠夫。
子嬰毫無畏懼,反倒是有些困惑。
「同寡人飲酒?」子嬰笑道,「九江王開疆拓土,喜得煉兵重地,連與寡人昔日的恩怨都忘了嗎?」
英布下意識看向右手腕,沉默片刻,忽地邪笑,「此等小事何足掛齒?秦國那二十萬被活埋的性命才是大事。子嬰,你若不再記恨本王,寡人也便不記恨你。」
「做夢去吧。」子嬰面色一冷,「英布,你也少廢話了。是仇是怨,他日有機會再做了斷,速派九江將士助寡人驅逐西魏兵,想要何條件,直說吧。」
「條件?呵呵,本王自然有條件,只不過你給不起。」英布側頭擰著滴水的頭髮,「把秦地送與本王,本王可派舉國之兵助之。」
子嬰張大嘴巴,他猜到了英布或許會獅子大開口,想不到這種話也能說。
「你認真的?」子嬰不悅道。
「自然是……戲言。哈哈哈……瞧你剛剛的模樣,怎麼?本王要了,你還真能給嗎?」
英布癲笑不已,朝著嘴中猛灌酒。
「你倒底想要什麼?!」子嬰急的咬牙,偏偏心急之時,一向爽快的英布居然婆婆媽媽的。
「本王要你!」英布挑眉看著子嬰,「子嬰,你若捨棄王位來九江,本王便將王位給你,如何?」
子嬰捂著額頭,微微無奈,「寡人真不該與酒醉之人廢話,諸位愛卿帶九江王回宛城,待到明日酒醒再做商議。」
事到如今,子嬰再是著急,也只能等到明日了。
陳賀,蟲達上前便要攙扶英布。
「都滾開!!」
英布一聲暴喝,猛地推開二人,二人被推了個踉蹌。
「還甩酒瘋.……」
子嬰正欲親自製住英布,突然發覺王周始終背對著英布,並未出手。
「王統領,素來帶九江王回……」
「子嬰跟本王來!」
搖搖晃晃的英布,一把抓住子嬰的胳膊,扯到一旁。
「英布,你做什麼?!」王周喝道,欲上前阻止。
「無妨。」子嬰抬手攔下三人,「想必九江王真有要事,只能說與寡人聽。」
英布臉上笑意不知何時消失,轉而是鐵青之色,帶著子嬰行至橋東。
一路上,子嬰緊緊盯著英布的動作,直至英布鬆手,癱坐在地,子嬰才鬆了口氣。
「有事便說,不然寡人親自送九江王回城。」子嬰說道。
「回六城嗎?」英布倒地望天,雙目迷離。
「宛城!」
「那……便算不得『回』。」英布喃喃道,「六城才是本王的家鄉,如今.……王后死了,去何地皆算不上回了。」
子嬰忽覺有些好笑,「倘若寡人猜的不錯,九江王夫人該是被你設計而死吧?為了攻打臨江國而殺害夫人,如今倒後悔了?晚了。」
「後悔?呵.……」英布眯眼苦笑,「寡人亦是不知是否後悔了。唯有她死了,項羽才會去對付衡山,本王才有機會趁機北上。」
子嬰不由嗤之以鼻。
「天意弄人啊,她若非是吳芮之女。寡人便不會輕動臨江,她也便不會死。待到天下大勢再變,再尋其他良機。」英布獨自悵然。
「假惺惺~」子嬰小聲譏諷道。
「寡人不是!」英布猛地坐起身吼道。
「好好好,今日九江王說了算,是為了大計。」子嬰附和道。
英布伸手攥住子嬰衣襟,吼道,「子嬰!你根本就不懂!當日,本王想派人送她去臨江時,便已被她看破心思。其後,寡人想就此作罷,是她暗自前往臨江,還書信吳芮,只言外出遊歷。不然,你真的以為吳芮看不透嗎?!這非是本王之計,是夫人在為本王謀划!」
子嬰喉嚨微動,一時搞不清英布說的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只覺得英布的損失更大了些。
「其實.……夫人完全沒必要如此。」子嬰忍不住提醒,「論國力,不算楚國,九江之上還有西魏,衡山,論名聲.……九江國是墊底的。即便打下臨江,你也無法一統天下,儘是一時得了塊地罷了。」
「所以寡人才需要與秦王聯手!」英布忽地瞪大雙眼。
「與寡人?九江王不是已於燕王臧荼結盟了嗎?何況寡人並不想與你走的太近。」子嬰直言道。
「寡人與人結盟,亦是看國力與名聲。燕國夠強,韓廣又曾是叛臣。原本瞧不起被打的節節敗退的秦兵,但此戰秦國居然能大勝,寡人便改了心思。最重要的是秦人的名聲也是夠爛的了。說到底,秦與九江才是一路貨色,在天下人眼中亦是一路貨色。」英布鬆開左手,輕拍子嬰的肩膀。
一路貨色.……
此話難聽,子嬰忽覺秦與九江竟格外相似。
英布是大盜,張儀為相時的秦國也被諸侯視為奪地大盜。
英布殺害了各諸侯的使臣,臭名昭著。大秦一統天下后,除了楚王啟自殺殉國外,其他國君下場亦是極其慘烈。軟禁處死韓王安,斬首示眾燕王喜,將齊王建活活餓死.……
「即便如此,寡人卻已答應了臣子,不想再生戰事。安居秦地,修養生息為寡人心之所願。」子嬰回絕道。
「少裝了,其實子嬰,你與寡人亦是同一類人!」英布忽地喝道,「什麼安居的屁話,無非亦是為了奪取天下。早日里,你為了宮人,捨棄翟國之地,也不是什麼仁義,只是那塊地吞不下去罷了。本王告訴你,無論你再想如何施計,總會有人厭惡。擊敗不服之國,殺光不服之人,才是成君之道。」
「寡人當日是真的不想她去死!」子嬰挺身辯解道。
「那只是因為利益還不夠大!若是那宮人身死,你便可得到九州,你舍不捨得?!」
橋頭沉默半晌,子嬰低頭,嘗試著去思考那種局面,卻還是無法抉擇。
不忍身邊之人身死的心,與日益增長的,本不屬於他的稱帝之心難分高下……
「猶豫了?」英布冷笑,「本王告訴你為何會猶豫。因為,你還不夠果決!被秦國為天下討伐之勢嚇到了,以為不得人心,即便得了天下亦會失去。」
「寡人.……」
「別裝什麼仁義了。」英布打斷道,「這就是你心中的想法。本王可還聽說過一些秦王的事。殺了魏王豹的使臣,揚言要幫張耳復國.……濫殺,欺騙這些哪個是仁君之為?還有那些巴蜀統領,你若沒用什麼不仁義的詭計,本王可不信他們會輕易跟隨於你。皆是為了奪天下,你我的策略不同罷了。」
子嬰被責備的極為不悅,但這些偏偏又是事實。
此地是後世的魏公橋,子嬰也愈發感覺自己非是劉備,而是曹操。
「即便如九江王所言,寡人非仁君。寡人的臣子曾說過,世上本無仁君,只是將所做惡事隱藏。這或許便是寡人為今之道。」子嬰嘆道,「天下一統乃是大勢,寡人亦有為帝之心,也自認能讓天下百姓活的更好些。用些詭計也未嘗不可。」
「還在裝!」英布勃然大怒,怒瞪子嬰,「讓天下百姓活的好,也只是為了王位更安穩!對外的名聲更好,再攻別國。哪個身居高位之人會真正為螻蟻著想?子嬰,你比本王可陰毒多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子嬰被罵的有些懵。
「讓你與本王一樣,不再有任何顧慮!管他什麼天下人心怨,殺過去便是了。你,我,臧荼三人平了天下。可各自為帝,若有不甘再殺伐亦不晚。」
「殺過去?」
子嬰喃喃道,腦中已勾勒了天下不服者跪拜在身前的痛快畫面,共尉等人雖是心有不甘,仍要跪地行禮。
猛然間子嬰感覺這種快感,比讓人感激更舒服.……
英布眯眼見子嬰的表情微變,「哈哈哈,看來秦王懂得了本王的心意啊。本王便是盜,便是賊,但而今為王,便是一切!秦國是殺戮可有如何?天下人一樣要屈膝尊王!」
英布的話句句擊在子嬰心頭。
「這便是始皇當年的感覺嗎?」
「哈哈哈……天下人皆在責罵始皇,卻又皆在想成為始皇。其實始皇非是暴君,亦是有道之君,本王將其稱為『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