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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詭譎之局

  第二日一早,魏營的火把盡數熄滅,十萬大軍布陣將櫟陽城重重包圍,王襄與一英痞青年列於陣前。


  魏王豹騎著高頭大馬,被保護在大軍之中,國字臉被英氣傲氣所佔據,正眯眼望著曾經的秦都。


  「櫟陽嗎?又見面了。」魏王豹雄渾的聲音感慨道,「陳平,傅寬……二位好久不見了!」


  櫟陽城頭上一夜未眠的二人,緊張中不覺齊齊苦笑。


  一個是魏國曾經的五大夫,伐秦時跟了劉邦。


  另一個是曾投奔魏王豹,被謠言污衊后,一怒之下來到楚地。


  「寡人還以為二位此時該在成都,彭城,想不到會在櫟陽相遇。」魏王豹豹眼輕眯,傲慢一笑,「不過也好,二位若是獻城率秦軍重投寡人,寡人必會重用。」


  「西魏王真會說笑,當日聽信謠言鄙夷在下,如今倒想起招攬?西魏王將天下士人想的也太賤了些吧?」


  陳平笑著,隱藏在城頭之後的手,暗暗拉起弓箭。傅寬也跟著輕拉弓弦,魏王豹雖被人保護,卻狂妄的未穿鎧甲。


  一擊射殺魏王豹,便是此刻最佳戰法!

  「呵呵.……」魏王豹不屑一笑,「陳平啊,你若是跟了項羽,寡人還會以為你眼光不差。如今卻跟了快要亡國的廢物子嬰,可見你也不是什麼名士。此刻若不跟寡人,戰事一熄,你再想重投新主,可是連命都沒有了!」


  「命沒有的未必是在下!!」


  陳平一聲高喝,與傅寬同時退後,抬起拉滿的弓弦。


  嗖,嗖——


  兩支長箭破空而出,皆射向魏王豹的面門。


  魏王豹輕笑,忽地抬起右手抓起陳平射來的箭,扭頭避過傅寬之襲。傅寬之箭貫投後方魏兵的鎧甲,將人牢牢釘在地上。


  「傅寬不愧是大魏曾經的五大夫,陳平.……」


  魏王豹譏諷聲未落,陳平另一支箭緊隨而來。


  奈何魏王豹反應太快,箭支又被魏王豹握在手中折斷。


  「眾將士放箭!射死魏王豹之人立刻擢拔為左統領!」陳平揮手嘶吼道。


  「小把戲。」


  魏王豹面前瞬間立起結成鐵牆的盾牌陣,叮叮噹噹撞擊聲響起,秦兵射出的箭盡數掉落折斷。


  「想不到真是準備充足而來,本大夫真是小瞧了呢。」


  魏王豹輕輕推開一旁的魏兵,透過縫隙看到陳平雙手砸著城頭,確定陳平不再偷襲,策馬上前。


  「陳平,莫要再與寡人為敵。寡人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降者生,抗者死!」魏王豹喝道。


  「哈……哈哈。」陳平鬆開拳頭,不覺一笑。


  「你笑什麼?!」魏王豹喝問道。


  「魏國不愧往日自稱晉國之承,晉國假道伐虢滅虞國大勝,卻將百里奚先生拱手送至秦穆公手中。在下想來,西魏王與晉獻公並無二致。」陳平笑道。


  「你也配拿百里奚自詡?!像你這種貨色,子嬰若想要,寡人盡數獻之!」魏王豹嗤笑道。


  回想起子嬰往日對他的態度,陳平對面前的魏王豹極為厭惡。


  「西魏王不僅像晉獻公,還更像魏惠王。」陳平繼續譏諷道,「手中有大統領龐涓,雖可名噪一時,卻丟了張儀,公孫衍。西魏王到時候可別落得個西敗於秦,南辱於楚,最終只能與齊國互尊為王的下場,」


  陳平之聲傳進中魏兵耳中,一些魏兵不由皺眉思索。魏王豹與當年的魏惠王太像了。


  「龐涓」便是韓信,「公孫衍,張儀」便是傅寬與陳平……

  那時的魏國可輕易犯邊河西之地,其後魏國再也沒有能力單獨攻秦。


  而魏王豹和齊地的田榮往來甚密,簡直是絕樣的翻版。


  魏王豹察覺到軍中的異樣,看向陳平的輕蔑眼神微變。


  一席話能攻心至此,果然有兩下子!


  「哈哈.……陳平,你拿小人張儀自比,最適合不過了。但……張儀小人可是和犀首互相敵視,其後犀首還反秦而去,不知你與傅統領近來如何啊?」魏王豹笑道。


  此話直擊傅寬心窩,傅寬面色一僵,死在陳平手中的巴蜀兵又重現眼前……

  陳平被傅寬此番面色變化嚇得不輕,急道,「傅統領,王上已盡得巴蜀之地,不日便可歸來。此番擊走魏王豹,王上定會重重賞賜,莫要被此言蠱惑!」


  陳平悄悄打量著傅寬,若傅寬此時倒戈,本就有些的膽怯的軍心必亂!


  「在下.……在下清楚……」傅寬含糊回道。


  魏王豹趁機大叫,「傅統領!犀首當年可是為相三國!九州之大,英豪何處不可揚名?!今日你若重歸大魏,寡人便將相國為獻於傅統領!」


  糖衣炮彈下,傅寬的面色漸漸舒緩。


  本以為己身的死局,似乎有轉機。不僅不是死路,甚至可否極泰來!

  「本大夫居然大意了!到底怎麼回事?本大夫所認知的魏王豹豈會有如此心計?!」


  陳平對視著傅寬,心底驚呼。


  此刻任由傅寬背離而去,定會大敗丟城丟國。可……即便殺了傅寬,亦是無濟於事了。


  在此時若是以傅寬弒主之事威脅,還未必可解決面前之事,還定會致使他日傅寬無法一心為秦.……

  「傅統領……莫要忘了魏國是如何成為強國的,以魏國的國史,魏王豹豈會重用叛臣?!」陳平語重心長道。


  「魏國崛起.……」


  傅寬漸漸收住笑意,韓趙魏三家分晉時都是晉臣,魏王豹當借鑒此事,防備大臣,極其厭惡叛臣才對。


  秦國當年也是抓住這個心理,才能輕而易舉讓趙國自毀李牧。


  不僅如此……

  這三家之中,趙國,魏國的崛起是因趙衰,魏犨隨重耳流亡十九年,而後被重耳提拔。韓城崛起是因韓厥緊隨趙氏的步伐。


  雖表面上一同為忠臣,一同為叛臣,互相掩蓋「罪行」。


  但「魏」字與「晉」字放在一起,尤其不會讓人安心。


  周朝的魏國是被晉國吞掉的,而魏國又分了晉國……

  「魏國始祖畢萬滅了古魏國,晉君為賞賜畢萬,將魏地賞給畢萬。誰知畢萬的後代魏宣子魏駒,竟恩將仇報瓜分晉國。」陳平費力開口道,「傅統領以為魏王豹會做第二個晉君,親手弄出第二個畢萬嗎?!」


  「陳大夫何須苦勸,在下並無此心。」傅寬掩飾著心思說道。


  陳平不理會,繼續說道,「信陵君連同諸侯國伐秦,其後魏國又攻打其他諸侯國,致使抗秦諸侯離心。大秦能一統天下,魏國也算起了些作用。試問傅統領,這種隨時改變心機的國家,真的值得世人相信嗎?!」


  是前程,還是詭計?


  傅寬一時間被魏王豹與陳平弄的滿腦子糊塗,躊躇不定。


  魏王豹望著焦急的陳平,不由輕笑,「不知傅統領可聽過陳留酈氏兄弟,他二人早些日子已從巴蜀歸魏,此刻便在軍中。傅統領與此二人無異,歸魏一事有何值得思慮的?陳平非是魏人,莫要聽他的狡詐之辭,統領與寡人……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傅寬嘀咕道。


  「正是。」魏王豹見大事將成,故作微惱,「其實憑魏與秦的兵數,傅統領便該知曉如何決斷,居然想要寡人如此浪費口舌。寡人這便去後方督軍,傅統領.……拿著陳平的頭全當賠禮吧。」


  魏王豹說完,策馬帶數十魏兵調轉馬頭離去。


  傅寬看陳平的眼神莫名多了幾分殺氣……

  「呵呵.……想不到浪費心力招來的傅寬反倒成了麻煩。」陳平心中暗暗自嘲,「死在親手招攬的傅寬手中,倒不如死在戰場之上。」


  「眾將士聽令!」陳平甩開弓箭吼道,「魏國大軍反境,本大夫與諸位一同剿滅敵軍,開城!應敵!本大夫與魏王豹不死不休!」


  陳平轉身疾步溜下城頭,騎上戰馬行至城門邊,將快要動手的傅寬留在城頭上。


  「陳大夫,這.……兵力懸殊,守城尚且不易,何故出城?」把守城門的秦兵不解問道。


  「當年的強魏便是被大秦打弱的!休要啰嗦,本大夫自有退敵之計!」陳平誆騙吼道,「魏兵渡河而來,並無騎兵,為首幾人的馬匹還是掠奪秦地的,這便是大秦滅敵的強處!」


  秦兵不疑有他,率大軍跟隨陳平吶喊殺出。


  「嗯?陳平是傻子嗎?」


  魏軍最前方的王襄皺眉道,「如此出城,不怕我軍一擁而入?!」


  「呵呵,早一刀晚一刀皆是一死,陳平沒了計策,急於一死也說不定呢。」痞氣青年笑道。


  「唉,據說陳平可是子嬰的御史大夫,他若死了.……」王襄嘆道。


  「他若死了,秦國的氣數也便盡了。」青年得意一笑,「韓大統領的謀略不是子嬰可應付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王襄昨夜的心思又漫上心頭,而且比昨夜更甚。


  身旁的青年男子名叫奚意,是彭越的舊部!


  韓信被彭越提拔而上,奚意便和韓信是一路人。


  韓信雖不在此地,此戰中奚意確卻是主將,王襄只是副將。


  「想的倒好,以為此戰勝了便可得到重賞嗎?本統領偏不讓爾等如意!!」王襄心中盤算著。


  奚意麵對襲來的秦軍,猛地抽出長劍,「全軍聽令,屠滅秦軍!!」


  王襄心思一動,跟著大叫,「眾將士放手一搏!王上在後督戰,酈商那個廢物擔保無敵軍奇襲,無需任何顧忌!」


  「王襄,你.……」


  奚意一愣不解王襄此言之意,但來不及思索,陳平已持劍奔至面前。


  「待到戰後,還望王統領給在下一個解釋!」奚意說著,揮舞長戟迎上陳平,「一介文人也敢來戰場上送死!」


  陳平高舉長劍下劈,奚意絲毫不理會,猛地橫舞著長戟,直擊陳平肋下。


  陳平來不及反應,眼見肋骨便要被擊碎,吐血倒地。


  鐺——


  王襄邪笑,長戟刺出,挑偏了奚意的攻勢。


  奚意揮舞的力道被泄的乾乾淨淨,瞬間僵住動作。奚意瞪大雙眼,猛拉韁繩,咬牙避開陳平的劈砍。


  「王襄,你在幹什麼?!」奚意驚魂未定,吼道。


  「還能有何事?」王襄不顧打成一團的身旁兩軍笑道,「奚統領應當知曉在下參戰遲了,這種斬首敵將之功,奚統領還是讓給在下吧?」


  「臨陣搶攻?!王襄,你該知曉後果是什麼?!」奚意堪堪防守著陳平的亂擊罵道。


  王襄邪笑不答。


  只要你死了,這件事就沒人能知道了!


  陳平雖手中不停,但聽到王襄剛剛的大喊,便猜到了王襄的心意。


  「此話你不會也信吧?」陳平笑道,「他哪裡是搶功,他是在叛國啊!」


  「嘖嘖,剛剛還以為你笨,想不到亦是個聰明人。」王襄笑道,「不過太聰明了可不好。」


  「統領放心,在下會守口如瓶的,擔保再無一人知曉內情!」


  周圍打亂一團,前有敵將,右方又有叛臣,奚意頓時手足無措。


  「王襄.……王統領,王上平日待你不薄,在下自認亦無得罪之處。」奚意急道,「王統領若想要此功勞,在下讓給王統領便是!」


  「這些功勞本就是老子的!彭越和韓信該還給老子。」王襄被戳中心底,喝道。


  「想不到還有這種事,果然天不亡秦!」陳平暗笑。


  「別傻愣著了,速速殺了他,櫟陽今日之危方可解除!」王襄催促道。


  陳平急轉回頭,瞥著城頭上的傅寬。傅寬已從面帶殺氣,重歸迷茫之色。


  舉國攻秦之時,同從巴蜀回至魏地的酈商,只落得了巡邏兵般的差事,傅寬已不再信任魏王豹。


  一切竟有了轉機……

  「多謝統領今日相助,本大夫此刻便回報!」


  陳平咬牙,雙手持劍大力劈砍向奚意。


  奚意心頭一絲怒火燃起,單手持戟,反擊陳平。


  「憑你個利嘴小人還殺不死我!」奚意罵道,「王襄,有種你便當著大魏將士的面出手。」


  王襄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說奸計的話,只有周圍的人能聽到,這些人也很快就會戰死。真在馬上動了手,看到此幕的人便太多了。


  「陳平,快點殺了他了啊!」


  陳平被王襄單手戲耍,王襄實在看不下去了。


  「在下是文臣,統領莫急。」陳平額頭急出一層細汗,「統領還是動手吧,在下擔保能看到此事皆會身死!」


  王襄緊攥長戟,「此事你有多大把握?!」


  「十成!」陳平喊道,轉身吼向傅寬,「傅統領,此人是受了魏王豹之命,破櫟陽后殺統領的。傅統領速用奇物轟殺此人!」


  奚意一急,「傅統領!莫……!」


  陳平瞬間全身力氣集中在雙手,朝著傅寬的嘴揮劍,強行打斷奚意的解釋。


  「果真是魏王豹的欺瞞之計?!」


  傅寬驚懼交加,朝著看守大炮的秦兵揮手。


  秦兵點頭,揭開紅布,將炮筒對準奚意,打開靈焚做好的火摺子……

  陳平望著黑漆漆,似要爆發的炮筒,大喊,「統領快跑!此為之能甚大,定會波及你我二人。」


  奚意一聽此話,盪開陳平的攻勢,策馬便要退後。


  噗嗤——


  奚意的胸膛被王襄貫穿,口中瞬間嘔出一股鮮血。


  「呵……奚意,這可是你動的,本統領是在為王上清理逃兵!」王襄抽出長戟,當做無事發生,任由奚意倒地抽搐。


  「快跑啊!」


  陳平正見大炮改變了些顏色,撂下此話,劈砍周圍的魏兵,殺出一條血路。


  待到陳平轉身回看,火藥裹著的鐵彈正砸向奚意將死的身體,王襄卻只退後了五步之遠。


  嘭——


  鐵蛋將還未死透的奚意砸城爛泥,肉渣混著鮮血濺到周圍將士的身上。王襄被大炮的餘力震起半尺,而後重重摔在地上昏厥。


  秦魏二軍的將士,齊齊停止廝殺望向此處。


  「大秦有利器!魏國兩位統領皆被此物所殺!眾將士直奔後方殺死魏王豹!!」陳平吼道。


  秦兵率先緩過了神,一聯殺死數百魏兵。


  重歸清醒的魏兵扔下兵刃,朝著北方逃竄。


  「大秦騎兵聽令!追殺魏軍十里,不留活口!」


  「諾!」


  秦國騎兵,緊握韁繩向北追去,仗著馬匹的速度,兵刃之上一路染血。


  「此乃何物?!子嬰是如何得到的.……」


  十萬魏兵之後,魏王豹驚恐的望著奔襲而來的秦國騎兵。


  「大軍已潰敗,王上速速逃離此處!」酈商急道。


  魏王豹連連搖頭,「不……寡人倒要看看秦國還有何物是寡人不知的……寡人帶了十萬大軍,不懼秦人!」


  酈商扭頭難忘,橫七豎八的屍體之中,魏軍雖有逃兵,卻仍有儘力抵抗之人搏命。


  魏王豹若大軍反攻,秦人未必是對手,那是軍心更振,王襄的計策便失敗了。


  韓信,你不是有錦囊妙計嗎?!本統領倒要看看,你如何能操作這一支,失去軍心,落荒而逃的將士!


  「秦國的騎兵太快,不多時便會不利王上,此地不可久留!」酈商「安心」道,「我軍元氣未傷,他日定會有破城之法!」


  「寡人不走!」魏王豹吼道。


  酈商懶得多言,奪過韁繩,拉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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