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逃脫
「夏侯淵是不是夏侯嬰的老爹啊?估計也是個馬夫,能有什麼事迹?」呂馬童猜測道。
「總之,夏侯淵便是被一個姓黃的從山上策馬而下,砍掉腦袋的。今日這二人早已疲乏不堪,待我軍再修整片刻,可以此法殺了二人!」李信目視山下說道。
「兩個?也就是說下官也要動手?」呂馬童驚道。
「如何?」
呂馬童看著剛剛奪過的矮馬,略微犯難,「巴蜀之馬矮小,倒是適合山地作戰。為首的巴蜀看起來不聰明,但……旁邊那個跟隨而來的,似乎不好對付。不若,李統領對付副將,下官殺那個主將。」
「哈哈哈,王上可是說了殺夏侯淵時,那個姓黃的可是都六七十歲了,夏侯淵可是壯年,還有什麼『白地統領』『千里奔襲』的綽號。呂統領年少有為,理應比那黃老頭要強吧?」李信笑道。
「話雖如此.……」
呂馬童瞥見山下的郭蒙,總感覺不是對手。秦軍此行本無騎兵,到了梓潼時,李信才找出一匹矮馬當坐騎,呂馬童擔心李信未必熟知矮馬的習性。
二人孤軍深入,若是一擊不勝,便會被巴蜀軍包圍。斬首行動反倒變成了被斬首。
「猶豫可不是統領所為,本統領抽身之時,可是故作慌亂,想必他們已經大意了,抓住時機必會一擊取勝!十幾日的成敗在此一舉!」
最關鍵之戰掌握在自己手中,李信格外激動。
「下官.……」
山下二人眾人殺氣騰騰,呂馬童不覺開始慌亂,直擦冷汗。
「統領不應該猶豫。」李信笑道,「此戰若勝,呂統領必會名揚天下,到時令兄,令尊便可對呂統領另眼相看了……」
「父兄?……」
呂馬童忽地想到身在楚地真居重位的呂臣,呂清。
多年未見,恐怕家人早已為他死在秦地,心中也未必為他擔憂。
他急需一件大功立名!
「殺!!」呂馬童吼道。
未等李信下令,呂馬童手持陌刀,跨上褐色矮馬直衝直山下。
「喂,總要等本統領休息好吧?有什麼心急的?!」
「李統領莫慌,這兩個人都交給下官好了!」呂馬童頭也不回說道。
李信也顧不得重穿鎧甲,提起陌刀,跟隨呂馬童而去。
矮馬急擅于山地奔襲,呂馬童脫掉鎧甲,又擅御馬,如箭一般竄至巴蜀陣前。
「周統領,分兵圍山為此刻上法。佔據梓潼招兵,重守金牛道再斷秦軍支援,不出一月,秦軍之亂必破!」郭蒙提醒道。
「臨江還未定,子嬰身在成都,難保不生變動,必須速戰速決!」周灶決口回絕。
「共敖身死,夫人手下的能將必能抵抗王陵和共尉,周統領何須心急?!」
爭吵之中,一道風聲急嘯而過。
「郭蒙小心!」周灶叫道。
郭蒙猛地回身,滿臉殺氣,眼帶決絕的呂馬童正高舉陌刀身處郭蒙的五步之內。
郭蒙正想躲避,卻發覺渾身酸痛,身體無力。
下一個,陌刀長長而鋒利的刀鋒已至郭蒙的下巴!
唰——
郭蒙低身轉頭想躲避之擊,卻發覺左臉一冷,隨即是火辣辣的疼痛。連著下巴的半張臉已被呂馬童削掉。
「啊——!」
郭蒙哀嚎落馬,四周巴蜀兵正欲提戟反擊,瞧見呂馬童凶戾的臉,不由連連後退。
「娘的,還敢偷襲?!」
周灶正欲跨馬襲向呂馬童,山坡上的李信卻直逼他而來。
李信的馬術稍慢,二人纏鬥在一起,但長戟沒有陌刀長,加上李信已休息片刻,周灶對付年近五十之人竟落了下風。
「上啊.……他們只有兩個人,你們怕什麼?!」周灶費力喊道,雙手持戟抵抗著李信的劈砍。
慌亂的巴蜀兵提戟正要包圍李信,呂馬童手起刀落,斬下郭蒙的頭顱扔在大軍之前。
「本統領倒要看看誰敢動?!」呂馬童吼道。
說是頭顱,確是郭蒙連帶著肩膀的半個腦袋。
頭顱旋轉,郭蒙扭曲的面容正對著巴蜀眾軍。
趁著眾人猶豫之間,呂馬童擲出陌刀貫穿周灶的胸膛。
「唔——」
周灶口吐鮮血,已然無法呼吸,長戟無力的掉落。
李信順勢橫舞陌刀,砍下頭顱,脖腔鮮血迸濺而出。
兩顆生前互相看順眼的頭顱,滾落在一起。
激戰只發生在一瞬間,數萬巴蜀軍一時無主。
片刻后,重穿鎧甲的秦兵才衝下山腳。
「戰場瞬息萬變,本統領亦不會怪諸位。此刻呂澤身旁無軍,已成了孤家寡人,諸位是投呂還是投秦.……可莫要選錯了。」李信望著手足無措的眾人說道。
巴蜀軍未料到事情會變動到如今的地步,微作思慮,也知道投秦可活,投呂還需再戰,即便能勝亦會落得兩敗俱傷的地步。
「我……我等投靠大秦!」
「方才.……我等是被郭蒙蠱惑……」
「秦軍只需不燒殺搶掠,我等甘願臣服。」
巴蜀眾兵齊齊放下兵刃跪地。
李信暗笑,大秦攻打六國之時,為了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的確戰後屠戮,可對巴蜀卻從未如此。巴蜀人久居家鄉能知道這些,該是呂澤告訴的。
「諸位放心,秦王此行專為巴蜀王被呂氏奪權而來,誅殺呂澤之後,秦兵便迎回巴蜀王。」李信正色道,「諸位可知巴蜀王而今身在何處?」
巴蜀大軍面面相覷,一行人都不是從米倉道而來,從未見過劉邦。
「諸位皆不知曉?如此……王上只得守住巴蜀,靜待巴蜀王出現了。」李信故作犯難道。
「王上不會讓諸位征戰殺伐,滅掉呂澤之後,解除兵甲安心耕種便可。」呂馬童附和道,同是姓呂,此話說起來還有些怪怪的。
巴蜀兵呆愣片刻,隨即一喜。
「多謝李統領,周呂.……呂澤此刻該身在梓潼東的保寧。氣急而傷,此刻前去定可活捉!」
「李統領,速速前往保寧吧!」呂馬童立功心切,拔出無頭屍體身上的陌刀急道。
呂澤輕眯雙眼,謹慎問道,「呂澤身邊可有名將守衛?」
「名將倒是沒有,不過那個人很被曹參看好,叫……灌嬰。是個率領騎兵的,此次攻打臨江,未帶騎兵,他便只跟在呂澤身邊做郎中將。」一巴蜀兵說道。
「灌嬰?!」
李信微覺不妙,練兵之時子嬰曾提過劉邦陣營中的名將。子嬰原以為灌嬰還未被重用,想著攻下巴蜀再招攬,如今卻被呂澤站了先機。
「將兵不輸於周勃……謀略不下於曹參。戰事若如此,恐怕他早早便帶著呂澤逃脫了!」李信有些不安,「呂統領速帶秦兵前往保寧,務必攔下二人!」
「諾!」
……
兩日後,涪陵城外。
江水小船中,喬裝打扮,粗布麻衣的呂澤和灌嬰正順流而下。
呂澤的面色仍舊發黃,眯眼問道,「灌郎中如何得知周灶必敗?巴蜀軍家鄉作戰豈會不是秦兵的對手?」
灌嬰面色淡然,靜靜的搖櫓,「周灶心浮氣躁,立功心切,必壓制郭統領,甚至違逆郭統領之意妄為。倘若對手不是李信,而是司馬欣之流,方可一戰。」
「呵呵.……灌騎將直說他是個廢物便好了。」呂澤強笑,忽地一嘆,「精兵猛將要留給夫人,周灶是劉邦舊臣之中最心向本侯的,便帶他歸來.……」
「侯爺不必心急,或許是臣猜錯了。但周灶若敗,侯爺及時抽身。周灶若成,身在成都的子嬰便會無力抵抗,也無需侯爺再逗留巴蜀。」灌嬰寬解道。
「如此也好。」呂澤緩緩點頭,「但願周灶不生出亂子吧。」
突然,江水南岸一匹矮馬衝來。二人定睛看去,馬上那人竟是一身秦國戰衣!
「哈哈哈。」呂澤不由苦笑,「都追到此地了,灌郎中果然猜中了。」
呂馬童未見過呂澤相貌,但正值戰時,兩位百姓竟相識朝著臨江而行,頓覺怪異。
「呂澤!速速下船受降,王上定饒你不死!」疲累的呂馬童吼道。
「侯爺莫要擔心。」灌嬰急道,「過往船隻已被臣毀掉,任由那秦將叫囂,亦是無計可施!」
「本侯未慌,只是想到十幾日前,數百船隻過江水,直奔臨江,那是何等壯觀……而今竟是如此之貌,不由感嘆啊……」呂澤嘆道。
「這.……」灌嬰一時不知如何寬慰。
「哈哈哈。」呂澤忽地一笑,「無妨,無妨……這崇山峻岭的,本侯早便看膩了。南郡雖小,富饒不輸於巴蜀。眾諸侯皆知南郡易守難攻,亦不會動起兵之念,家妹到時亦可擺脫巴蜀夫人之名,聯絡衡山,再徒大事……焉知非福?」
灌嬰一時佩服呂澤的豁達。
「與能臣同坐舟中,聽著敵將無能之號角,嘖嘖.……不免世間妙事一件啊~」
呂澤閉眼,雙手背在腦後,躺在舟中。
「秦將所猜不錯,本侯便是呂澤!秦國若是留不住統領,大可來南郡,本統領定會厚待!」呂澤笑喊道。
「只差一步,唉!」呂馬童瞪眼握拳,卻只得看著呂澤順流而去。
身後同騎著矮馬的秦兵,喘氣道,「呂統領斬了巴蜀名將,亦是大功一件.……拿不拿下呂澤倒也無妨了。」
呂馬童不答,暗暗思索。
「呂澤沒抓住,只能拿劉邦代替了.……可劉邦如今又在如何呢?」
「或許亦和呂澤般,順水逃至別處了吧?」秦兵隨口道。
一向愚笨的呂馬童,此刻變得越發睿智,眼中一道精光閃過。
「江水之下是臨江國,劉邦定不會從此而過。劉邦要麼北上襲秦,要麼……」
巴蜀東南,瀘水的分支赤水。
劉邦口銜枯樹枝,與身旁的盧綰一同搖櫓。
「劉季,別哭喪著臉了。靳強替你去死,你若有心,他日再起為他報仇揚名便是了。」盧綰說道。
「誰哭喪了?」劉邦白著右側的盧綰,「老子是想曹氏,想劉肥了。呂雉那個賤人攻打臨江,卻丟了巴蜀,老子得意還來不及呢。」
「要說你這老小子也是心大,從子午道跑回漢中,跑回巴蜀,不直接來瀘水,反倒去江油戍找我?!」盧綰略微有些后怕,「被子嬰和呂澤的看到了,你便是一死!」
「老子身上沒錢啊!」劉邦不悅道,「一路行乞才過漢中,不找你難不成餓死路上?不花錢,船夫能把錢給老子?」
三年征戰,攻到咸陽,劉邦從沒想過還能有要飯的時候。
「回至楚地,帶上曹氏和劉肥后打算如何?」盧綰暗嘆,問道,「項羽煩著你呢,楚地久留,申陽那裡是變數,衡山亦是沒有閑心理你,趙國,燕國.……你去如何都是為臣了,做王是不可能了。」
「誰說老子要回楚地了?這幅模樣見曹氏?」劉邦駁斥道,「除了各諸侯,九州可還有幾處是未稱王的,老子大有去處。」
「東南的……騶無諸?鄒搖?你還不如去衡山呢。」盧綰思索道。
「豬腦子啊?」劉邦微怒,「老子問你,從巴蜀順著赤水能至何處?!」
盧綰微微皺眉,「是!.……何處?」
「夜郎啊!」劉邦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他平日多加照顧,盧綰恐怕一官半職都謀不到。
「哦……」
盧綰才想起來那個名聲微弱的國家,早在百年前夜郎便建國,世人卻皆不知夜郎建國年份。
楚襄王還曾派兵攻伐過夜郎,夜郎王投降,歸於楚國。
秦攻滅了六國,夜郎也歸於秦國。
「天下紛亂已久,可不知夜郎如今何貌?」盧綰摸著下巴說道。
「好好划船,別偷懶!」劉邦喝道,「那個地方窮的很,即便重新建國亦是弱國。若無寡人相助,他們成不了什麼氣候。但……若寡人幫他們強國,國君禪讓王位便不同了!」
「此法倒是可行。可日後還不是要聯合衡山?那時恐怕衡山早和呂氏一條心了,如何做大?」盧綰不解道。
「呵呵.……你是真的不了解子嬰啊。他能犯險攻打巴蜀,他日便可襲擊南郡。」劉邦笑道,「只要一亂,老子手裡有兵,趁機不備南郡便不一定是誰的了。」
「那你還是需要盟友。」盧綰犯難道,「各國征戰,存活下來之國只會越來越強。」
劉邦氣的掏出胸前的地圖,打開放至舟中,「睜眼看看!夜郎北是臨江,衡山,南方是誰?!」
「是……南越?!」盧綰不覺一笑,「那可是曾經的秦臣,秦國復國了,他們會幫你?!恐怕恨不得明日便朝貢。」
「他們定會反秦,任何與子嬰為敵之人皆會是他的盟友。」
劉邦默默收起地圖,懶得再解釋。
南越秦將趙佗,早在天下伐秦時便封山絕江,雖明面上是躲避天下紛亂,但自立之意難以掩飾。
劉邦篤定,即便子嬰派使者出使南越,那兩個秦將都未必心意一致向秦。
盧綰半信半疑點頭,「可子嬰若得了巴蜀,順流而下便可再伐南郡,若是被他再得了手,秦國勢力南下,恐怕你來不及強國。」
「絕對不可能!」劉邦說道,「他攻打巴蜀,對外都聲稱是幫老子驅逐賤人,他需要名聲。賤人都逃到臨江了,他再想攻打用什麼理由?收服秦地啊?他敢用這個理由嗎?」
「子嬰奸詐的很,萬一有借口呢?」盧綰心中不安。
「那……即便如此,除非呂雉和共敖一樣老糊塗了,不然南郡打不下來!」劉邦喝道,「這次是子嬰趁著臣子不合,這種好機會他不會再遇到第二次了。」
水流逐漸湍急,劉邦不敢分心,認真搖槳,目視前方。
半晌,認真搖槳的盧綰忽地察覺一絲不對勁……
「劉季,你到了夜郎之地,何故要帶上我呢?」盧綰皺眉問道,「窮山惡水,諸侯厭惡之地,你還真能坑老兄弟啊?!」
「啊……你的身份不好,子嬰會殺你,呂雉也不會放過你。這是為了你的安全……」劉邦誆騙道。
劉邦雖有計策再心,但此行前途如何他也無法確定,帶上盧綰全當帶個人,遇到麻煩還能照應一些。
「放屁,老子回楚地不行嗎?!」盧綰啐道。
「哎呀,無官無權無錢的,你也好意思回家?五十多歲,年輕著呢,再搏一搏。」劉邦解釋道。
「錢還不是用來收買看你人了!」盧綰想想還有些心疼,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偷攢的金子。
「寡人心裡有數,他日不會虧待你的。」
「要很多錢!」
「鑄幣權給你好不好?」
「一言未定!」
劉邦笑著應答,為了大事,他只能先答應下來了。
「嬴子嬰,呂雉!從你們身上失去的,老子要親手拿回來!!」劉邦心中叫喊道。
「啊嚏!!」
成都城,昔日的巴蜀大殿,被趙姬採藥調理兩日的子嬰,莫名打了個噴嚏。
「哪個混蛋在背後議論寡人?」
「或許是死在長平的四十萬將士吧,亦或是此番陣仗死在秦人手中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