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行軍
劉邦一行東行兩日日到達苴城之下,苴城在巴蜀東北,距西南的成都遠,傅寬不知駐守的韓信是何心思,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並未停留,直奔北向之路而去。
巴山之中,荊棘叢生。一萬大軍一邊抱怨,一邊拿著鉞戟砍樹開道。
傅寬皺眉望著不斷向前的眾人,「若除去橫生的樹枝,此道之通暢不下米倉道。王上是如何發現的?」
「巴蜀之南多河流,此處有水寡人猜測其中必有道。」劉邦解釋道,刻意隱瞞著是蕭何曾經告知他的。
「王上真是聰慧。」傅寬笑著一指劉邦手中的鉞戟,「此道既是王上發現的,開道之功不能被將士們佔了,王上也該動動手吧?」
「傅寬,你說什麼?!」
王吸大怒,橫在二人之間,怒瞪傅寬,「王上大病初癒,你身為臣子居然敢讓王上行此苦力?!」
「久病初愈才更應該活動筋骨,王上在芒碭山時不是也與眾臣同吃同住嗎?怎麼?當了王便金貴起來了?」傅寬故意高聲道,前方的將士聽得清清楚楚。
「傅寬,你見過哪個王是帶著將士們開山的?!」沉穩的靳歙也看不下去了。
「靳統領說的也對,那王上便閑著吧,只管看著眾將士辛苦好了。」傅寬譏諷道,「臣要去為將士們分憂了。」
「傅統領,且慢!」
劉邦叫住傅寬,低頭小心翼翼擦拭著鉞戟上,孔藂殘留的鮮血。
「若無君王如此,寡人便可作第一個!」
「哈哈哈……」傅寬笑著調侃,「古有大禹治水,王上也不算第一個了!」
不知怎地,傅寬將望向西側,而不是東側的河水。
劉邦艱難走到將士身旁,揮動著鉞戟伐砍……
三日後,大軍走出巴蜀時,劉邦只覺的胳膊粗了幾圈,將已經握不住的鉞戟交給靳歙。
劉邦,王吸,靳歙三人走在最前,靳強,傅寬遠遠跟在身後。
傅寬斜著眼睛看著靳強,刻意壓低聲音,「這一萬大軍如今只聽在下的命令,劉邦幫不了靳統領的。」
「在下不知傅統領的意思。」靳強陰沉著臉。
「不知道?」傅寬冷笑,抬著下巴指著前面的劉邦,「實話告訴靳統領,郭統領很不滿意任何為劉邦說話的人。靳統領若是不想死,此行殺劉邦的大任便交於統領了。」
「郭統領的意思可是大事若成,沛公不可留。倘若不成……」
「倘若不成,劉邦便是廢物,廢物沒有活著的必要。」傅寬直言道。
靳強目光忽地深邃,「在下懂了,那便等到了子午道再說吧。」
劉邦三人被人盯著後背,極其不痛快。
「傅寬那個王八蛋是碭郡的人,早知今日,老子落草的時候就不應該去碭郡的芒碭山!也不會收留這種叛臣!」劉邦咬牙罵道,「去齊地還能早些遇到子房先生。」
想到張良被呂雉,樊噲逼走,劉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王上還是想好如何躲過此劫吧。」王吸急道,「郭蒙讓傅寬跟來定是動了殺心!」
「呵,若是呂澤跟來,寡人才會忌憚幾分。一個傅寬,還不足為思慮。寡人自有計策。」劉邦邪笑道。
「可這漢中郡應當如何經過?」靳歙皺眉道,「恐怕我軍未到秦地,便會被漢中郡所截。」
「子嬰?」劉邦咧嘴,不屑一笑,「他發動整個秦國才可攻打巴蜀,哪裡還有閑兵駐守?我軍只需北上直過便可,定無一人敢阻攔。」
劉邦回頭小心觀望著傅寬,「漢中之行,便是傅寬的死路!」
「可是.……這一萬大軍實則皆是聽命於傅寬,即使他死了,剩下的人也難以處理啊。」王吸提醒道。
「這群人跟著呂澤,無非是呂雉掌權勢大罷了,他們若知呂氏垮台,便不會如此了。不是每個人都如兩位愛卿般忠心。」
王吸二人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不知王上打算如何行事?」
劉邦扭頭四望,小聲道,「等到夜半紮營之時,兩位愛卿裝作巴蜀兵,在營外交談。務必讓他們聽到呂澤戰死臨江的消息。再將傅寬曾是魏將,後跟隨寡人,再背叛寡人投靠呂澤之事說出。管教這群人心中不安。」
王吸「醒悟」,「到那個時候,無論大軍能否至秦地,王上手中有這萬人,亦可打回米倉道!」
「再與駐守金牛道的陳賀統領聯合,五萬兵力足夠成事了。」靳歙有些激動附和道。
「不。」劉邦搖頭,「呂釋之之能不下於呂澤,定是做好了完全準備,我等不可返回巴蜀,唯有秦地可行。」
「也只能如此了。」王吸點頭嘆道。
「王上在說什麼呢?」傅寬忽地出現在三人身後,「可是有攻打秦國之計,如何不與臣商議?」
「哈哈.……」劉邦強笑道,「此刻漢中空虛,雍地空虛,一萬大軍在手,那還需要什麼計策?若無雨雪,從子午道至咸陽,全速進軍,兩三日便可。」
傅寬左右看著從未來過的奇道,語氣低沉,「此道之事,王上便從未告知過臣。臣真的不希望再有下次了!」
「呵呵.……寡人以為夫人告知愛卿了,便未再多言。愛卿多心了。」劉邦賠笑道。
「王上是如何想的,臣心中知道便好。」傅寬近乎警告般說道。
劉邦尷尬的笑著,「出了此道便可至漢中郡的洋縣,愛卿.……」
「傳本統領之令,全速進軍,三日內過漢中郡,抵達子午道!」
「諾!」一萬大軍齊聲附和道。
劉邦身體無力,更不上大軍行進的速度,遠遠被甩在最後,只要王吸,靳歙二人跟在身旁。
從東側的太陽出現在山邊,直至入夜火把燃起,安營扎債,劉邦的骨頭如散架般倒在營中。
王吸二人站在一旁,滿眼痛心。
「等到.……子時,愛卿便……依計行事,不必理會寡人.……」劉邦無力道。
「這.……好吧。」
二人靜靜照看著劉邦,直至子夜,劉邦早已睡去,外面靜悄無聲,二人悄悄走出軍營。
劉邦昏睡的額頭之上,浮起一層細汗。
夢中,一個三十餘歲貌美夫人聽著大肚子,微嗔的看著劉邦。
「還不是你乾的好事。」
「哈哈哈……怕什麼老子又不讓你白養,等到他日大富大貴,定會把你們母子二人接過來。」四十多歲的劉邦笑道。
夫人微微感動,問道,「那……他該叫什麼名字?」
「叫……劉肥!」劉邦思索半晌說道。
「劉肥?!哪有這種名字?」夫人微怒。
「這種名字才好養活,怎麼不好?老子這個泗水亭長便是個肥差,這個叫『劉肥』,下個叫『劉盈』,越肥越好,越滿越好。哈哈哈……」
「那……萬一是個女孩呢?」婦人問道。
「不可能,老子是干大事的人,是要讓兒子來接位的,一定是男孩。」劉邦一臉自信之色。
「『劉肥』.……」婦人嘟囔著,「那便如此吧。」
「劉邦.……曹.……」
劉邦渾身被汗液浸透,口中夢魘般念叨著,「寡人得了大位,必讓你們母子二人富貴.……」
突然,劉邦感到天旋地轉,婦人瞬間消失在面前,呂雉正怨毒的看著他,手拿長刀向他走來。
「賤人!還敢還寡人!」
劉邦猛的一拳揮出,打散呂雉的臉。這一拳明明擊中,劉邦卻感覺揮了個空。
動搖更加劇烈,王吸和靳歙驚慌的臉出現在眼前。
「王上,快醒醒!快醒醒啊!」王吸搖晃著劉邦的身體。
「愛卿怎麼了?!」劉邦忍著一身的酸痛坐起,驚問道,「難道散布消息之時.……被傅寬發現了?!」
「沒有被發現。」王吸嗓子有些乾澀,「臣等說了整整一個時辰,最起碼數千將士都聽到了。但……」
「眼下不是解釋的時候,秦軍趁夜襲營了!」
靳歙催促道,抓著劉邦的胳膊,與王吸共同扛著劉邦衝出大營。
「子嬰的人,怎麼可能?」劉邦緊皺眉頭,屬實想不通。
三人前腳剛出大營,一直帶火的箭正好這種營帳,大火瞬間燃起。
睡前安然的大營,已然變成了火陣,將巴蜀大軍重重包圍。
劉邦面前,數十巴蜀將士深中帶火之箭,呼嚎著跳進一旁的河流之中,再也沒有浮起來。
「這到底怎麼回事?子嬰哪來的兵?!」劉邦咆哮道,「他不可能知道寡人的大計!!他沒來過巴蜀,絕對不可能知曉!」
「王上,我等都小瞧子嬰了!」王吸拉著劉邦,趴在地上躲避,「金牛道休戰,米倉道佯攻,子嬰攻打巴蜀就是個幌子,他只是想危害王上!」
「子嬰那個王八蛋,定是記著王上進關之仇。」靳歙罵道,「司馬欣,董翳,王上……子嬰就是一個記仇的小人!」
「休戰.……佯攻……那他……?」劉邦嘟囔著,似乎想到了什麼。
火海蔓延。三人被嗆得頭腦發昏。
傅寬揮舞著長劍,大喊,「秦軍自西而來,只有西側有秦軍!速速帶著兵刃,行囊連夜北上!!」
傅寬的聲音讓大軍鎮定下來,巴蜀重兵冒著火海,拾著營中未被燃盡的行囊。冒著箭雨,彎腰向北急行。
劉邦三人喘著粗氣,緊隨其後。
「往東走一些,讓他們幫寡人擋箭……」劉邦小聲叮囑道。
三人不斷靠東北行,最西的巴蜀兵慘叫連連,被射死在地上。
烈火映襯著軍營恍若白晝,巴蜀大軍成了秦軍的靶子。
「早知道便不依水連營了!」最前的傅寬悔恨著罵道。
一刻之後,巴蜀大軍終於逃出營地,西側的秦軍仍在後面窮追不捨。
或有掉隊之人,被雙眼冒紅的秦軍猛撲而上,揮劍砍掉頭顱。
後面的巴蜀兵魂飛魄散,竭盡全力逃奔,不時撞到前方之人,雙雙倒地被殺。
秦軍追了整整三個時辰,東方的天邊隱隱泛白。
「殺!繼續殺!」秦軍之中,面容剛毅的中年將領吼道。
「蘇統領,這不太好吧?」一稍顯年輕的將領說道,「王上可是叮囑過,最多只能追三個時辰。把他們儘快逼到子午道中便好。」
「管不了那麼多了!」中年將領怒瞪前方,「雍國抗擊匈奴之時,巴蜀之人便要趁機過米倉道,此等小人之國,必殺之後快!」
中年統領大喊道,「眾將聽令,再追擊一個時辰!若是得不到頭顱的人,只能算你們無福建功了!」
此令一出,一萬秦軍速度陡然而起,跨步飛速前行,手起刀落,一個個噴血的身軀栽倒在地。
「兩位愛卿快逃吧,別管寡人了。」劉邦語帶哭腔,「天數註定寡人不能活著出巴蜀之地!」
劉邦伐樹開道至此早已無可力氣,王吸二人趕了一天的路,還沒來得及休息,也是無力再攙扶劉邦。
「王上莫驚!臣在此!」
隊列之前一道身影逆向跑來,竟是手臂仍帶著劍傷的靳強。
「靳愛卿?」劉邦眯著眼睛認出來者,從小在家鄉便混在一起的一幕幕回想在腦中。
「王上不必多言,臣來背王上!」
靳強著彎腰,王吸二人順勢推劉邦上背。
三人緊咬牙關,全力向前逃奔,竟漸漸追上了最前方的傅寬。
「靳強.……你真是找死!」傅寬眼帶殺氣,暗罵道,「本統領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不要的!」
傅寬殺意已決,礙於秦軍追趕,此刻只能逃跑。
一個時辰之後,秦軍不再追逐。驚魂未定的傅寬繼續帶軍跑了半個時辰,直至終於確定無秦兵跟來。
「呼哈——呼哈——」
巴蜀軍分不清到了何處,各個四仰在地,不住的喘息。
負傷的巴蜀兵已無力氣再收拾傷口,任由鮮血流淌,躺在地上,漸漸閉上了雙眼。
一刻之後,傅寬拄著鉞戟起身,清點著存活的兵數。
整整一萬大軍,僅僅剩下三千。大軍只顧被偷襲的太匆忙,不清楚秦軍數量,只顧逃竄,不敢反擊,秦軍似是無一人傷亡.……
「夜半守營的人是誰?!怎麼查探的敵情?!」傅寬披散著頭髮宛若瘋子,嘶吼道。
「回……傅統領。守營的將士已經死了。」一巴蜀兵怯怯提醒道。
「活該他死了!就算他不死,本統領也要殺了他!」
傅寬吼著,目光掃向劉邦四人。
劉邦曾對他說過此行順利,定無伏兵,這也讓他放鬆了警惕,紮營之時沒有特意叮囑新兵。
他有過,劉邦亦是有過!
傅寬一步一挪,居高臨下看著癱軟在地的劉邦。
「王上,有些事.……不覺得要和臣解釋一番嗎?!」傅寬喝道。
「子嬰.……金牛米倉都是幌子.……他是亦是從奇路入巴蜀的.……」劉邦說道,雙眼迷離,恍恍惚惚。
「什麼路?!」
傅寬知道周氏兄弟入秦未歸,竭力的劉邦雖有人保護,但仍活著,傅寬不得不懷疑一切都是子嬰和劉邦串通好的。
「不知道……寡人不知道.……」劉邦閉眼嘟囔著,「傅統領速派人回巴蜀……叮囑各個要城的守將……小心提防,尤其是江油關.……不然便來不及了.……」
「大軍都被秦軍發現了,劉季,你讓本統領如何回去?派將士去送死嗎?!」
傅寬欲伸手扯劉邦的衣襟,被靳強推開。
「你還幫他?!」傅寬抓著頭髮,圍著四人轉圈,「子嬰能在這設伏,說不定計策早被泄露了!子午道也定有伏兵!前後都是秦軍,我們必死無疑了!」
「秦軍只是偶然發現我等罷了,與王上無關。」靳強捂著帶箭上的右臂,說道,「若真知曉我等之計,無需對戰,帶巴蜀軍入了子午道,再前後圍堵才是上法。」
傅寬一愣,思索片刻,頓覺靳強此言有理。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速速抵達子午道,不然等秦軍早到,才是真正的必死無疑。」靳強說道。
傅寬打量著周圍巴蜀軍,各個驚魂未定,非是來時的鬥志激昂,眼下不是殺人的最好時機。
此刻殺劉邦,必會弄亂軍心,子午道中都是機會!
「哈哈哈……!」傅寬放聲狂笑,吸引著僅剩的三千將士齊齊看著。
「子嬰那個傢伙,真是走運。他就是個昏君,明明是攻打易守難攻的巴蜀,卻不全軍上陣。」傅寬故意大聲道,「我軍被伏擊實屬巧合!只是子嬰留下的人偶然撞到!」
傅寬離開四人,走向眾巴蜀兵,指著北方,「諸位將士請看,子午道就在北方,全速而進,不需一日便可到達。過了子午道,秦地都是巴蜀的了!!」
眾人將信將疑,但士氣已提升許多。
「諸位修整一刻,一刻之後繼續進軍!」
……
十日後,宛如逃荒難民的子嬰大軍站在摩天嶺南,眺望西南遠處的江油戍。
子嬰回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山嶺,有些不敢相信是他走過的路。
「王上.……大軍的糧食都吃光了,還要多久才能到?」毛喬的聲音有些虛浮無力。
子嬰籌備的糧食本足夠到江油戍,但幾日前經過奇險之處,不少人丟了行囊。這幾日刻意少食,加上子嬰時常吟詩作辭,轉移大軍注意力,才堪堪到達。
「差不多到了,大軍直下而去,江油戍便是大秦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