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偽中求真
子嬰強忍怒氣,裝作若無其事。
「天下紛亂,寡人只想安居關內。」子嬰輕笑道,「寡人攻打巴蜀,也是看在巴蜀與漢中相連,易守難攻,加上巴蜀有對外戰事。至於關外之事,寡人實在沒興趣參與。二位會錯意了。」
周氏兄弟對視一眼,慶幸中帶著一絲失落。子嬰雖沒發現他們的騙局,但還需想辦法讓子嬰殺了張耳。
「若是沒有其他事,二位還是讓開吧。」
子嬰催促道,篤定兩個死忠還會使出什麼奸計,聰明人的奸計往往是半真半假,只要周氏兄弟敢騙他,定會被看出其他真的謀划。
呂雉聯合王陵一事短時間內不可能實現,英布佔據南陽也不會任由王陵發展。但呂雉定會與旁人聯合驅逐英布,那個人幫助呂雉后,還不會侵佔南陽的地界。
十八路諸侯只有一位會如此行事——衡山王吳芮!
「秦王想偏安,恐怕英布不會答應。秦攻巴蜀需傾巢出動,九江攻臨江中,或許還會轉到武關攻秦。」周苛誘導道,「這件事算不算秦國的大事?」
「二位是勸寡人不要攻巴蜀,死守關中?」子嬰問道,但並不太擔心英布,有韓信在北為威脅,英布不會輕舉妄動。
「非是如此。」周苛搖頭道,「英布大動兵戈之前需做好一件事——讓南方其他諸侯也動兵,如此才能不被項羽攻打。」
「讓吳芮動兵?哈哈.……」子嬰不覺一笑,「寡人倒想知道英布如何能做到?」
「此事還是在下無意間得知的。」
周苛下定決心般緩緩站起,湊到子嬰馬旁。
「秦王有所不知,英布的妻子吳氏此刻正在臨江國.……不需多日便會……」
「什麼?英布要殺妻?!」子嬰睜大眼睛,猛然驚吼。
「此事是呂澤打探來的機密,秦王莫要聲張。」周苛連忙四顧,差點就去捂子嬰的嘴。
子嬰沒法平復心神,喃喃道,「前有吳起殺妻求戰齊,今有英布舍妻避戰楚,也真是絕了……」
「英布是吳芮的女婿,女兒死在臨江國內,衡山王必會先出兵。」周昌解釋道,「秦王若不想被英布攻伐,可在戰時派人秉明楚國此事,楚國不攻衡山而發難九江,大秦之危便解了。」
子嬰捏著額頭,故作為難,卻是強忍著笑意。
周氏兄弟的奸計,他差不多已經猜個八九成了.……
劉邦若入關中必會引起項羽的極度反感,讓子嬰通知項羽此事,無非也是轉移楚國的攻勢至九江。就運算元嬰不去,劉呂二人也必有一人派人前去。
英布殺妻一事若被人知曉,對呂雉而言,也會得到衡山,楚國二國共抗九江,這才是她能趁機拿下南陽的最重要條件。
那個時候,劉呂一個占關中,一個占臨江國,雖仍有嫌隙,但亦可互為犄角共抗項羽,天下三十六郡這二人共佔了巴郡,蜀郡,漢中郡,隴西郡,內史郡,南陽郡,南郡。單從郡數而言,已經等同於項羽的故鄣郡,會稽郡,薛郡,四川郡,碭郡,東郡。
項羽再連年爭討,此消彼長之間,隱隱又有奪得天下的趨勢。
「真的是奇謀啊!」子嬰連連讚歎道,手已經悄悄按在宇宙鋒的劍柄上。
「秦王採納便好。」周苛笑道,「如此一來,可否詳聽我兄弟二人誅殺張耳之策?」
子嬰已得巴蜀陰謀,本想立刻殺了這二人,忽地瞥見北方數十人馬拍馬趕來,為首三人正是張耳,貫高,趙午。
三人揮舞著鞭子,口中喘著白氣,恨不得立刻趕至子嬰面前殺了周氏兄弟。
「麻煩二位說快一些,不然就沒機會了。」子嬰邪笑道。
周氏兄弟聽見馬蹄聲,扭頭忽見眾人氣勢洶洶,情急之下拔出佩劍已對。
周昌扯出一抹笑,「真是天助我也,他們數十人如此而來,我等殺了他們還可說是為保護秦王!秦王也無需擔心名聲!」
「二位有把握嗎?」子嬰笑道。
「秦王勿憂,我兄弟二人劍法不弱,雖然比不上曲成侯蟲達,對付一群半截入土的老人綽綽有餘!」周昌語氣激動的發顫,馬上就能為劉交報仇了!
眼看張耳等人還有數十息便趕來,子嬰忽地惋惜的看向二人,「除了西魏丞相彭越外,二位便是死在寡人面前最能力的人了。」
「秦王說什麼?!」
二人一驚,緊握佩劍提防著子嬰,身後馬蹄聲漸行漸進,弄的二人不知該防備哪一面了。
「真是可惜,二位若真是誠心歸降,寡人必有重用。」子嬰搖頭嘆氣,「可惜啊,從入秦至此刻,寡人還沒聽到二位的一句實話,斷斷留不得了。」
「秦王.……誤會了!我等句句屬實……皆是在為秦國思慮!」周昌連忙辯解,希望以此換回一線生機。
「阿昌,不必求他了!」周苛望著子嬰的邪笑,深知事情敗露,「今日殺了子嬰,再殺張耳!」
「哦?是嗎?」
子嬰長劍出鞘,左右輕甩。周氏兄弟嘴中一陣冰涼,緊接著劇痛襲上大腦,兩段舌頭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啊……唔.……」
二人口吐鮮血,身體不停顫抖,握不住的佩劍齊齊墜地,驚恐的看著子嬰。
「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二位,張耳並沒有背叛劉邦,反倒被寡人設計的認為二位才是叛徒!這才想要殺了爾等,哈哈哈哈.……想不到吧?」子嬰的笑意在二人眼中極其猙獰。
「唔——」
一道驚雷炸開在二人腦中,回想著渭水河畔與趙午的話,此刻才理解那句「不是一路人」什麼意思!
周昌一陣懊惱,從始至終趙午沒說過一句背叛劉邦的話!
趙午指責他們是騙子,原來是誤以為他們騙了劉邦!
周苛目眥欲裂,忍著足以暈倒的疼痛,伸手拾起地上的劍,刺向子嬰。
嗖——
一道長劍從側肋貫入,透心而過。
周苛的生命順著劍上的鮮血緩緩流失,眼前一片漆黑,倒地……
「唉……他本不應該這個時候死的。」子嬰半感慨,半譏諷對周昌說道。
周昌沒心思理會子嬰,拾劍衝進張耳的馬陣之中。
騎兵打步兵本就有優勢,周昌重傷在身,深知必死無疑,只得沖向剛剛擲劍,如今手無寸鐵的趙午。
此刻不為大義,只為家兄報仇!
張耳等人為了保護趙午,招招防備周昌的攻勢。
子嬰拍了拍馬脖子,驅馬行至路旁,靜靜的看著死忠之臣的最後一幕。
紅色的身影穿梭在駿馬之中,時不時的被長劍刺中,身形微微一個踉蹌之後,繼續握劍廝殺。
幾個老頭大意之下,被盛怒的周昌砍斷手腕刺下馬背殺死。
咸陽的天空陰暗已久,飄飄悠悠落下細碎的雪花。雪勢漸大,逐漸落滿子嬰的肩膀,遮住周苛那張死不瞑目的臉。
「寡人今日之舉是不是太陰了?幸好靈焚師父不在身邊。」子嬰喃喃道。
趙午策馬逃脫周昌的攻擊,沒了顧慮的張耳眾人,數劍齊下將周昌刺成了篩子。
「哥……哥.……」
周昌口吐鮮血,嘴中含糊不清,在大雪之中一步一個血腳印挪向周苛的屍體。
撲通——
周昌撲倒在地,仍舊用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周苛伸手。
「出賣沛公的人,不可能留下全屍!」
貫高跳下馬,揮劍斬斷了周昌眼看就要碰到哥哥的手臂,溢出的鮮血染紅了二人的輪廓。
眾俠客跳下馬,揮舞著長劍,砍下周氏兄弟的頭顱后,泄憤一般刺著兩人的屍體。
「從泗水卒史當到一國御史,也算是當世英才了,居然沒有全屍。」子嬰暗嘆。
張耳未去「鞭屍」,駕馬行至子嬰旁,「秦王不必惋惜,他們叛主投奸死有餘辜。」
子嬰也沒時間惋惜,眼下是讓張耳等人同意攻打巴蜀的最好時機。
「確是如此。」子嬰說道,「剛剛寡人想勸他們回巴蜀,照顧好劉邦,聽他們的意思,卻.……」
「卻如何?秦王快說!」張耳感到一絲不妙。
「卻好像是知道劉邦必死,還想讓寡人出兵臨江國。」子嬰故作不解,「這二者絲毫不搭,寡人猜不出何意,便告知他們,等常山王來了再做商議,誰知就……唉!」
張耳一愣,睜大眼睛思慮半晌,朝著子嬰默默的拱了拱手,揮劍跟著眾人一同劈砍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