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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狼、鹿、花

  沈兵差點就沒被扶蘇這話給噎著了。


  也難怪史上的他會被嬴政給發配到邊疆去蒙恬那做監軍……其實也是歷練。


  看來扶蘇這傢伙已被淳于越那迂腐的思想給洗腦了,不管什麼都講究仁義道德就連行軍作戰也是。


  行軍作戰講究的更應是「兵不厭詐」,否則不就是像宋襄公那樣成為後世的笑話嗎?

  但很明顯,扶蘇並沒有明白這個道理。


  同時年紀輕輕的扶蘇別的沒多學,淳于越那套大道理倒是學了不少,又滿嘴是高大上的仁義道德把幾個人都說得不知該如何應對。


  正在沈兵想著的時候,扶蘇就朝沈兵的方向拱了拱手,問:

  「副將以為如何?」


  這分明就是向沈兵下戰書,沈兵這回不應都不行了。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道:


  「不知公子可聽過一個故事?」


  「某山有狼,此狼專食山中之鹿,此鹿又專食山中之花。」


  「若由公子決策,將如何護住山中之鹿?」


  扶蘇想了想就回答道:

  「這有何難?」


  「只需圈養山中之鹿,再采山中之花飼之便可!」


  沈兵笑了笑,不答反問:


  「是嗎?」


  說實話,扶蘇這答案有些出乎沈兵意料之外。


  因為大多數人對這回答第一反應就是殺死餓狼而不是圈養鹿……餓狼通常都是負面的、兇狠危險的,殺死它們是正常的。


  可扶蘇連殺餓狼都不願意,這足以證明他內心的仁慈。


  這應該說是個優點,因為治天下就要這樣的仁君,只不過有些過了。


  但這總比殘暴要好得多,若是像嬴政那樣只怕想改都不改不過來了。


  廳中的眾人一時也覺得這故事有趣,各自議論。


  扶蘇不以為然的反問沈兵:

  「若非如此,副將有何高見?」


  沈兵回答:


  「若我等將山中之鹿圈養,鹿便會大肆繁殖。」


  「而鹿一多便會吃光山中之花使花不及生長,最終導致山中之鹿盡數餓死。」


  「公子以為然否?」


  廳中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扶蘇也啞口無言,他的確沒想到會引起這一系列的後果。


  花的生長是周期性的,若短時間被鹿吃個精光便會導致其來不及生長而無花,其結果就是反過來餓死鹿。


  這分析合情合理且無可反駁。


  這時許應就插嘴道:


  「若我等大批種植花呢?」


  這的確是農家一貫的想法。


  他們總是以為只要有足夠多的食物人們便會不再爭搶,於是就沒有戰爭。


  然而……


  沈兵搖了搖頭回答道:

  「若我等大批種植花,其結果便是鹿因足夠多的食物而大量繁殖。」


  「因鹿大量繁殖,於是狼也有足夠多的食物大量繁殖。」


  「其結果,依舊是狼吃鹿、鹿吃花,只是數量增多而已。歸根結底並無改變。」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遲疑了下,扶蘇就反問了聲:


  「副將,這與我等說的仁義之戰又有何干?」


  沈兵回答:


  「公子若是將戰爭視為狼,百姓視為鹿,糧食視為花,便有關係了。」


  廳中眾人不由「哄」的一下議論紛紛。


  這比喻卻是十分恰當,戰爭、百姓、糧食豈不就是這樣的關係嗎?


  若沒有戰爭,任由百姓大量出生,而土地卻不會增多同時生產力又低下,那百姓不就得大批餓死?

  沈兵這發明了舂米水車其實只是提高了生產力,也就相當於許應所說的多種花,其能影響的是增加百姓的數量而無法決定戰爭。


  反倒是扶蘇的觀點,以為以仁義治天下就可以消除戰爭,那幾乎是不可能也是不現實的……若真的出現他那理想狀態,也就是大家都懂仁義沒有戰爭共同發展,最終結果就是大批餓死。


  這其中的關係如果用人來說的就又複雜又難理解,但如果用狼、鹿、花的關係解釋就是一目了然。


  所以戰爭這東西是客觀存在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消亡。戰爭若是消亡就會帶來另一場危機的暴發。


  這時不僅是扶蘇陷入沉思,許應都眉頭大皺。


  因為沈兵剛才說的這些無意間否定了農家的核心……通過發展農業消滅戰爭幾乎是不可能的。


  過了好一會兒,許應才問了聲:

  「那麼,以副將之意,我等該如何破局?」


  沈兵回答:


  「為何要破局?」


  「這便是一條生物鏈,我等要做的是順應形勢儘力維護而非破局。」


  「比如還有一種可能未被提及,若狼太多、過於兇猛,同樣也會打破平衡。」


  「狼吃盡了鹿,鹿不及繁殖,最終導致狼餓死。」


  「亦即戰爭不能太過,否則便是餓殍遍地民不寥生。」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扶蘇反問了句:


  「那麼,如今我等的戰爭可否稱之為『過』?」


  沈兵回答:


  「在此之前的確是『過』。」


  「因為淮河之地勞力不足,眼看就要導致糧食不足百姓大批餓死。」


  「但在屬下制出舂米水車之後……便不能算過了。」


  許應「哦」了一聲,道:

  「舂米水車便是種了許多花,於是短時間內能養活更多的鹿,便是多了許多狼……也恰好達到平衡。」


  沈兵點頭道:

  「正是如此。」


  說著又轉向扶蘇:

  「是以屬下以為,制出舂米水車恰是用在正道上,而非用於戰爭。公子以為然否?」


  眾人這時就全都不敢說話了。


  雖然他們都知道沈兵說的是對的,但那可是公子扶蘇,將來的大王。


  就算現在扶蘇沒有多少實權,但顯然得罪了他不是什麼好事。


  因此揚端和還暗中給沈兵使眼色。


  沈兵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就是著他不要讓扶蘇下不了台。


  不過沈兵卻不這麼想。


  如果這扶蘇是真學到了儒家的內涵,那麼他應該知錯能改、勇於認錯。


  因為這「仁義道德」不僅是要求別人同時也是要求自己的,甚至更要要求自己。


  如果自己做不到,那就是說一套做一套僅浮於表面的「迂腐」。


  扶蘇有些尷尬,但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對沈兵拱手道:

  「副將此言有理,扶蘇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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