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劍
被一行人聯合圍殺如過街老虎一般倉促逃竄的紀銳誌憑著致虛巔峰的境界,殺破重圍,朝著葉昶所在的地方行來。
隻不過代價便是全身重傷。
為了一個幫助自己突破境界的雪妖蓮,而豁出性命,本就是這些江湖上的遊兵散勇所不得而為之的事情。
他們不是什麽名門大派的親傳子孫,更不是什麽皇族貴戚,為了滿腔的江湖誌向而離家,所依靠的隻有手中的三尺青鋒罷了。
這些都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要麽出人頭地,成為江湖上數得上號的武林貴戚,要麽便是身死道消。
當然,也有一些入了江湖之人,知道了自己天賦平平,知道了江湖並不是大俠仗劍天涯,知道了名門正派妖魔邪道都並不是明麵上的一團和氣。
索性心灰意冷,灰溜溜回到了家鄉,接過父親遺留下的三畝良田,娶一房嬌妻,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普通人家生活。
至於江湖?
老婆孩子便成了心中那波瀾起伏疊浪洶湧的江湖啊。
紀銳誌一隻手捂著身上如何也堵不住的傷口,踉踉蹌蹌倉皇而來。
到了葉昶所在的破舊房屋,一張老臉灰色氣息極重。
之前在葉昶看來驚芒四射的雙眼如今也暮氣沉沉。
雪妖蓮被奪,勉強逃出生天,拚了性命得來的東西非但被搶,還要了自己半條老命,如何不是一個諷刺?
被腳步聲驚醒的葉昶親眼看著紀銳誌倒在自己身前。
紀銳誌並沒有脫口而出救我之類的語言,似乎作為一個老資格的江湖中人,早已看透江湖的本質。
甭管你人如何,隻要實力比我強,咱就不會救你,諾大的江湖能夠多死一個對手,自己距離上位不就進了一步不是?
紀銳誌重重摔倒在地上,睡在葉昶身邊的朱晃這才猛然醒來。
方才腳步聲太輕,有怎麽叫醒這樣一隻‘裝睡’的豬呢?
葉昶打了個哈欠,朱晃抱著棍子趴在幹草裏:“碎覺,碎覺。”
朱晃本就是妖,妖族競爭之強,本就比人類強,見到死屍或者躺在死屍旁邊呼呼大睡似乎也合情合理。
可葉昶受不了,這躺著一個人還咋睡?
“老朱,你不是妖麽,這屍體給我解決嘍,吃了也行。”
當然,最後倆字‘吃了’是葉昶戲語,若是朱晃真吃人,葉昶恐怕打的他媳婦都認不出來。
朱晃撥浪鼓一般晃動著大腦袋,“俺媳婦不讓吃人,說俺敢吃人,她就先把俺殺了,再咬舌自盡。”
他又拍了拍腦門,哼哧不滿道:“今天晚上是非要不讓俺睡覺咋滴,那一個瞎子剛走,這又來一個快死的。”
打小在青城長大,即便出山也是有幾位師兄相護的孫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何曾知道江湖的齷齪醃臢?
“葉昶,此人尚有餘息,為何見死不救?”孫溪劍眉一束,雙眼一瞪道。
說著他便自顧自扶起紀銳誌,傳送真氣,幫助紀銳誌吊起命來。
葉昶攤攤手,“孫師叔,既然你是孟老道師弟,又幫我一回,我便姑且叫你一聲師叔。
你可知這老頭是誰?他是拿著另一個假雪妖蓮錦盒的人!
若是救了他,那些追他的人找上我們又該如何?
江湖的恩恩怨怨本就是如此,秘籍、寶物無一不是引起爭端的絕佳因素。
既然他打定主意豁出性命去爭奪,得到了無可厚非,死了也並無可惜。
我們外人,又何必去趟那渾水?”
半響後,向紀銳誌渡過真氣的孫溪沉吟片刻道:
“我早些年跟著幾位師兄曾遊曆一些時日,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山上,因此我並不知江湖之事。
你說的是對,但卻與我劍心相左。
我練劍,便是任我性。
若是有麻煩,我即一劍斬之。
斬不了,大不了便是一死。”
葉昶咂咂嘴,“不愧是江湖劍胚,凡事不離劍之一字。
你既如此,我還有何話可說?”
葉昶有時便是羨慕像孫溪這樣的絕頂武癡,說個話很是講究。
像他這樣練刀卻並不是真的癡刀之人,習武不過是出於種種目的罷了。
少了些純粹,多了幾分功利之心。
被渡過真氣的紀銳誌神識漸漸清晰,不過並未聽到葉昶與孫溪的對話。
他被孫溪放在靠著柱子的位置,一睜開眼睛,便看到大腿敲在二腿上,眯起眼睛,結束與孫溪對話將睡未睡的葉昶。
紀銳誌有氣無力,聲音嘶啞對葉昶道:“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好人孫溪幫紀銳誌吊了一口氣後,早已回到了房頂。
不知是吸收所謂的日月精華還是葉昶所說的高人風範。
如此一來,紀銳誌自然會認為是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卻渾身有淩人氣質的小子救了他。
葉昶拂了拂前額發鬢,沒好氣道:“我像是救你的人?”
紀銳誌從眼角擠出一個笑容,“恩公何出此言?”
紀銳誌似乎認定是這位吊兒郎當的年輕少俠救了自己。
年輕人嘛,初出江湖,不識險惡,還抱有俠義之心。
做了好事、救了人又有著初入江湖做好事不願留名的俠肝義膽。
葉昶嘿嘿一笑,抬眼望了望遠處屋頂打坐不聞不問似與己無關的孫溪,也不再否認。
眼瞅著突破無望的紀銳誌明知早些年遊曆江湖搶奪秘籍廝殺留下不輕的傷勢會使自己活不過三年五載,因此他索性也就不再強求。
眼下已年近六荀的紀銳誌不知何去何從。
回那個已經被他拋棄數十年的家?家中恐怕早已無人,有人才有家,無人又何來家一說?
況且他人雖耄老,但心中尚有數十年來練就的氣兒。
在江湖摸爬滾打幾十年,雖並未闖出什麽名堂,卻並不悔。
從初入江湖行俠仗義,以至被富家子弟打地幾近咽氣,到後來的麻木、殺人、奪寶。
身上的這把稱不上神兵利器卻也算非凡品的長劍可不就是當年殺人奪得?
身無長物的他,也隻剩下這把陪伴了他半輩子的劍。
至於那些挺著翹(臀),濃妝豔抹的貴婦或者是不惹凡塵、清雅脫俗的仙子一般的姑娘,他卻是連碰過都沒。
年輕時,整天像一個乞丐,咋會有女人瞧的上?臨到老了,雖不至於力不從心,可那一樹梨花壓海棠的勾當,他還是敬而遠之的。
該做與不該做,心中要有一股準繩衡量。
大半輩子流光過眼觀花掠過。
不知為何,那個在他眼中那個身穿市井直綴,卻如世家子弟一般的少年開口道:“老頭子,我看你無處可去,與我一道再看看這繁華江湖如何?”
紀銳誌也莫名其妙地答應了下來,“公子,好嘞”
仿佛當年在村鎮中他當小二上酒時的號子。
可當初是因不甘被人吆來喝去才入的江湖。
而如今卻是心甘情願跟隨他遊的江湖。
不知是因他救過自己的命。
還是因自己想再看一眼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