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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城

  晨微起,蒼穹上雨滴早已不見,隻是天氣陰沉沉的。


  被老道踹著穿上一身粗布麻衫的葉昶,站在掛著一個巨大匾額的葉府,依依惜別。


  葉昶原本琢磨著,自己這出一趟遠門帶著六兒和木頭兩個家仆在身邊。


  再穿金帶銀地打扮成一個俊俏公子哥才顯得足夠闊氣。


  可是卻被那邋遢老道狠狠嫌棄一番。


  “還想帶著家仆?

  出了門你還以為你是葉家大少爺?

  出了雙陽城,膏腴子弟滿街都是,你又算個啥?


  還想穿著華貴袍子,穿金帶銀?


  恐怕外麵的強盜賊人不知道你是一個大大的肥肉?


  老道我可不想招惹麻煩!”


  葉昶肩上掛著一個褡褳,褡褳裏麵被家仆小六裝了滿滿當當的金銀珠寶。


  看著首次穿粗麻衣服的葉昶。


  葉半雪、葉夢舞兩個人捂嘴笑著,小六木頭兩人也忍不住暗地偷樂。


  諾大的一個葉府裏,居然找不到一件這樣的市井衣物,就這件還是臨時在裁縫店裏高價收購來的。


  葉文翦幫兒子整了整衣服,用衣袖輕擦了擦眼角似有似無的淚珠,


  “昶兒啊,早些回來。”


  葉昶穿著這麻衣,看了看不知要和自己待多久的老道,抱著自家老爹大哭哀嚎道:


  “老爹啊,我就想待在雙陽城,要不我不走了吧,大不了一死!”


  葉文翦吹胡子瞪眼道:“說什麽胡話!”


  葉文翦使出力氣將兒子從懷中拽出,誰知葉昶剛出了懷抱,順勢一倒。


  又雙手死力地環扣抱起了自家老爹的腿,嘴中還不斷哭嚎著:“老爹啊,我不想走……”


  說罷,放開老爹,徑直又朝著自家宅院裏拱去。


  老仆從大院中拿來一把掃帚,遞給了葉文翦。


  老當益壯的葉老爺擼起袖子,揮舞著掃帚追趕發出野豬吼叫的葉昶。


  “奶奶的龜兒子,怎麽這麽想死?”


  “我打死你個龜兒”掃帚一下子拍在了地上,葉文翦大聲叫嚷道。


  葉老爺從院子裏掛著‘迎人半尺’碩大匾額的客廳一路追趕。


  直到距離葉府一裏地後才停下身子,放下掃帚,喘起粗氣。


  那老道也撒起腳丫子穿著一雙草鞋,毫無半分形象地緊緊跟著葉昶。


  兩位葉小姐來到葉老爺身邊,伸出雙手一左一右地去攙扶。


  一個拿出那圖畫白鶴造型值得考究的手帕去幫葉文翦擦汗。


  “小昶還真是的,爹爹一把年紀了,還這麽和爹爹玩。”葉夢舞一邊擦,一邊嘟囔道。


  “小舞啊,小昶這是怕爹爹因他離開太難過,故意為之的。”葉半雪知性地微笑道。
……

  夕陽夕照的黃昏下,兩道人影被西邊的斜陽拉長了身影。


  一個身穿著市井麻衫肩卦褡褳的年輕人和一個身著背繪四象八卦半舊不新的灰色道袍。


  年輕人從早上紅日還未值班之時便從雙陽城南行,到現在傍晚時分。


  早已經感覺到兩條腿不是自己的了,平白站在那裏,兩條腿便會不斷發軟,下一刻似乎便能倒下去一樣。


  在雙陽鬥雞走狗時,出則非輿即馬,何曾一日走如此長的路?

  “老道,我們歇息歇息如何?”葉昶有氣無力,雙臂耷拉下來道。


  “前麵不遠處有一個酒鋪,到了那裏我們再好好歇息。”


  “你小子是把你的能耐都用到小娘肚皮上了吧?

  這才走多遠,這個樣子還想要給我當徒弟,不中用的貨色。”


  老道扣鼻不屑道,雖然走了這些個路程,可是他依舊氣定神閑,果然不愧是練家子。


  “娘嘞,你不是說每天我隻要揮刀千次便會傳授我武功麽?


  咱們講究人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老道揮了揮手,“你能做到再說。”


  老道也奇怪,今天葉昶這個大少爺在路上沉默了一陣子。


  之後忽然極為認真的對他說他要學武,老道見他一臉的嚴肅。


  也就鬼使神差地說了句每天能練刀一千次再說。


  他接著又指了指前麵在風中隨意飄揚獵獵作響。


  上書‘南歸酒鋪’四個大字的旗幟,道:“看,前麵那就是我們今晚休息之地。”


  南歸酒鋪地處雙陽之南,南歸意指自南而歸。


  凡是雙陽城人士朝南外出尋親抑或遊曆歸來必經之路都是這條有著南歸酒鋪的大道。


  葉昶和老道進了店。


  一向極為豪爽的葉昶瀟灑地將肩頭上沉重的褡褳甩在了即使被擦了許多遍依舊泛著油光的桌上。


  褡褳裏沉重之物,打在桌上發出噠噠之聲。


  接著葉昶又如一灘爛泥般一屁股坐在旁邊一條長凳上。


  “小二,上酒!”


  旁邊途徑南歸酒鋪南來北往的商客遊俠紛紛側目過來。


  目光無一例外看向了葉昶那聲勢不凡的褡褳包裹。


  坐在這裏的都是眼睛明亮心思通透之輩,聽方才那清脆的聲音,便知道裏麵裝的非金即銀。


  葉昶也注意到了身邊人狼性般的目光,可是他卻渾然不覺。


  依舊是一股世家子弟花錢如流水一擲千金模樣,傳喚著住頂好的房,上頂好的飯菜佳肴。


  他雖未親身外出,初入江湖。


  可他前世的畢竟活了二三十歲,一些道理他還是懂得。


  況且通過家中雇傭的江湖上豪傑俠士口中,也多多少少了解一點江湖上人心之險惡。


  但他並不在意,身後有個牛氣哄哄的能摸著天的高手,還怕個球?


  即便有哪個不開眼的蟊賊招惹了本大爺,難道那不知喜怒的老道會束手旁觀?


  關於眾人心思,葉昶一概不予理會,店家小兒上了南歸酒鋪最烈的酒,三碗。


  “嘿嘿,客官,不是小的我誇下海口,咱這‘三碗酒’在整個劍州都是一等一有名氣的。


  便是縱觀整個龍昌國,我們不敢說前三甲,可前十總是有的。


  作了十幾年的小二,在我們小店,能夠撐下飲八碗的,有,但不多。”


  那名麵相清臒,因長時間斟酒而略顯佝僂的店小二一邊為老道和葉昶倒酒。


  一邊絮絮叨叨吹噓著自家酒鋪的曆史。


  前朝於此立劍門,以大劍至此有隘束之路,故曰劍門;後太祖劃天下九五之數,治卌五州,以此為名,故曰劍州。


  州有雙陽,城南百裏有鋪名南歸,酒傳百載而不廢,店開百年而極興。


  ——龍昌圖輿·卷九·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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