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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月亮的身世

  周末上午,水岸林邸。


  「叮鈴~」


  清脆的聲響傳來,拇指指紋輕輕碰觸玻璃屏面時,門就自動打開了。


  拉開門柄,櫃檯旁邊還有一隻招展著胖乎乎藕節手臂的小花貓,用標準的機器腔道,「歡迎主人回家。」


  「新換的智能鎖還挺好用,就是聲音有點大。」


  月亮背著書包,摸了摸小花貓的腦袋,喃喃自語的走到了玄關處。


  「媽,我回來了——」


  回應她的是廚房內嗡嗡作響的油煙機,即使門關緊了,還能隱隱嗅到其中飄溢出來的清燉鯰魚醇香。


  還真做了鯰魚……


  小女生唇邊不覺勾出一抹笑,扯下背上的書包朝三米之外的豎架上扔去。


  「嘿!」


  「嘭——」


  書包無情墜地的聲音傳來,月亮歡欣的小臉立即耷拉了下來。


  練了這麼多次,還是勾不住,奇怪了,那王八蛋隔著五六米遠,還不用看的都能完美無缺鉤掛上,簡直不科學啊。


  肯定練了幾千次。


  她搖了搖頭,擼起袖子開始換鞋,運動鞋褪下時,抬眼準備去拿拖鞋,卻發現擺在外置鞋柜上的還是涼鞋。


  「哎……媽,你在家能不能周到點,這都冬天了。」


  「剛想誇你做飯越來越香了。」


  月亮嘴裡嘟囔著,伸手拉開密閉鞋櫃。


  冬天的棉拖擺在鞋櫃最下層,她的還是去年從B市帶過來的節目組道具,後來穿過一次別人也不好穿,就直接送給她了,為了不浪費乾脆塞進了行李箱。


  小女生從最底層取出,拍了拍,嗅了嗅,確定整潔無異味,就往腳上套,可餘光……卻不經意瞥到了角落的一個鞋盒。


  NEW—BALANCE,男士鞋盒,擁擁擠擠的塞在角落裡,不起眼的很,好像生怕被別人發現似的。


  月亮看著,嘴邊的笑容漸漸消失,伸手拿過鞋盒,掀開蓋子。


  裡面放置的是一雙淺灰色男士棉拖,目測四十四碼,鞋內底只有淺淺的凹陷微痕,應該只穿過一兩次,而且……剛穿過不久。


  不知道在想什麼,她緩緩放下棉拖,將其塞回原來的位置,抬頭朝大廳四周打量著。


  兩百五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今天打掃的格外整潔漂亮,窗明几淨,嶄新如初,就連地板都擦得鋥亮,能照出人影。


  兩間卧室門被關的緊緊的,次陽台上養植的上下三層盆栽,花開的熱鬧,枝葉也修剪照顧的很好,葉子像是剛剛噴過水,綠盈盈的隨風擺動,靠近西牆的飯桌旁新添了一盆大型中美木棉。


  迎面的花格酒櫃最上層,去年大姨送的兩瓶路易十三,現在只剩下一瓶,準確的說只有一瓶是滿的。


  因為價值不菲,她依稀記得,月珍說,放著留今年過年喝。


  大廳吊燈下,茶几上的一套紫砂茶具擺放得當,就連平時沒什麼人用的煙灰缸都擦的一乾二淨。


  月亮走過去,摸了摸陶瓷煙灰缸的邊,又拿到鼻尖嗅了嗅,鼻翼不期然動了動,眉間有嫌惡的褶皺一掃而過。


  她什麼話都沒說,抿了抿唇,直接朝月珍的卧室走去。


  拉開衣櫃,最南側的長隔間里,果然有黑色的大布衣袋套著幾件衣裳。


  打開袋子,裡面是幾件她從未見過的光澤豐潤的皮草,有銀白色的,有黑紫色的、混合色……


  或許是因為冬天到了,月珍給自己添了幾件衣服,可是……


  月亮在衣飾穿著上,一向不拘小節,罕有研究,尤不擅區分這些專屬於貴婦喜好的皮草,但她有辦法確認真假。


  小女生扒開其中一件皮草,將觸感溫和的毛髮朝兩邊梳理,仔細盯著裡面的皮子,和人的頭皮差不多,排布著清晰可見的毛孔,每個毛囊里大約生長出3—9根毛,毛髮整潔而不相互纏連,花紋顏色統一協調。


  人工或者拼接毛,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月亮長長呼了口氣,就這麼拎著衣服,頓了頓,又從口袋裡摸出陸景雲用剩下的打火機,拔下皮草上兩根毛點燃。


  火勢不旺,但散發出了動物燒焦的焦糊味道,像是燒烤的原味。


  她早該猜到,以月珍的性格,要買就買最好的,怎麼會有假,但這足足三四件皮草,少了十萬根本不可能。


  而她每個月給她的家用錢不過一萬。


  現在才不到三個月。


  怎麼可能買得起?

  男士拖鞋、煙灰缸、紅酒、皮草,無論怎麼看,家裡都有男人來過了。


  她並不反對月珍重新找個人搭夥過日子,畢竟她後半輩子還很長,不是安生的性子且有那個資質,只是……


  月亮靜靜的裝好皮草,放回原處,轉身走到了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時,她僵了一下,月珍把她的房間也打掃了。


  記得臨走時,她特意囑咐她不要隨便打掃,以免碰壞了機器,雖然她這次打掃掩飾的很好,但是床頭那隻鯨魚小公仔歪了一下頭,她能沒看見?


  月亮屏息,徑直走向床頭的多媒體,拿起遙控器打開了LED屏,畫面定格在自己走之前保存的畫面上,就連滑鼠都是拔下來的。


  沒人動過……


  難道說,自己多想了?

  月亮垂下眸,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緩緩放下了遙控器。


  此時,廚房的門終於被推開,香氣隨著飯菜四溢了出來,月珍解下圍裙,熱情的招呼她,「小月你回來了?怎麼一回家就往房間里跑?累壞了吧?快出來吃完飯再休息。」


  「好。」


  月亮不輕不重的答了一聲。


  剛準備拉開門把,腦海中忽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記得這台多媒體好像是有記憶功能的,所有人為搜索過的內容都會在歷史記錄里查到。


  月亮倏的轉身,重新拿起遙控器,兀自點到搜尋欄。


  下面的歷史記錄……已經被清空了。


  呵呵,此地無銀。


  一瞬間,小女生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握在手裡的遙控器也好似要捏碎了般。


  喜歡花草,出手闊綽,用強力清新劑掩飾尼古丁,心思縝密,涓滴不遺。


  除了他,她再想不出第二個行為令她這麼作嘔的人。


  「小月,怎麼還不出來啊?」


  門外,月珍還在催促著。


  月亮放下遙控器,深深的呼了口氣,「我去洗個澡。」


  她怕這樣出去又會控制不住的和她吵起來。


  「那你快點,飯菜待會涼了。」


  橢圓形盥洗花灑淋出溫熱的水,小女生筆直的站在下面,微微低著頭,氤氳水汽凝結成的水滴順著她的長發,一點點沖刷下來,黑髮包裹著纖穠有致的白皙身軀,色彩交替的強烈視覺衝擊,在一方狹小的區域內,誘惑叢生。


  瓷磚內鑲嵌了一面鏡子,上面蒙著一層水汽,朦朦朧朧的映射出她的身材,月亮看著,忽然輕嗤的笑出了聲。


  她想起,最初這座房子是用那個男人臨走前寄來的唯一一筆錢買下的,月珍特地要求的富人區,即使價格高昂,他也心甘情願,畢竟富人區更加安全、保密。


  在之後的長年累月里,月珍不斷地問他要錢,有時候還會夜不歸宿,回來后很長一段時間精神都不穩定。


  熱愛,又痛恨,渴望,又不滿足,虛榮和自卑凄涼,在一個見不得光的情婦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她也能稍稍體會到她的辛苦,可即使她說過她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吃最簡單的食物,住最貧瘠的房子,甚至放棄費用高昂的私立中學。


  可後來她才知道,她可以,她不行。


  一個年過三十的女人,固執、癲狂,像看多了瓊瑤小說,為了一己認為的愛情,斷了血親、絕了朋友,把所有的自由和青春都付諸在一個男人身上,最後卻被毫不留情的拋棄了。


  這時候她沒有自尋短見,應該就是因為她還有一個女兒。


  除了這個女兒,她一無所有。


  所以如果不在物慾金錢上尋找到滿足感,拚命證明自己的存在和地位,那她的人生就可有可無。


  漸漸長大了,她開始嘗試著去滿足她。


  參加各種嘩眾取寵根本就不喜歡的節目,踏入和同齡人完全不一樣的領域,像她一樣,把自己關在鐵窗里,絕緣外面的世界。


  事實證明努力是有回報的,她確實也賺到了錢。


  除了正常的生活開支,她開始一筆筆朝那個地址匯款,直到去年參加第一季腦王桂冠,錢言炒了不少緋聞,圈了大批粉,代言了一些飲品,才徹底掙到了錢。


  款目匯清的時候,那個人也毫不猶豫的派人來把房子過戶了。


  或許他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徹底與她們吸血鬼母女劃清界限,哪怕有一天她們死了,都查不到他的頭上。


  而他可以繼續在他的高位權貴上,越坐越高,越走越遠,順風順水。


  可是為什麼……他現在又回來了?


  難道是家庭、事業太順,生活又寂寞了?還是覺得有那麼一個傻女人苦等他十幾年,足矣滿足他大男子的虛榮心。


  呵,說到底,他們這一對還真像,都渴求最見不得人的刺激,根本不管別人的想法。


  可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怨呢?


  這具皮囊,甚至這個令人羨慕的腦子,都是他們給的。


  生長在黑暗裡的蘑菇,哪怕形狀再美,也見不得陽光,離不開菌類和骯髒。


  想到這,月亮腦海中忽然蹦出了一個人,讓她再不敢直視鏡子里的自己。


  那個站在陽光下,比世間一切都耀眼,讓她……放在心尖尖上的男生,哪怕他只是因為她的外形看上了她。


  她都覺得望塵莫及。


  萬一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呢?


  該怎麼辦……


  小女生抱蹲在瓷磚上,任門外敲得直響。


  「小月,小月你洗好了沒?不會睡著了吧?」


  「好了。」


  月珍心情好像不錯,一頓飯難得的沒有湊合,做了五菜一湯,清燉鯰魚、油燜茄子、萵筍炒蛋、魚籽壽司、豆腐蒸蝦仁和紫菜蛋花湯。


  「來,你看你都瘦了,多吃一點。」


  女人拿過湯勺和湯碗,給她盛了滿滿一碗,放到她手邊后,自己並不吃,只是微微笑著看她吃。


  月亮餘光瞥見她的精神好像比以往好了很多,不是去做美容按摩的那種好,而是由內而外透出的好氣色,就像重新煥發了青春一樣。


  而這背後的原因,不想而知。


  女生眼底的顏色更黯淡了。


  「媽。」


  「怎麼了?最近學校里有什麼好玩的嗎?」


  月亮頓了下,腦海中飛快的閃過那條身影,搖了搖頭,「沒有。」


  「我們家小月啊就是好,媽媽最近聽隔壁的王阿姨天天嘮叨,他們家那個小麗你知道嗎?剛上初中就早戀了,天天跟人家小男孩出去泡吧,還學會了喝酒,染上一堆惡習,就像中了魔似的聽那小男孩話,拉都拉不回來。


  最關鍵的是那男孩家裡窮啊,上網都是小麗偷她媽媽的錢,我們小月遺傳了媽媽,長得這麼漂亮,以後一定要嫁個好人家,有錢有勢最好了,男孩子不要求他外表多麼出眾……」


  「媽,我們家是不是有人來過了?」


  月亮忽然抬起頭打斷她,像是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話音落下,月珍的臉色果然僵了一下,餘下的話也全全噎在了喉嚨里。


  相處這麼多年,她根本不用費心去猜什麼,只要她一個轉瞬即逝的表情,她就知道了。


  不僅來了,他們還『和好』了。


  「啊……有啊,來了。」


  「誰?」


  「就是媽媽在『緣來是你』相親網站上報的名,相……中的一個叔叔。」


  她說話的時候,磕磕絆絆的,耳根子都有些紅了。


  月亮繼續低下頭,吃著那塊鯰魚。


  「欸,這些事你小孩子不用問,媽媽自有分寸,再說了,小月不是一直希望媽媽給你找個后爸嗎?」


  「不是給我找后爸,是給你找老伴。」


  月亮糾正道。


  月珍笑了笑,「知道了,怎麼今天就只吃鯰魚,嘗嘗媽媽新學的魚籽壽司,來張嘴,啊——」


  女人熱情洋溢的夾著那塊壽司送到她的嘴裡,有一瞬間,月亮差點摔了筷子,但不知道在哪鍛煉的耐心,竟然隨著她張開了嘴。


  或許是知道,再怎麼吵,這個瘋狂又固執的女人也不會放棄。


  「下學期要小高考了吧?」


  「嗯。」


  她咀嚼著那塊壽司,清清淡淡的應道。


  「那壓力不小吧?」


  月珍試探問道。


  月亮隨意搖了搖頭,「就那樣。」


  「畢竟是高考,還是要放在心上,媽媽可是指望你考上A大的。」


  「你覺得我考不上?」


  「當然不是,我們小月智商遺傳了爸……就算是想考國外的高校都輕而易舉,只是你上次不是說腦王桂冠第二季在明年暑假錄製的嗎?那會不會影響學習?要不咱們不參加了吧。」


  她最後幾個字,用故作歡快的語氣說著。


  月亮的筷子忽然停頓了下來。


  飯桌上的氛圍好似被凝固了一般。


  她開始從頭到尾將所有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終於好像發現了什麼。


  從她上腦王桂冠后,便一直覺得身邊有一雙眼睛在暗中注視著她,先前只是以為是無聊的狗仔。


  可是現在……


  去年過年的時候,錢言將她和程浩天的緋聞炒到了白熱化,光是官微就有幾百萬CP粉駐紮。


  所以現在是嫌她名氣大了,怕有人會順藤摸瓜危及他的權位,所以重新來哄騙月珍,逼自己下節目。


  呵。


  呵呵……


  罔她還想了那麼多能帶著一絲人情味的借口,他那樣的人,心狠手辣,為保自己的位置能不惜一切代價,有什麼感情可言。


  「月珍。」


  她一喊她的名字,月珍就緊張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明年我的對手是誰?」


  「媽媽聽你說過,高橋羽生團隊。」


  「那你知道他是日本的嗎?」


  「哦……這個媽媽想到了,小月一定是在乎中國隊輸給了日本隊,但這又不是什麼奧運會關乎國家榮譽,它只是個綜藝節目而已,沒有人會在乎。」


  沒有人會在乎。


  月亮忍不住失笑,「對,沒有人會在乎,大家只會直接在鍵盤上罵我是個圈錢的騙子、叛徒、懦夫、丟臉,走到哪都會遭受非議,你有沒有考慮過我?」


  「媽媽……」


  月珍的臉色變了,雙手局促的捏著衣角。


  「就算你不考慮我,也該考慮一下你自己吧?如果不去,將會面臨巨額的違約金,而且以錢言的實力,他完全可以封殺我,在我大學結束之前,是沒辦法幫你上節目掙錢了。」


  「這個沒關係,小月,只要你明年不去參加,違約金的事有人會……」


  『咚咚咚咚~』


  衣兜里,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月亮的情緒有些崩,握緊了筷子接通電話。


  「月亮,我不管!你不能拒絕我!」


  那頭,花枝上來就是一句無賴的撒嬌。


  「說。」


  「明天陪我去花溪公園練歌,元帥已經同意了,具體時間咱們QQ上說,你怎麼還不上線啊,等你哦!」


  說完,像是怕她拒絕似的,眼疾手快的掛了電話。


  「你明天要出去玩嗎?要不要媽媽準備一些野炊的東……」


  話未說完,月亮就揣著手機朝房裡走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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