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喝水

  聽了林怡然的話,幾十個人紛紛放下手中的傢伙,三三兩兩都去喝水了。


  今天的晚食,也許就是這兩鍋水了,林怡然蹲到田大娘邊上,低頭看地,過了一會兒問道,「大娘,今天的商隊大嗎?」


  田大娘轉頭看了眼林怡然,點了一下頭。


  「護衛、家丁多嗎?」


  「不少!」


  「他們都是什麼兵器?」


  「長矛、大刀。」


  「那我們有幾把大刀、幾張弓?」


  田大娘看向林怡然,黃昏的光線有些暗,山嶺投下的陰影,遮住了這孩子的身影,嘆道:「我知道,我們不如人家,所以伏在山林里沒敢動!」上一次失敗無辜死了幾人,讓她心有餘悸,她怕了。


  林怡然突然抬頭看向對面的山戀,嘆道:「大娘,預則立,不預則廢!」


  田大娘從害怕中回過神來,不解的問道:「孩子,你這話大娘咋聽不懂呢?」


  站在不遠處的凌齊軒停下喝水的手,直直的看向林怡然。


  林怡然卻低下頭,看向地面,說道,「大娘,我們明天早上吃什麼?」


  田大娘沒精打採的回道:「到林子里找些能裹腹的東西。」


  林怡然輕笑一聲:「我今天和田二哥聊天,二哥說他想娶個媳婦。」


  「娘,我沒……,我沒說……」老實的田二郎被林怡然說得發窘,滿臉通紅。


  田大娘雙手捂臉,頭埋在雙膝里。


  林怡然繼續說道,「過完這個夏天,到了秋季,山匪火拚,也許你們會被火拚掉……」


  「別說了,丫頭!」田大娘蒼涼的阻止林怡然。


  林怡然站起來,朝看向自己的人群說道,「你們當中,是不是有很多人,因為被朱大叔和田大娘等人搶了,所以索性跟著他們一起到山上來當山匪,是吧?」


  苗大嬸嘆道,「可不是,我們被朱大叔和田大嬸搶了僅有的糠糰子,他們倆又不傷人命,想著,這樣的山匪也不錯,就跟著他們來到了『太平』寨。」


  「太平嗎?」林怡然輕輕問道。


  「太平寨是太平了,可這幾個月來,我們比叫花子都不如,三天兩頭吃不到東西,唉……」苗大嬸深深的嘆了口氣。


  林怡然又問向其他人:「你們當中很多人是不是跟苗大嬸一樣的境遇?」


  很多人點了點頭,「是啊,原本以為當山匪有一口吃的,可是現在……」


  朱大叔放下手中的木碗,說道,「回來的路上,我對大家說了,誰要是有出路,就出山吧!」


  「不,我不出山。」人群中有人回道。


  林怡然問道:「這是為何?」


  汪大叔回道:「這裡至少不打仗,至少沒人來抓壯丁。」


  林怡然啞然失笑,是啊,這裡雖餓肚子,至少可以躲過戰禍。


  林怡然歪頭看了看遠處最高的那座山頭,那裡就是抓自己的蒼邱山山寨,它是這方圓三百里最大的山匪寨子。


  太平寨子跟它的距離看似很近,實則上有一百多里地,自己摔下山崖的那天,剛巧凌齊軒路過,如果不是他那天路過,自己可能就死在那棵樹上了。


  林怡然雙手揉頭進了山洞,說道「田大娘,我先睡了!」


  田大娘的頭一直跟著林怡然,見她居然進洞睡覺,有些莫然其妙。


  凌齊軒收回目光,放回自己的木碗,從身上拿下藥袋,到山洞前拿了木盆去洗漱。


  汪大叔不解的說道,「朱大哥,這孩子說這些話啥意思呀?」


  朱大叔搖了搖頭,「都累了一天了,大夥趕緊去休息吧,明天到林子里看看還能找到什麼吃的。」


  大家聽了朱大叔的話,女人們紛紛朝一個洞口走去,男人們朝另一個洞口走去,但男人只有女人的四分之一,估計還不到,這年頭,能看到像凌齊軒這樣齊整的年輕人還真是稀罕,更不要說他氣度舉止不俗,簡直就是草窩內的金鳳凰。


  所以走到最後的一些女人,都是些比較年輕的小娘子,她們依依不捨的看了看俏公子才回山洞。


  汪水英見有丫頭回頭到男人山洞,大叫一聲,「喂,苗小菊,你幹什麼去?」


  苗小菊回頭瞪了眼她,「要你管!」


  「大晚上的你去男人住的地方,害不害臊?」汪水英氣急叫道。


  「我幫軒大哥打水害什麼臊!」苗小菊很潑辣。


  「你……」


  汪水英氣得也去了男人山洞,跟苗小菊搶著給凌齊軒打水,鬧鬧騰騰的。


  凌齊軒吐了口氣,心煩意燥的坐到洞裡面去了。


  朱大叔皺得眉頭都結起來,這些孩子,明天都不知有沒有飯吃了,她們竟還想著小女兒之事,真是……唉,他深深的嘆息著,目光掃了掃洞內的男人,不是年老就是體弱,就一個齊整的還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可是斯斯文文有什麼用,唉……


  夜,漸漸深了,山洞裡的男人們愁得睡不著覺,心想,這日子怎麼過下去才好!年紀大些的婦人同樣愁得合不了眼,低低的交談著。


  「他大嬸,要不我們明天去遠些地方找找山貨?」


  「遠處也沒那麼好找。」


  「總比這附近強吧!」


  「不見得,聽說遠處有好幾個山頭的山匪比我們厲害多了,那能進得了他們的地盤。」


  「說得也是。」婦人嘆道:「那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這幾天感覺餓得發慌,身上有些浮腫。」


  「我也腫了,這肚子癟得難受。」


  ……


  幾個婦人在茅草上翻了兩下,邊上的小娃子餓得拽婦人衣服,「娘,娘,我餓得睡不著。」


  「娘起來給你舀碗水。」


  「娘,我不要,我不要,等下又把草鋪尿濕了。」


  「沒事,濕了,娘給你換新的。」


  「娘,我不要,耿子要笑話我。」


  「傻孩子,你要是不喝水,這肚子難受可咋整。」


  「娘……不是說做山匪有得吃么,為何我們沒有?」


  「孩子……」婦人無言以對。


  ……


  其實這樣的吵鬧,山洞裡每天都上演,林怡然由開始的憐憫,到現在的麻木不仁。


  如果不麻木不仁,她又能怎麼樣呢?亂世、荒年,人命比草還不如,有口氣活著,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


  林怡然覺得壓抑得慌,從草鋪上爬起來,到了山洞外,無意識的拿起自己的木碗,舀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放下碗后,林怡然站在山洞口發愣,愣過之後,她一會想進洞,一會兒又轉向洞外,來來回回,最後叉腰站在洞口沒動,抬頭看向洞外的天空,一輪明月掛在空中,皎潔的月光照在山澗洞口,月光如瀉,宛如白晝,微風輕拂而過,搖曳林間樹葉,倦鳥歸巢,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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