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婠婠

  且不論她有這個本事站在六爺身邊,成為「大佬的女人」,單說她敢踏足此地便足以叫人刮目相看。


  要知道,這裡可不僅僅只是一座「倉庫」。


  「爺,您看這人怎麼處置?」小弟指著角落裡渾身濕透、昏迷不醒的男人。


  權捍霆側頭,詢問的目光投向沈婠。


  後者輕笑,緩聲開口:「不如,先弄醒再說?」


  小弟聞言,目光驟緊,好在他一直保持低頭的動作,才沒讓自己表現得太過震驚。


  干這行,打過照面就等於暴露,一旦暴露,勢必滅口。


  看來,這小子活不成了……


  小弟愕然過後,不由暗嘆。


  生殺予奪全在六爺一念之間,他一個當嘍啰的,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指不定還得當屠夫。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


  宋凜是被潑醒的。


  涼意襲上面頰,嗆人的液體鑽進口鼻,「咳咳咳咳……」


  明晃晃的燈光刺激著瞳孔,宋凜下意識眯眼,須臾后,才逐漸適應。


  鋼架支起的頂棚率先映入眼帘,記憶也慢慢回籠。


  跳江之後,他為了減輕負重,丟掉了現金,之後……


  之後發生了什麼?

  宋凜只記得為了逃避追捕,他憋著一口氣遊了很長一段距離,快艇的聲音越來越遠。


  就在他夠到岸邊,即將脫身的時候,一記重力膝上後頸,他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再度清醒,已經不在江里,也不在江邊。


  小弟收手,恭敬退至一旁:「六爺,人醒了。」


  宋凜循聲望去,下一秒瞳孔緊縮。


  他是見過權捍霆的。


  即便只有兩次,但這個男人身上的氣勢,哪怕看過一眼,就足夠叫人印象深刻。


  第一次,輝騰集團周年宴上,賓客薈萃,大佬雲集。饒是宋元山這般地位的人,也僅僅居於次席而已。他默默跟在一旁,見識到了從未見識過的繁華盛景,而這一切都只為那一人締造。


  從那之後,「權捍霆」三個字就刻在了他心頭,代表寧城至高之權,至盛之勢,猶如神祇隔雲端,俯瞰芸芸眾生。


  第二次,賀淮十八周歲成年宴上,他作為好友出席,酒醉正酣之際,賀鴻業忽然起身迎至門口,不消片刻,笑容燦爛地引著一個身形高大、氣質卓絕的男人往裡走。


  不似長輩對晚輩,反倒更像同輩之間,且賀鴻業的神情隱隱透露出尊重。


  推杯換盞,半醉半醒間,他看見一向乖張、不服管教的賀淮竟然服服帖帖走到男人跟前,叫了一聲「六叔」。


  賀鴻業和權捍霆是把兄弟,自然而然,權捍霆就成了賀淮的叔叔。這在寧城上流交際圈已經不是秘密。


  宋凜忽然有那麼一刻無比羨慕自己這個好兄弟。


  家族唯一繼承人,不僅有個護短的父親,還有個權勢滔天的叔叔。


  現下,是第三次。


  宋凜以為時間隔得太久,腦海里對權捍霆的印象早已模糊,但事實證明再見的時候,他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那個男人代表著寧城至高,坐擁財富無數,彷彿天生就該成為人上人。


  「六……爺?」宋凜輔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又干又啞,如同砂礫般粗噶。


  權捍霆沒有回應,甚至連眼神都未曾施予。


  目光旁移,對上一雙含笑的眼,宋凜寒毛倒豎,「是你!」


  沈婠上前,笑意不改:「好久不見,宋少爺。」


  「你怎麼會在這裡?!」


  「大概是因為你也在吧。」


  宋凜驚疑的目光逡巡在權捍霆與沈婠之間,「你……你們……」


  「我還以為有了上次的教訓,你能安分一段時間,沒想到這麼快就按捺不住,急著送死來了。」


  男人目光陰晴不定,不知想到什麼,眼底掠過一抹陰鷙,「你倒是命大,李文瑾居然沒把你撞死。」


  此話一出,沈婠本人面無表情,看上去好像並不在意,可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卻陡然射來一道凌厲的目光。


  宋凜微愕,六爺在幫沈婠出頭?

  為什麼?

  權捍霆微微側身,朝楚遇江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徑直走到宋凜面前。


  砰——


  一記直肘砸在男人後背,發出一聲悶響,伴隨著難以壓制的痛呼,回蕩在空曠的倉庫內。


  楚遇江:「嘴巴放乾淨點。」


  說著,又是一記,力道比先前還要重上幾分。


  「啊——」宋凜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面,表情扭曲而醜陋,眼底泛起一股陰冷,狼狽不堪。


  權捍霆抬手,楚遇江便退至一旁。


  沈婠輕笑:「我還活著,撞我的人進了監獄,你猜那個幕後指使者會是什麼下場?」


  宋凜痛得無法開口,頭向下,神情難辨。


  當然,沈婠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顧自繼續:「從溫泉山莊那件事之後,你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呵呵……呵呵……」男人抱頭,笑得渾身顫抖,「終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哈哈哈……真是可笑……」


  他的聲音比之前更啞更弱,全靠一股氣強撐著。


  沈婠平視前方,聲音平淡無波:「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都是你自找的。」


  「看來,我今天難逃一劫,不過有幾個問題我始終想不明白。」


  沈婠挑眉。


  宋凜緩緩抬頭,嘴角一抹血痕鮮艷刺目,「你是如何得知李文瑾的計劃?」


  「我不知道。」


  「撒謊!你若不知,會特意換掉所有車窗玻璃?」


  「看來你了解得不少啊。」紅唇輕勾,似笑非笑,「這些日子李文瑾被捕,你也睡不好吧?」


  宋凜目光一閃。


  沈婠:「其實完全沒必要,李文瑾不會出賣你。」


  「為什麼?」


  「他不僅不會出賣你,還會想盡辦法為你開脫掩護。只有這樣,才能在他進去之後,留下你這個不定時炸彈,隨時可以要我的命!比起供出主謀,減輕刑罰,他寧願一個人扛,也要絞盡腦汁找我麻煩。你說,是不是很執著?」


  宋凜根本沒想過這層。


  他只知道人是自私的動物,大難臨頭,各自保命,父母兄弟之間尚且做不到無私替對方頂罪,更何況他和李文瑾只是因共同利益而臨時結成的同盟。


  信任幾乎為零,默契也等同於無。


  所以宋凜早就做好事情敗露被供出去的心理準備,才會事先給自己留好退路。


  沒想到……


  沈婠:「你以為李文瑾受不住審訊,會把你也拖下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發制人。從你決定偷渡跑路那一刻起,就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所以,你才會肆無忌憚地殺掉船夫,這樣一來,李文瑾再怎麼守口如瓶,你即便能夠逃脫指使殺人的罪罰,也無法擺脫故意殺人的指控!」


  「宋凜啊宋凜,」女人幽幽一嘆,似惋惜,又似好笑,甚至隱隱透出一股愉悅,「你膽子可真大,敢當著警察的面就開槍殺人。」


  「知道嗎?你現在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逃犯,被抓到要遭槍斃的那種。刺不刺激,好不好玩?」


  女人的聲音如同魔音灌耳,明明語氣一句比一句輕,可落在宋凜心上,卻一字比一字更沉。


  壓得他險些喘不過氣!

  男人紅著眼,惡狠狠注視眼前笑意盎然的女人,「你什麼都知道?是你故意引誘我?你這個賤人!」


  啪!

  楚遇江抬手,直接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提醒過你,嘴巴放乾淨點。」


  男人的力道不比女人,更何況楚遇江還是個練家子,這一巴掌雖然只用了八分力,但也足夠宋凜喝一壺。


  果然——


  男人嘴角湧出更多鮮血,頃刻間,鼻孔也血流如注。


  沈婠:「決定跟李文瑾合作的人是你,選擇跑路的人也是你,最後打死船夫的人還是你,我做過什麼嗎?」兩手一攤,女人偏頭一笑,「我什麼都沒做。」


  「是你——」男人一臉污血,猶如困獸般發出低嚎。


  沈婠不為所動,更不為所懼,「如果你足夠聰明,就應該在巨峰項目失敗之後韜光養晦,按兵不動。可惜啊,我一番話就讓你亂了心神,急不可待地想要報復。看來,激將法對你還挺管用。」


  「你……是故意的!」宋凜捂著胸口,艱難地喘息,像一架拉破的鼓風箱。


  「是啊!」沈婠笑意愈發燦爛,欣賞著男人滿臉痛苦的樣子,血液中涌動的興奮似要爆體而出,果然,她適合當個瘋子。


  心狠手辣的瘋子。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天欲使其亡,必先令其狂。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不在巨峰項目之後就斬草除根?實在是親自動手太麻煩,搞死了你,還得沾染一身血腥氣,就算洗乾淨了,也覺得噁心,又怎麼比得上讓你自取滅亡來得更便捷?」


  此話一出,宋凜燒紅了雙眼。


  原來他的窮途末路都是被人無形中逼就而成!


  一旁小弟聽了個大概,便已腳底生涼,感覺像看了好大一出「攻心計」,殺人於無形。


  他念過多少書,成績也不好,倒是喜歡看小說,尤其軍事方面。


  《孫子兵法》有云: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他潛意識裡覺得只有男人才有指點江山、運籌帷幄的魄力,比如六爺。


  至於女人,哪怕再聰明的女人也會少了幾分格局,整天盯著腳下一畝三分地,成不了大氣候。


  但眼前這位,卻是例外。


  甚至她的「格局」里比男人多了幾分細緻與周全,帶著睚眥必報的狠辣。


  難怪他媽經常告誡他說:惹誰都別惹女人,尤其是漂亮又聰明的女人。狠起來,那可是要命的!

  之前他不相信,現在不得不信。


  就連權捍霆都忍不住詫異地看了沈婠一眼。


  雖然他現在站在這裡,但插手的也只有兩件事而已,並且都是沈婠授意,說白了,六爺就是個跑腿的。


  第一件,派楚遇江出面與宋乾進行交涉。


  第二件,按照沈婠的要求派人在指定地點守株待兔,打暈宋凜,並帶到此處。


  其他環節,都是沈婠在一力把控。


  巨峰項目……


  竟然從那麼早就開始布局了嗎?


  權捍霆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女人,貌似以前還挖掘得不夠徹底啊?

  至於楚遇江,不得不再次感慨,爺的女人確實ennnnn……非同凡響!

  反正,他是不敢輕易招惹的,否則,自己怎麼個死法兒都不知道。


  宋凜猶如斗敗的公雞,勉強支撐身體的雙手忽然一彎,他整個人又趴回地面:「你想怎樣?」


  四個字,彷彿用完了他所有力氣。


  「當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你會殺了我嗎?」宋凜驚訝於自己此刻的平靜,他憤怒,他不甘,他恨意滔天,可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有什麼辦法?

  他自負半生,桀驁不馴,沒曾想到頭來卻栽在女人手裡。


  呵呵……


  「你會殺了我嗎?」他再次詢問。


  沈婠實話實說:「你活不過今晚。」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癲狂大笑,笑著笑著渾身顫抖,滿臉的血,癲狂的神情,像個瘋子。


  「你敢嗎?」笑夠了,宋凜沉沉開口,「沈婠,你敢嗎?」


  「我為什麼不敢?」


  「你剛才說了,我是通緝犯啊,被警方盯上的人,你以為想殺就殺,殺了就能洗得一乾二淨?」


  女人非但沒有半點慌亂,唇畔笑弧反而有加大的趨勢,像聽到一個滑稽的玩笑,「是啊,你是通緝犯,在打死船夫后,攜款跳江的通緝犯。可是誰又能保證你一定能夠成功游上岸,順利逃脫?」


  「什麼意思?」


  「萬一體力不支,死在江里;又或者,精疲力竭,最終葬身魚腹,這些都是有可能的,不是嗎?」


  「你!」


  「宋凜,你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不怕死嘛?還知道用通緝犯的身份提醒我投鼠忌器,不要動你。」


  男人眼中這才逐漸湧現出恐懼。


  「只可惜,你都能想到的bug,我又怎麼會想不到?」


  「……」


  「還有什麼問題嗎?」沈婠居高臨下打量他,眼底是不為所動的冷肅,「問完,就安心上路吧。」


  語調輕輕,尾音柔軟。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情人間的蜜語呢噥。


  一個女人,比男人還心狠手黑,比魔鬼還恐怖三分!

  宋凜渾身一顫。


  不……他不想死……


  「沒有了嗎?好,那就……」


  「等等!」


  沈婠揚唇,「說吧。」


  男人眼珠亂轉,額上大顆大顆的汗珠砸落,手也顫抖得厲害。


  當初的宋凜有多高傲,如今的他便有多狼狽。


  五秒之後——


  宋凜眼前一亮:「有!還有一個!你、剛才說李文瑾並沒有把我供出來,那為什麼警方會突然進行抓捕?」


  「李文瑾沒把你供出來,但有人把你供出來了啊。」


  「誰?」


  「你哥哥,宋乾。」


  「不……不可能!」宋凜搖頭,難以置信。


  宋乾雖然不喜他的行事作風,但絕對不會狠下殺手,就算不看在宋元山的面下,也會顧及兄弟之間那一半的血緣。


  曾經,他還為此嘲笑過他這個便宜大哥優柔寡斷,惺惺作態;如今,卻成為他最後的倚仗和希望。


  「為什麼不可能?」沈婠笑意未改,「比起一個異母弟弟,當然是生養他的親媽更重要。」


  宋凜不解。


  「在你起心打算下藥毒死宋夫人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你和宋乾那點微薄的兄弟情會徹底斬斷。試問,他一個孝子,怎麼會留你這樣一個定時炸彈在自己母親身邊,隨時隨地都可能害她性命?」


  宋凜如遭雷擊。


  沈婠繼續補刀:「既然不能害親媽,那就只能犧牲你這個便宜兄弟了。很現實,不是嗎?但也很實際,至少,宋乾的選擇在法律和道德的底線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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