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娶
原因其實很好猜。
這麼些年了,劉略連半個子嗣都沒有,他不是不行,就是好男風。
雖然有了些風言風語,但是不乏野心者不願放過這個機會。
養女兒跟養樹一樣,十幾年才能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他們十幾年才能養出一個閨女,不入宮做那人上人,可惜了。
就算劉略他不行,但他是皇帝,不行也得行。皇位必須有人繼承,他好男風也得好女風。
只要願意等,機會會有的。
不過沈度一直不明白劉略遲遲不立后的原因。
他倆從小一起長大,他自以為,他了解這個帝王,但是除了這事兒。
劉略突然又道:「思思年底該及笄了吧?」
沈度沒想太多,點頭道:「是要及笄了,爹娘他們商量著,要不要回盛京,或者把阿嬤他們接到詔城……」
他說到一半,頓住了。
兩人對視著,沉默著。
半晌,沈度對在這兒伺候的所有人道:「你們都下去。」
宮女太監們道了『是』紛紛退下去了。
殿內只剩下兩人,沈度試探著問,「上皇離京之前,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
他和劉略之間沒有秘密,除了一件事。
他一直守口如瓶,連提都不敢提,甚至連試探,也只敢挑最委婉的話問。
如果劉略什麼都不知道,憑這一句話,他千猜萬猜也不可能猜得出前因後果。
哪知,他緩緩點頭。
「你知道?」
「嗯。」
「上皇是怎麼跟你說的?」
劉略臉上平沒有太大的波瀾,彷彿只是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只說了兩個字,「表弟。」
沈度一僵。
他果然知道!
江柔是劉放的妹妹,沈度就自然是劉略的表弟。
沈思也是。
江柔心思很細膩。
沈思小時候就很黏劉略,如今皇后遲遲不立,她心裡總覺得這事兒跟沈思有點兒關係。在沈度剛接手詔城的時候,她跟他提過這段往事。
就是以防有今日這一天,沈度毫不知情,回答一句,『如果思思願意,我不反對。』
表妹嫁給表哥倒是正常,只是這個表格身份太貴重,沈思愛自由,沈府都關不住她,更別說皇宮。
沈度當時不明白,江柔為什麼會告訴他。
不是說他嘴巴不嚴實,而是這樣的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他對劉略亦如沈十三對劉放,忠心耿耿,即便沒有這層血緣關係,他也忠於皇家。
她其實不必多此一舉。
直到現在,沈度明白了。
「你知道還……」
劉略突然有些頹然,無能為力的頹然。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太學的時候?」
沈度一時有點兒懵,愣愣的,「就算是日久,但……」
劉略搖頭,「那天思思的小本子掉了,同窗的張翼撿到想還,但是你們已經回家了,我帶回府,發現上面寫了……『我最喜歡劉略哥哥』。」
沈度仔細想了又想,想起沈思小時候確實有一個這樣每天記事的記事本。
但是……
「那個本子是思思故意寫的,她鬼精你也不是不知道,爹每日要檢查她的小書包,裡面的東西全都是寫給大人看的,比如她想要個什麼小玩意兒,爹不給,她就寫在記事本裡面,再添兩句『我最喜歡爹爹』之類的好話,爹禁不得哄,只要不是炸藥地雷,一般第二天她就能得逞。
你仔細想想,她寫最喜歡你的那天,是不是騙了什麼吃的或者什麼玩兒的?」
這番話是傷人的,但是沈度不得不說。
那個小本子,就是沈思用來騙吃騙喝騙寶貝的工具,沒想到讓劉略當了真。
劉略愣住了。
寵了沈思這麼多年,早已經記不起到底給她買了些什麼東西,只要她張嘴,命也給。
但是那天他確實記得清楚,因為沈思騙走了他的太子玉佩。
太子的玉佩是和傳國玉璽用一塊兒璞玉做成的,大頭做了國璽,小頭做了表明太子身份的玉佩,和國璽一樣代代往下面傳。
沈思不知道,可能是因為覺得好看,可能是喜歡那塊玉,反正就是想要。
第一次他沒給,當天下午就看到了那寫了滿頁的『我最喜歡劉略哥哥』。
第二天他把玉佩從腰間扯下來,主動送了。
後來他騙劉放說是弄丟了,被好罰了一頓,差點被廢了東宮之位。
「原來,是這樣啊……」好半天,他才說。
沈度正色道:「劉略,那時思思才幾歲,你就是把他當妹妹疼,跟男女之情是不一樣的,你別弄混了。」
他難得直呼天子的名諱,一旦喊了,就是再嚴重不過的事態。
事實上,他也一直以為劉略只是把沈思當妹妹疼。
沈思出生在金銀窟,她自己又會討人喜歡,這盛京最有勢力的幾個人,幾乎都把她捧在手心兒裡面疼,要什麼給什麼,不要什麼也要硬塞些什麼,連劉放初時那麼討厭江柔,也一樣的被這個小機靈鬼收服。
劉略疼她得過頭了些,他也一直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若說是因為男女之情疼,那未免太過驚悚了些,畢竟沒張開的少女就是一塊五花肉,哪個男人那麼變態?
「我不是個毛頭小子了,辨得清自己的感情。」劉略的雙目有些放空。
皇帝陛下變態了……
沈度還是覺得很難理解,一時啞口無言,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就因為那幾個字?」
「不知道,也許是吧。」
沈度終於正式劉略讓他進宮的目的,「你將我喊來,莫不是?」
沈度一向只做有把握的事,說有把握的話,這是頭一次,他抱僥倖心理。
因為此時,榮親王殿下心裏面有個小人,不停的在搖頭,並且很想撲上去捂住劉略的嘴——不要說!別說!
他無比希望此時能夠就此打住。
現在讓我們來觀看大型碎夢現場——
「明年思思及笄了,我想封她為後。」
沈度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有沒有搞錯?那是后位啊!」
劉略不急不緩,從層層堆疊的奏摺下面拉出一張黃色的錦布,遞給沈度。
殿下大人一看,差點兒給陛下給跪了——立后詔書!「你這他娘的是在問我,你是在通知我!」
沒有繼承沈十三說髒話的陋習的榮親王殿下,被逼得說話帶了娘,還是對劉略帶的。
劉略說:「此時我已經考慮清楚了,你不說,我不說,天下便沒人知道這層關係,這個位置我給她留了這麼多年,終於……鼓起勇氣了。」「那你考慮過思思的感受和想法嗎?」沈度問。
不是他要棒打鴛鴦,主要是這對鴛鴦那就不是湊在一起。
劉略還不如好男風。
陛下大人給問住。
要說沈思的想法,不用問都知道,肯定只把他當哥哥。
可是……
沈度把最難聽的話說在了前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若是要強娶,沒人敢攔你,可你要考慮清楚了,思思她會不會恨你,你讓她在皇宮裡面關一輩子,她就不是她了。
而且,為了社稷招降,我勸你放棄這個念頭,思思不是母儀天下的最佳人選。」
沈思不是大局主義者,從來都不是,她不會為了不相干的人犧牲自己,不管是利益還是感情。
皇后需要犧牲的東西太多了,必要的時候,連自己都要犧牲。
而沈思她只會犧牲別人。
劉放走前的三天,跟交代遺囑一樣,跟劉略交代了許多事情,其中便包括江柔的身份。
以致那天在城門口,劉放問他,有沒有心上人,他不敢說有。
因為這是一個很糟糕的皇後人選。
而且那時的沈思也還小。
如今朝堂上的立后的勁頭他要壓制不住,沈思也正好要成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