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
江蘊仔細辨了辨這聲音,聽出來這是誰了。
他對跪在附近的士兵道:「王宮的其他地方還需要搜救,你們去吧。」
一群人噤若寒蟬,頭都不敢抬,哆哆嗦嗦的齊往後面退。
「等等。」江蘊喊住他們,「楊明,這裡的人全都帶下去將名字登記好——若將來我聽到什麼不該聽的,不管是誰嘴巴上沒有把門的,我算在你們每一個人頭上,多口多舌之人死得最快,諸位,懂了嗎?」
一群人垂著頭,緊張的回答:「回江大人,我們懂了。」
江蘊揮揮手,讓這些士兵走了,然後對著兩個千機樓諜者說,「來,把下面這位大人挖出來。」
諜者們會意,先是把齊王的遺體挖出來擺在一遍,然後直接踩在廢墟堆上面去搬石頭,營救『這位大人』,踩得被壓在下面的那位疼得嗷嗷直叫。
好不容易,挖出來了,諜者們把『這位大人』往地上一丟,摔得他又丟了小半條命。
江蘊蹲下去,笑吟吟的打招呼,「嚴大人,這麼晚了,還在和宮中和殿下議事呢?」
嚴溫綸突然明白什麼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了,縮了縮脖子,捂著受傷的手臂,道:「江大人,看如今這情形,災情恐怕十分嚴重了,不多時詔城便會哭聲震天,我們需要即刻開始賑災。」
意思是說: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詔城少了我是不會轉的。
江蘊不理他,轉頭道,「來,拿把劍來。」
嚴溫綸『唰』的變了臉色,撐著往後退了兩步,「江蘊,你,你想幹什麼。」
江蘊伸出兩個指頭彈了彈雪白的劍身,「我想幹什麼?嚴大人,你說呢?」
「你!」
剩下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長長的利劍已經穿透了他的心臟。
他雙眼圓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草率的結束了這一生。
江蘊把劍隨手丟在地上,道:「明天天亮的時候,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位姓嚴的官員。」
身後一諜者道:「是,樓主,屬下這就去辦。」
江蘊點頭,這才開始操心起賑災的事情來。
齊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屍體肯定要運回盛京,江蘊先擬了摺子和文書,將今天晚上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派驛兵加急往京中送,再操持了王宮中的營救工作,將齊王洗刷乾淨裝進棺材,準備運送入京。
齊王雖然不靠譜,但他就是一個活著的人形印章,他死了,江蘊做起事來就要困難些。
比如政見不和的時候,大臣們不得不聽齊王的,卻可以不用聽江蘊的。
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算驛兵的最快速度,盛京詔城跑一趟來回起碼也要三個月,還是在皇帝迅速敲定新任王爺的情況下。
在這段時間內,詔城的政局會比一鍋八寶粥還要亂。
江蘊連夜忙活著,在天亮前定下了賑災的方案,緊急召還沒被震死的大臣開會。
一忙,就是兩三天沒著家。
此時的唐勛,也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房屋都塌了,暫時蓋了個簡易的的茅屋遮風避雨,他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張曼蘭,他喉頭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張曼蘭按住他,「不要說話也不要動,什麼事情等好了再說。」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點了點頭,閉了眼。
「好。」張曼蘭突然沒頭沒尾的來了這麼一句。
唐勛張開眼,謹記她『不要說話不要動』的囑咐,用眼神詢問她。
張曼蘭到:「你三天前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說——好。」
唐勛獃滯了一瞬間。
他最後說了一句什麼話?
「你……愛我吧?」是這個嗎?
不知不覺,心裡想的就說了出來,張曼蘭坐在他旁邊,點頭,「好。」
唐勛臉上迷茫的表情裂了,隨之而來的一系列表情完美詮釋了以下幾句話——
『她剛才說了什麼?』
『卧槽我的耳機壞了嗎?』
『她好像……我草!扶我起來,我的傷好了,還能再嗨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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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驛兵的文書還在路上,但千機樓的飛鴿傳書已經到了,皇帝手裡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愣了一下午。
不知不覺的,想到齊王小的時候,他讀書不怎麼好,但人很精靈,很會討他歡心。
有次不小心染了風寒,那時的齊王才五歲,一個人悄悄的溜到他殿中來,跟他大眼瞪小眼。
「父皇,母妃說兒臣是父皇的幸運星,幸運星給您碰碰額頭,傷病就被兒臣帶走啦,父皇的病就能好起來啦。」
然後用額頭碰了碰自己的額頭。
小齊王碰額頭的時候沒有把握好力度,幾乎是一頭撞在了他腦門兒上,自己被都痛得眼淚汪汪,卻還是捂著額頭,奶聲奶氣的說完了這段話,那可愛又懂事的樣子,瞧的人心都化了。
怎麼突然就沒了呢。
「陛下?陛下?」
李蓮英有些擔心的喊了兩聲,將皇帝喊回了神。
皇帝無意識的攥了攥手,眨了眨乾澀的眼睛,面上恢復威嚴的樣子,道:「宣沈戰進宮。」
李蓮英『哎』了一聲,馬不停蹄的去召人。
半個時辰后,沈十三進宮。
皇帝把江蘊傳來的信遞給他,沈十三看了一遍,也是驚訝,「就這麼就死了?」
皇帝沉默的點了點頭,沈十三道:「節哀。」
皇帝擺擺手,「有事找你商量。」
沈十三問:「詔城新王的事?」
詔城太大了,不能當做一個州郡來處理,只能封給某位王爺做封地。
可問題是,皇帝現在已經沒有拿得出手的兒子了。
皇帝點頭,「你有沒有人選?」
沈十三把所有的皇子都捋了一遍,道:「年紀都太小了,實在不行挑一個聰慧的送過去,反正江蘊還在那邊。」
皇帝搖頭了搖頭,「江蘊一身都是功,不能一直呆在詔誠,不然就成了外放,讓天下人寒心,我這裡有一個人選。」
「誰?」
「沈度。」
「什麼?」沈十三站了起來。
皇帝道:「坐下。」
沈十三坐下來,「他年紀尚淺,資歷更淺,而且又不是你兒子,封他為王,你想被人戳脊梁骨?」
皇帝道:「我仔細考慮過了,沈度最合適,他年紀雖然不大,但上過戰場,不能算是毫無建樹,太子雖然入朝得晚,但是私底下會在朝政上做功課,他從小跟在太子身邊,耳濡目染加上天資也聰穎,江蘊帶他一段時日,治理一個詔城不是問題。
他現在已經是公爵位,王位不過是再往上走一步而已,算是沾你半生戎馬的光。」、
沈十三猶豫道:「再考慮一下。」
皇帝敲了敲桌面,「除了他,沒有更合適的了。」
大秦從來沒有封過異姓王爺,這似乎是大秦皇室的一個潛規則,就連以為沈十三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也都只封了國公位,讓沈度承襲爵位。
如今沈家若是出了一位異姓王,說得不好聽一些,一個搞不好,君臣離了心的話,覆滅一個王朝也不是不可能。
仔細一盤算下來,幾乎半壁江山都在沈家了。
詔城的王是沈度,京中有沈十三,回京后明顯要陞官的江蘊也是沈十三的舅哥。
他們如果要造反,誰還攔得住?
皇帝願意相信沈十三,但不代表朝中所有大臣也相信。
從詔城掀起來的土地改革制度都還沸沸揚揚,沈度要是做了王爺,這事兒就攔不住了。
齊王的背後是江蘊,沈家和江家的是親家關係,沈度封王就是再次重提土地改革制的開端,而且是不能阻攔的開端。
除了沈度最合適王位以外,皇帝也打了這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