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啟齒
唐勛深悟『有福同享,有難你當』中心思想,當時就提筆寫信,要把江大人的『福』分享給盛京的各位朋友,奈何剛下筆兩個字,就被江蘊連人帶筆墨紙硯一起端出了府,最後還是翻牆才回來的。
方小槐不用親眼看見,光聽做飯大媽的轉述,就能腦補那副美好的畫面,一直笑到飯桌上,都不怎麼能停得下來。
江蘊臉色鐵青的時候,她能想象江大人壓在大媽身上的樣子。
江蘊臉色青轉紫的時候,她已經能想象到江大人對大媽傾訴衷腸的樣子。
江蘊臉色紫轉黑的時候,她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往前飆的思想了——江大人將大媽親了以後剎車不及、兩人大戰三百回合時候的情形總是往腦子裡冒。
不行不行,思想太骯髒、太猥瑣了,不能再想了,不能想了,他是個好姑娘……
她那一臉憋都憋不住的笑意,嘴裡說自己不笑了,可大牙花子就那麼明晃晃的露在外面,要是沒露十二顆牙齒,江蘊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當煙灰缸!
——后槽牙都特么要看見了!
還吃什麼吃?氣都氣飽了!
人前人模狗樣兒、向來很有風度的江大人怒摔了筷子,直接走了。
唐勛和方小槐互相對視一眼,片刻后爆發出山崩地裂一般的大笑。
剛剛才跨出門檻的江大人腳下一絆,差點兒沒把自己給摔死。
未免自己被打死,唐勛見好就收,道:「你們先吃著,我去給江大人順順氣兒。」
方小槐忍不住道:「注意安全,希望下次看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能喘氣兒的。」
唐勛頭皮一麻,踮著腳尖跟個小媳婦兒一樣的飄走了。
然而聲稱要給江蘊捋毛的唐勛,出了門卻轉去了廚房。
偷雞摸狗的摸了個食盒,裝了兩樣菜,直接出了門。
詔誠的藏書閣離得不遠,以唐勛的腳力,一刻鐘就到了。
祝奕大夫憑著一顆如饑似渴的求學心,這會兒功夫還在藏書閣里鑽研著。
藏書閣外形似大雁塔,共九層,祝奕在第三層,外面有士兵把手,一般後台不硬的,只能在外面瞻仰瞻仰藏書閣的外觀,裡面的書……連封皮都別想看到。
九層的高塔裡面,目前就只有祝奕一個活人,唐勛以江府送飯的由頭,順利的混了進去,祝奕以為是來送飯的下人,頭也不抬的便道:「放哪兒吧。」
唐勛依言把食盒放下,拿出飯菜倒好小酒,道:「祝先生,用飯了。」
祝奕正遨遊在知識的海洋里,被人再三打擾就很不耐煩,「讓你放下就行。」
唐勛湊上拍了拍祝奕的左肩,然後湊到人家右邊道:「祝先生。」
祝奕惱了,「聽不懂人話嗎?」
唐勛腆著臉笑,「祝先生,是我。」
祝奕看清了他的臉,仍然怒氣不減,「什麼事,快說,說了快走。」
真是半點面子都不給啊。
唐勛摸了摸鼻子,道:「祝先生,看這麼久的書不累啊,坐下來歇歇唄。」
祝奕盯著他看了半晌,道:「你是唐勛?」
祝奕只管看病,不管看病的對象是誰,他到現在可能連張曼蘭叫啥名字都不知道,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唐勛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祝先生認識我?」
祝奕片刻的驚訝之後就恢復如常,道:「你五歲的時候參加過你的生辰宴,還抱過你。」
五歲的時候見過,現在都還能認出來,這人是人臉識別機啊?
唐勛解釋道:「模樣長開了,但骨像上還是依稀能辨別出來的。」
唐勛做驚喜狀,握住他的手不斷的搖晃,「祝先生抱過我?緣分吶緣分吶!」
祝奕抽回手,意味深長道:「都說大燕皇室無一活口,沒想到你還活著。」
唐勛乾笑了兩聲,總覺得對方話中有話,那種目光,像把他扒光衣服之後按在地上視奸一樣,心中所有的秘密全都暴露在他面前。
「我很早就離開皇宮,正好躲過一劫,僥倖。」唐勛立即轉移了話題,「祝先生,我來是關於曼蘭身上的巫毒,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想問問,先生能不能抽空解答一二?」
祝奕也沒再提那敏感的話題,放了手裡的書,給了個面子,「說吧。」
唐勛在他旁邊坐下,遞了斟滿酒的小酒杯,小心翼翼的試探著道:「白日先生提到的的巫蠱之術,牽絲引和長相伴……」
他說了一半,停住了,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祝奕斜睨了他一眼,幫他接下去,「你是想問那個下輩子?」
唐勛點頭。
他總是看起來不正經,天大的事情也不往心裡放,那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世界上有很多東西,你沒見過,不代表那就沒有。
比如甄家的蠱術,誰也不明白,或許就是不經意的觸碰了一下甄家人的手,蠱蟲就鑽進你的身體里去了,明明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癢。
也無法解釋,像祝奕為江柔解蠱毒的那次,一個雞蛋隔著蛋殼在身上滾了一圈,蛋黃就沒了,變成一個個大白蟲子。
能弄出這麼邪門的東西的人,唐勛實在忍不住去相信那個傳說。
下輩子,真的有下輩子嗎?
他不敢當著張曼蘭的面表現出來,因為張曼蘭本身不相信這個。
可是自己他沒辦法騙自己的心啊,他就是忍不住的相信,並且覺得膈應,想把甄臨風弄出來鞭屍。
愛上一個心堅如石的人已經夠苦了,他想從祝奕這裡聽一個否定的答案,讓自己甜一點。
否則他不僅嫉妒或霍清,還要嫉妒甄臨風。
霍清帶著張曼蘭的心埋入黃土,甄臨風還死前還要搶走張曼蘭的下輩子。
只有他一個人,什麼都沒有。
嫉妒使人質壁分離。
走神走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了,唐勛一順手,就把給祝奕的酒倒進了自己嘴裡,酒液順著喉嚨流進肚子里,才反應過來,忙重新取杯倒酒。
祝奕淡淡的推開,「我不喝酒。」
唐勛就又順手倒進了自己嘴裡,眼巴巴的看著他,「先生,那個傳說……」
祝奕是個過來人,當年也是在『情』字上栽了好大的跟頭,到現在都沒能站起來,見唐勛的模樣,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當年的自己,也是這樣失魂落魄,愛而不得,還要賤嗖嗖的巴著人家姑娘不放。
「這個事本來就是玄之又玄的東西,就像那位姑娘說的,信則有,不信則無。」
不過看唐勛這個樣子,已經信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點兒小心理,祝奕是了解的,剖開了來說,就是佔有慾在作祟。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連她的鼻屎球都只能自己搓,最好頭髮絲兒都不要給其他男人碰,突然來個『下一世』,便讓人如鯁在喉。
唐勛焉嗒嗒的道:「祝先生就不能騙騙我么,你說沒有我就信了。」
就是想要一顆定心丸。
祝奕莫名多話了起來,「且不說到底有沒有下一世,我們就權當它有,你掰著手指頭算算,甄臨風死了多少年了?現在屍骨都寒了。
再來看看那位姑娘,才二十來歲,給她壽命算短一點,活個六十來歲,也還有四十年好活,就算是有下意識,她出生再長大的時候甄臨風好歹也四五十,你說她能看上一個糟老頭子嗎。
再則,姑娘下輩子投個男胎還是女胎都說不定,何須庸人自擾?」
唐勛雙眼一亮,頓時有種拉出一泡陳年老屎的痛快感,灼灼的看著祝奕,「祝先生,聽君一席話,省我十本書啊!」
從來沒有哪一刻,唐勛把哪個人的話奉若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