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解藥嗎?
『自己兒子的肉,是什麼味道?』
這是一句能讓人的胃瞬間翻騰的話。
江柔回答不出來。
柳寄芙站在城牆上,似乎隨時都要隨風而去了,她說,「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嘴裡有一股怪味,天天,正初都在夢裡問我,『娘,你為什麼要吃我?』」
「是啊,小柔,你說我為什麼要吃他?那是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
她的語氣並不悲愴,只是認真的在問,在問自己,在問江柔。
「寄芙,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這場戰爭,是那些卑鄙的人。」
柳寄芙望著遠方,「可是,我好難受啊。」
說著,她竟然抬腳,一步就要踩空,墜落城牆下。
「站住!寄芙,你還有孩子,你死了,孩子怎麼辦?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幫你養的,你要是敢跳下去,我就敢把他丟出去,我是不會管的!這個孩子是你和鄒平唯一的希望了,你想就這樣讓他自生自滅嗎?」
柳寄芙的腳頓了一下,江柔抓緊機會,道:「我說到做到,我是不會心軟的!」
柳寄芙早已經沒有了活下去的意志,她在這裡等這麼久,就是想等江柔來。
她想託孤。
她猶豫了,江柔又急急忙忙道:「你的命是鄒平用命換來的,你就這樣去死,你對得起她拼了命的把你救回來嗎?你在荊州還有父母,你連父母也不要了嗎?孩子還這麼小,我出來尋你的時候,他啼哭不止,你不想回去看一眼嗎?」
柳寄芙一隻腳懸在城牆外,怔怔的看著這片尚還有斑駁殷紅的沙漠,嘴裡喃喃的,說著什麼話。
那話語逆著風吹到江柔的耳朵里,只剩下破碎的幾個字,江柔分辨不出她說了什麼。
江柔試探著往前面走了一步,見柳寄芙的情緒波動不大,又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
終於,江柔拉住她的手,引導著把她往回帶,她的雙腳踏到地面上,江柔才狠狠的鬆了一個口氣。
「可是,小柔,活著真的……好苦。」
江柔心裡一震,猛然抬頭,看到了柳寄芙一臉的淚。
是啊,活著對她來說,真的很苦。
可是,那也要活著啊!
這天晚上,江柔挨著柳寄芙睡了一張床,像個老媽子一樣,喋喋不休的講了很多,也不管她聽不聽得進去。
張曼蘭和顧霜霜都被沈十三帶走支援鄱陽,柳寄芙出了月子后,鄒平的遺腹子起名為鄒易,江柔帶著她,租了一輛馬車,三人啟程回京。
因為顧及這一母一子的身體,馬車走得非常慢,六個月後才抵達盛京。
與此同時,鄱陽之戰也落下帷幕。
燕軍在五個月前抵達,出其不意,與秦軍共同圍了鄱陽,前後夾擊,蜀君潰敗而逃,秦燕聯軍一路殺往蜀都,勢如破竹。
晉國損失三十萬兵力,無力援助蜀國,蜀國節節敗退,接連丟失三座城池。
秦軍接連勝仗,士氣空前高漲,昨日一仗勝利后,沈十三特許可紮營慶功一日。
晚上,營地里生起篝火,士兵們端著酒碗圍著篝火烤肉,沈十三和士兵們意思著對付了一下,沒有什麼興緻,就回了自己的帥帳。
路上遇到顧霜霜,他點頭示意了下,與她擦肩而過。
顧霜霜站在她背後張口欲言,話沒來得及出口,人卻已經走遠了。
她眼神暗了暗,始終沒再喊出口。
「他已經有妻有子,你再糾纏不休,我當真對你不客氣了。」
張曼蘭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幽森的語氣宛如出沒在黑夜的厲鬼。
顧霜霜在剎那間收起所有的情緒,眼角眉梢上都似乎染了寒冰,「請便。」
張曼蘭的眼中閃過一縷殺意,最終轉身回了自己的帳子。
她不習慣和士兵一起大肉快酒,暢談甚歡,對這種慶功更不感興趣。
張曼蘭沒有點燈,坐到只搭了兩張草墊的床上,開始卸甲。
突然,背後有人一跳而起,抓起她的被子往她頭上蓋去,張曼蘭迅速就地一滾,握在手中的匕首飛出去,黑暗中響起一人浮誇的聲音,「哇小張,你下手真黑!開個玩笑也不行的嗎?」
張曼蘭聽那聲音,又是一柄匕首擲過去,直接扎透被子,往那人身上飛過去。
「喂喂喂!是我!是我!」
『鏘』一聲,是刀劍出鞘的聲音,那人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趕忙把手中的被子一丟,逃躥出帳子之外去了。
等出了帳子,他一邊拍著胸口,一邊嘟囔,「蛇蠍心腸!毒婦!還真往心口扎!一刀給我扎死了我可虧大了!」
他拍著心口壓驚,沒注意迎面有人走來,與人裝了個滿懷。
「哎喲~是哪個不長眼睛的,小王都敢撞!」
對方頓了半天,「原來是十六王爺,失禮。」
唐勛定睛一看,哈哈道,「嘖,霍軍師啊,你這會兒不跟將士們慶功,這是要幹嘛……你這方向,是要去找張副將?」
這次燕軍助援大秦,唐勛作為監軍隨行大軍,偶爾上前線,偶爾躺在後面當拉拉隊,想起一出是一出,將士們對他這種『率性』的行為沒有半點意見,甚至還覺得這個王爺很親民。
霍清卻一直都看不慣這個唐十六,「夜色已深,王爺為何從張副將的帳中出來。」
他問得很隨意,但神態上,卻滿是質問。
唐勛俏皮的眨眨眼睛,故作神秘的說,「你懂得呀!」
說著,還扭捏的笑了笑,做出一種噁心得人手臂上起雞皮疙瘩的嬌羞狀。
霍清的臉瞬間沉下來,語氣不自覺的變得嚴厲,「王爺請自重!」
唐勛似乎被霍清突如其來的火氣嚇的愣了一下,片刻后,他道:「別!霍軍師別誤會,我不是對你有意思,是對……」
他的眼神瞟像張曼蘭的帳子,忽然學女人一樣羞憤的跺了跺腳,揪著衣角說,「是對……張副將啦!非要逼人家說出來!」
霍清的臉色更臭,滿臉都是想動手打人的衝動,但被理智控制住,只說,「夜深了,王爺該回去睡了。」
唐勛做作的看了一眼月亮,道:「是挺晚了,我回去睡了,霍軍師請便吧。」
霍清一眼都不想再看他,直接朝張曼蘭的帳子走去了。
他轉身的那一刻,唐勛浮誇的表情瞬間消失無蹤,只是冷麵對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小王我膈應不死你!」
人是相互的,霍清看不慣唐勛,唐勛自然對他也沒有好感,這人像只黃鼠狼,時不時就在背後用算計的目光盯著你,讓你總覺得被人惦記著,睡覺都想睜著一隻眼睛。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唐勛就覺得自己被惦記上了,原因么……當然是因為張曼蘭。
他在蜀國就和張曼蘭相識,他這個人沒臉沒皮慣了……換個說法,就是犯賤,就愛去張曼蘭哪兒找打。
顯然,霍清很看不慣他往張曼蘭身邊湊,但……那又怎麼樣呢?
他就是要圍著張曼蘭轉,就是要和她打情罵俏,奈他何?
剛才他從張曼蘭的帳子里出來,霍清的臉色怎是一個難看可以形容的,唐勛看在眼裡,登時就覺得心情大好,甚至還可以回去跟士兵們干二斤燒刀子!
讓你把架子端到天上去,讓你對我陰陽怪氣,我氣不死你!
就你那個逼樣子,還想泡妹子?滾回娘胎里再修鍊五百年吧,或者叫聲爹,小王我免費教你!
唐勛難得膈應霍清一回,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兒,當真去跟士兵混做一堆划拳去了。
霍清在張曼蘭的帳子前站了一會兒,伸手去掀她的帳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