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動

  這天下午方小槐過來例行診脈,鄭立人也從隔壁過來。


  沈十三被罷官后就清閑了下來,不像以前一樣要去早朝,天天還要去軍營,更要操心各地是否有異動。現在只偶爾出去一會兒,時間也不太長,大多數時間都在府里,不是跟江柔在一起就是在書房。


  他以前白天經常不在家,現在突然變成了閑散人員,江柔問過一兩回,沈十三隻說軍中無事,一切有梁正和嚴天罡。


  他瞞了江柔被罷官,以及一年後貶去幽州的事情。


  主要是覺得這些朝政上的事情,江柔沒必要知道,並且貶官這事兒吧,雖然他覺得不是什麼大事,但萬一她胡思亂想,又是心理負擔,不利於養胎。


  一般五個多月,已經會有明顯的胎動了。


  每次診脈的時候,江柔都沒有主動提過這事兒,她是因是頭胎,對這些事情了解得不全面,就忽視了。


  鄭立人和方小槐卻在擔心。


  本來前兩次就該過問了,但他們一直憋著沒說,怕讓江柔過度憂思。


  再過段時間,就已經是六個月的胎兒了,就算是輕輕的蠕動,也應該會有些動靜。


  方小槐覺得再拖著反而會影響正確的判斷,硬著頭皮問,「夫人這段時間,有沒有感覺到過胎動?」


  江柔一愣,像是才想起這個事兒,仔細回憶了下,愣愣的搖頭,「沒有過……」


  方小槐和鄭立人對視一眼,暗道要遭。


  懷孕期間除了安胎藥,一切藥物都是毒藥,而江柔前期喝了不少的葯,這胎本來就很難保住,現在沒有胎動,對醫者來說,覺得在意料之中。


  只是看著這個即將為人母的女子這麼努力的去留住這個孩子,在情理上覺得難以讓人接受。


  他們這麼一問,江柔的心就慢慢沉下去了。


  她怎麼忘了這個事情?

  當初張姚氏懷小安安的時候,大概在五個月的時候就能感受到明顯的胎動,現在她的肚子都已經快六個月了,她一次都沒有感覺到過……


  保胎之路似乎太過順遂,麻痹了她本來緊張的神經,連這麼重要的事情,她都沒有注意!


  她開始不安,抓住方小槐的手,定定的看著對方,在場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忐忑與惶恐,「很嚴重嗎?」


  很嚴重嗎?


  當然很嚴重!

  孩子連胎動都沒有,怎麼不嚴重?

  雖然也有懷胎十月一點都感受不到胎動的,但那畢竟是個例,大多數的孩子在五六個月的時候,不說大動,但至少應該感受到一次吧?!

  可看江柔慌張的樣子……一次都沒有。


  鄭立人沉吟了一下,首先安撫江柔,「夫人先別急,再等等看,你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現在月份還不是特別大,再等等應該就會有的。」


  會有嗎?

  不知道。


  反正先安撫江柔,她的情緒波動不宜太大。


  方小槐又開了保胎葯,挎著小藥箱回了太醫院,鄭立人也回隔壁,仔細研究江柔以前用過的葯。


  房間空后,江柔惴惴不安,沈十三一直沉默不語,她就更加慌張。


  承載了萬千期待的一個孩子,他的父親母親都如此期盼著他的到來。


  如果……江柔突然覺得世界都變得黑暗,目所能及之處,凈是不見陽光的陰霾。


  她很慌亂,可是沒有哭泣崩潰。


  她的情緒必須要穩定,不宜大喜大悲,那樣對胎兒不好。


  她要平靜……


  要平靜……


  沈十三看著江柔日漸長大的肚子,神色莫測,半響,他說:「晚上想吃什麼?」


  江柔:「……還不餓……」


  沈十三沒再多說什麼,隻字不提有關孩子的所有事,沒過多久,郭堯就來了。


  不止是他來了,皇后也來了。


  國母的鑾駕還在街頭,郭堯匆匆跑來通知沈十三。


  對一般人來說,皇后突然駕臨,那必定是一陣人仰馬翻的準備接駕,但沈十三不是一般人,他跟皇帝都無法無天慣了,皇后在他面前也就是個名詞,只按照該走的流程走完,內心毫無波動,一點不會有榮幸之至的感覺。


  本來后駕是應該闔府在門口恭迎,但皇後知道江柔的情況,特意免了多餘的禮節,在大門口下了轎子,自己走到星月閣。


  江柔這一輩子,第一次見到地位這麼高的女人,心裡還會有點忐忑。


  無緣無故的,皇後來找她做什麼?

  是的,皇后是來找她的,但名曰探望。


  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一個出生民間的將軍夫人,居然勞動鳳駕親臨,說不惶恐,是假的。


  江柔見了皇后,正準備行禮,被她身邊的大宮女虛扶住了,一看就是已經事先吩咐好了,不讓她行禮。


  皇后比皇帝小五六歲,至今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生了一張芙蓉秀臉,膚色白膩,雙眉修長,眸子明亮,髮髻綰得一絲不苟,容色不算絕美,但一身貴氣莊嚴,任大秦哪個女子都比不上。


  她跟江柔說話的語氣很柔和,兩人明明只有幾歲的年齡差,江柔卻在她語氣了聽出了三四十歲年紀女人才有的沉穩。


  皇后以要和江柔聊家常為由,支走了沈十三。


  沈十三放心大膽的走了。


  皇后姓張,是皇帝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因為造反,被賜死了。


  張皇后性格溫平又不失威嚴,平時看起來很好說話,對誰都笑語盈盈,但只要觸及原則問題,手腕跟皇帝一樣鐵血。


  她十九歲封后,掌管後宮六年余,不說後宮安不安穩,反正只要有人搞小動作,必定是小心翼翼背著她,不敢讓她知道的。


  國母的威儀很到位。


  皇帝很信任她,由於沈十三在宮中走動頻繁,皇后又經常替皇帝紅袖添香,兩人見到的次數不少,沈十三對她還算了解。


  她在後宮叱吒風雲,用些手段整治妃嬪肯定是免不了,但她在後宮如何,是不會把手伸向沈府的後院的。


  不論什麼原因。


  因為沈十三不會容忍,畢竟他瘋起來皇帝也拉不住。


  他知道對方支走自己,肯定是有什麼話要跟江柔說。


  那就說唄,反正老子的媳婦兒最後還不是要跟我說!


  你把我支走有什麼卵用?

  沈十三走後,皇后才開始仔細打量江柔,面上平靜非常,心裡卻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沈十三的這個夫人……


  像!完全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天底下為什麼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還是她們之間本來就有什麼關係?

  可是……不可能的!

  張皇后斂下心頭驚異,不動聲色的讓江柔坐下說話。


  皇后都站著,江柔哪裡敢坐著?!


  因大家都知道江柔的胎不穩,皇后看她拘謹,就讓人給自己抬了座椅,先坐下,免得江柔站得太久動了胎氣。


  那她真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楚!

  江柔見皇后坐下了,自己才敢扶著肚子坐了。


  她動作緩慢,張皇后看她落座,有一瞬間的恍惚,彷彿時隔多年,她穿越時空,又見到了當年被她當做信仰來崇拜的那個人。


  那一舉一動之間,簡直是像極了。


  一樣有一雙彎彎的眉,圓圓的眼,五官之間幾乎挑太大的不同。


  只是性格看起來不甚相似……


  江柔落座后,張皇后對大宮女使了個眼色,大宮女帶著一干人等退出了星月閣。


  江柔是個聰明人,一見這陣勢,也轉頭看了采香一眼。


  采香就跟著宮女們的步伐一同出了星月閣。


  張皇后甚為滿意,民間的女子若是都似這般,這些勛貴之女反倒是比不上了。


  張皇后也語氣也不急躁,當真如她所說一樣,像是在閑話家常,「你的哥哥江蘊,你知道多少?」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江柔完全沒聽懂她話里的意思。


  什麼叫做她對她的哥哥知道多少?

  江柔就問,「皇後娘娘說的知道多少,是指什麼?」


  她已經不像一年前一樣,那樣懼怕陌生人,在攻擊型長相的人的面前連說話都要結巴。


  她成長了不少,至少,現在在皇后的威儀面前,她能夠平心靜氣的對答如流。


  張皇后一聽她這話,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


  她不知道。


  皇后說:「你哥哥上兩月入了朝,你知道嗎?」


  皇宮裡的人說話就這毛病,說話從來不直說,彷彿誰說話的彎子繞得遠,誰就能活到最後一樣。


  江蘊入仕的事,江柔在沈十三和江蘊的談話之間聽過一兩句,隱約知道是有這麼一回事,就說:「回皇後娘娘,是知道的。」


  皇后先停頓了一下,用一種可以稱得上語重心長的語氣道:「陛下給了江蘊參事的官位,對他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來說,算是厚待了。」


  江柔知道她的話沒說完,肯定還有後半句,於是就作出聆聽的樣子,靜靜等待她的後半句。


  她果然不用人接話,自己接著說,「稱了陛下的臣,那就是陛下的人,拿了朝廷的俸祿,江參事就須得對王朝盡忠。」


  張皇后的語氣還是很平和,比起之前,半點都沒變情緒變化的樣子。


  可她這話說得可輕可重。


  什麼叫做須得對王朝盡忠?


  意思是江蘊現在對王朝不忠嗎?


  對這樣的話,江柔不敢輕易的接,但是她不知政事,平時聽到的一兩句,都是從沈十三的嘴巴里漏出來的,連一知半解都算不上,如若貿然接這種話,恐怕怎麼回答都不是標準答案。


  思來想去,她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於是直接對張皇后說:「皇後娘娘的意思,臣婦不懂,還請娘娘明示。」


  皇后從手腕上脫下一個手鐲,輕輕的套在江柔的左手上,一邊套一邊說,「沈戰乃是一國將軍,你跟在他身邊這麼久,許多事情,也應該親眼見著了。」


  「目前的狀況不是很樂觀,各國都想一爭天下,弄得民不聊生,哀嚎遍野,百姓飽受戰爭之苦,而大秦在列國里,實力較強……我這麼說,你懂嗎?」


  江柔的手被張皇后握住,她的手心有些燙,溫度傳到她手上,而手腕上的玉鐲冰涼,一如她的心情。


  她就是張皇后口中,飽受戰火之苦的百姓。


  這話,她懂。


  可是她不懂,她就是一個女人,跟她說這個,有什麼用,或者有什麼目的?

  張皇后的目光平和,將玉鐲在江柔的手上套牢之後,說,「江參事有一支自己的武裝,陛下希望,他能夠以大局為重。」


  江柔這下懂了。


  大局為重的意思,就是希望江蘊把自己的武裝上繳國家。


  先不說人家自己的武裝力量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交給國家,單說這支神秘的武裝……江柔就完全一臉懵逼。


  她從小跟江蘊一起長大,哥哥就是個在酒館里賣酒的酒郎,怎麼會有什麼武裝力量?

  就算有,她總該知道點苗頭吧?

  可是她是第一次從皇后嘴裡聽到這件事。


  江柔望著對方的雙眸,心下赫然。


  一國皇后,不會閑得沒事做特意跑到她的家裡來跟她開這種玩笑,更不會用皇帝的名義來跟她開這種玩笑。


  江柔在心裡打了個腹稿,謹慎的的答話,「哥哥為國效力,必當是傾盡全力,皇後娘娘說的事情,哥哥也沒跟我提過,回頭我就去問問哥哥,如果當真有的話,我兄妹二人一定謹遵陛下的旨意。」


  張皇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正想口頭表揚兩句,又聽見她說,「不過我和哥哥除了一年前,幾乎從未分開過,娘娘說的武裝力量,我半分不知情,如果哥哥手裡沒有這支力量的話,娘娘和陛下會怪罪嗎?」


  這話把皇后問住了。


  江蘊在朝廷里做事,底細總是要被調查清楚的,有些事情只要有些蛛絲馬跡,就不難察覺端倪。


  但千機樓還是做情報買賣的,對於自己的情報,那保護得就像自己的命根子一樣嚴密,大內的密探多番打探,也只揭開了千機樓最表面的面紗。


  也就是說,皇帝只知道江蘊的背後有一股神秘的江湖力量,也只知道規模很大,其餘的一概不知。


  皇帝讓皇後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從江柔方面開始遊說,試圖讓私有企業變成國有企業。


  而江柔現在這麼一問,皇后該怎麼回答?


  難道說,『不行,你必須有,沒有也必須給我變出來。』?

  這天子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題外話------


  這段時間可能只有一更,各位小仙女原諒我,因為要考試了,要複習,時間實在是來不及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