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久拖
等喝完了一碗葯,江柔苦著臉要蜜餞,沈十三斜睨著他,冷冷的說:「沒有。」
江蘊心疼妹妹,又乾咳了一聲,正了正臉色,裝模作樣的端出大舅哥的架子,對他說:「別太過分了。」
然後去給江柔端了一碟蜜棗。
沈十三臉雖然臭,但也沒阻止。
江柔吃了兩塊兒,覺得嘴裡的苦味淡了,才罷了手,江蘊順手把蜜棗放在旁邊,正準備說話,鄭立人哼著小曲來複診了。
鄭立人住在沈府,遵循就近方便搶救的原則,郭堯給他收拾了星月閣隔壁的一個院子作為住所。
他見江柔醒著,咦了一聲,語調甚為歡快的自誇了一句,「居然醒著啊,我的醫術果然不是蓋的!」
沈十三一個眼刀就飛了過去,對方小聲咕噥了一句,「這人還沒死呢,這麼嚴肅幹嘛。」
得虧江蘊和沈十三沒聽見,不然死的人就該變成他了……
鄭立人走到床前,一屁股把沈十三擠開,自己坐在小凳子上。
沈十三沒想到竟然有人膽敢用這種方式來搶自己的位置,一下不提防,被對方一屁股差點擠到地上去。
他豁地站起來,提著對方的后衣領,捏緊拳頭就要揍。
鄭立人斜眼看江柔,表情很嘚瑟。
那表情的意思解讀一下,就是:我還要給你夫人看病,你敢打我?沈十三猶豫了一下,手慢慢的鬆了。
就在鄭立人無限嘚瑟的時候,沈十三突然又把他抓起來,照著眼睛就是狠狠的一拳,當場把眼眶打出了一團烏青。
江柔趕忙就想求情,被瞪了一眼,縮了縮脖子,縮了回去。
鄭大夫,雖然我很同情你,但是我也害怕……雖然他不會打我,但會罵我……
按照人體美學來說,有一種美叫做對稱美,沈十三再揮起拳頭,又是一拳,鄭立人兩隻眼眶都掛了大大的兩坨烏青。
他本來還想再打,被江蘊攔了下來,他說:「等彎灣好了隨便你打,現在打壞了就沒人看病了。」
沈十三一想,覺得也是這個道理,扔給鄭立人一個『你給我記住了』的眼神,氣哼哼的坐下了。
鄭立人捂著熊貓眼,內心哭唧唧。
說了要給他夫人看病還打!這人怎麼就不講套路呢?
吸取前車之鑒的經驗,這次只敢用屁股虛虛坐住一個凳邊,然後一隻手捂眼睛一隻手搭脈。
江柔想笑又怕傷害他的玻璃心,憋得十分辛苦。
鄭立人幽怨的看著她。
還笑,也不知道是誰沒日沒夜的給你配藥救命,真沒良心!
江柔立即收了笑臉,做嚴肅狀。
她是假嚴肅,鄭立人卻是真嚴肅了。
他放下捂著眼睛的手,仔細的感受脈搏,前後一共診了三四次,語氣有些沉重,「去把方嘉言和方小槐喊來。」
方嘉言就是方院判的名字。
三人見他這副模樣,心裡都沒了底,江柔忐忑的問,「我的病嚴重了嗎?」
鄭立人鄭重的回視了一圈三人的目光,只說,「去把方小槐和方院判叫來確診一下。」
沈十三哪裡容得他這樣賣關子,抬腳就要踹,對方快手快腳的就往旁邊一閃,他踹了一個空,江蘊按住又準備動手的沈十三,對采香道:「叫郭堯去太醫院請人。」
采香趕緊驚慌的去找郭堯,期間鄭立人一直龜縮在角落,不敢露頭,任沈十三怎麼兇惡的用目光恐嚇他,就是咬緊嘴巴不開口。
方小槐和方院判今天都當值,恰好也沒進宮,來得很快。
一進來,就被一屋子虎視眈眈的目光架著輪流把脈,然後父女倆對視一眼,俱都在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驚悚?
沈十三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了,陰狠狠的說,「誰再敢吞吞吐吐的賣關子,就地打死。」
父女倆都沒注意到這句話裡面最關鍵的一個字——再。
被一威脅,方小槐又慫又怕死,立即道:「夫人這是……有喜了啊……」
不僅沈十三,連江柔的愣了。
她獃滯了半響,手不自覺的放上肚子,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有喜了?我有……孩子了?」
方院判接嘴道:「確實是喜脈,已經三月余了。」
方小槐想什麼來什麼,江柔居然真的懷孕了!
這就是大夫不敢跟病人把話說得很死的原因……
誰他媽知道這不孕不育的人懷個孩子跟玩兒似的啊?!
沈十三一把將兩人薅開,自己坐到床前,緊緊的盯著江柔的肚子,想伸手去摸,又覺得這動作傻不愣登的,就只能這樣一眼不眨的看著。
方小槐是婦科權威,只要是她蓋棺定論了的事情,基本上就沒有其他可能性,偏偏江柔又懷了。
連鄭立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畢竟當初他也診斷過,江柔確實不會有孩子了。
對於現在這個結果,他姑且只能定論為,這位沈將軍……實在是太厲害……
幾人中,現在也就只有江蘊還算得上清醒,用一種在座的三位都是庸醫的語氣問,「喜脈一月余就能診出,你們先前多次診脈,怎麼這次才診出來?」
方院判也很疑惑,「這確實是喜脈無疑,但先前診脈,也確實是常脈……」
他有些不確定的看向方小槐。
事關職業口碑,方小槐拍著胸脯保證,「這次之前的診脈,絕對每一次都是常脈!」
於是一干人等的目光鎖定在角落的鄭立人身上。
鄭立人沒法,只能畏畏縮縮的站起來,垂頭喪氣道:「可能是蠱毒所影響,造成的假脈象,我來之後換了藥方,壓制了蠱毒,所以才顯出了原本的脈象。」
江柔大喜若狂,激動得眼淚都要飈出來了,一下撲進沈十三懷裡,「將軍,我們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
沈十三也反手抱住她,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三個大夫的臉色卻算不上好,特別是鄭立人,居然還在丁丁點點的朝著門口挪動,被眼尖的江柔當場抓包。
看到大夫的神色,江柔一顆心慢慢沉了下去,想到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氣才顫抖著問出口,「這個孩子……保不住嗎?」
沈十三的手臂也一頓,鎖在江柔身上的目光也轉而看向鄭立人。
鄭立人萬般無奈。
這些人怎麼現在才想起這茬兒?孕婦什麼身體素質他們心裡沒點兒數嗎?這種問題不是應該一確定有孩子了就立馬問啊!
誰確診的找誰去啊,來找他幹嘛?!
方小槐悄悄的瞟了一眼鄭立人。
老東西,叫你坑我們!天道好輪迴了吧!
三個大夫沉默得越久,江柔就越緊張,最初還是開心到哭泣,現在就是著急到流淚了。
鄭立人還是難以開口,江柔看他的態度,立即就明白了八九分,揪住沈十三的袖子,忍不住的埋在他胸口輕聲啜泣。
沈十三身體綳得僵直,摟住江柔,呵斥鄭立人,「說!」
鄭立人認命的嘆了一口氣,說得比委婉還委婉幾分,「這種情況我沒遇到過,但是以我的經驗估計……應該是保不住的……吧?」
沈十三沒說話,但明顯就是在等他解釋為什麼,他只能接著說:「夫人本來就是不易孕的體質,孕前期胎一定不穩,又中了這蠱毒,反反覆復的折騰,身體虛得不能再虛,就算現在僥倖保住了胎,等月份再大一點,母體供養不上營養,滑胎只是早晚的事。」
江蘊想了想,沉聲問,「要是解了蠱好生將養呢?」
鄭立人說:「可能性也不大……」
還沒說完,觸及沈十三吃人一樣的目光,硬生生的改了口,「不過也可以儘力試一試,你們不是去人請祝弈了嗎,他在這方面比我了解一些,要是拖到他來,可能會有一線希望……」
沈十三給了江蘊一個眼神,江蘊立即去往地牢。
江蘊身為千機樓的樓主,常用的逼問審訊手段是信手拈來,他本來是打算,就這樣晾甄禾三天,等讓她解蠱的時候,絕對連滾帶爬的就去了。
而鄭立人在,江柔完全可以拖這麼久,這才是一個萬無一失的法子。
卻沒想到,江柔居然懷孕了……
肚子里有了孩子,當然是越早清除蠱毒越好,不宜久拖。
等他到了地牢,見到甄禾,對方一見到活人,心態立即就崩了,抓著他讓他讓自己出去,許諾了不知道幾何真金白銀。
而江蘊只是冰冷的看著她。
甄禾被他的目光看得神智漸漸清醒,放開他步步後退,斬釘截鐵的說,「你是沈十三的人!」
江蘊還沒說話,甄禾就尖利的大叫:「你想幹什麼?我是和親的公主,是六王妃,你不怕死嗎?」
他沒心情跟她廢話,單刀直入道:「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解蠱,要麼死,你選哪一個?」
甄禾一聽到蠱這個字眼,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立即冷靜下來,色厲內荏的大聲喊叫:「什麼蠱不蠱的?那是什麼?我不知道?你們就為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抓了我,不怕陛下降罪么!」
江蘊冷笑一聲,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沈戰連皇帝都反了,還怕誰怪罪?」
甄禾的瞳孔猛然一收縮,覺得自己死定了。
江蘊沒給她喘息的機會,接著道:「我說的死,可不是一刀了事這麼簡單,我手下的人收集了許多玩兒法,一直沒找到人練手,你要是不怕,可以讓我們試一試。」
甄禾的心尖尖都在顫抖。
她怕。
怎麼不怕?
面前的這個人一看就是狠戾之人,絕對不是在說假話嚇唬他。
可是一旦選擇解蠱,那不就是直接承認蠱毒是她下的了嗎?
只要承認了,就算她僥倖能活下來,也回不了蜀國了……
而且沈十三也不會讓她有命回去的!
她是劉朴的王妃,劉朴是六王爺,沈十三造反,怎麼可能會放過王府的人?
就算現在承諾留她性命,不過也就是面子上的事情,等風波一平息,第一個殺的人就是她!
就算她客死異鄉,父皇知道了她的死因,也不會幫她報仇,甚至有可能連她這個女兒都不認了……
甄禾的眼神明明滅滅,明顯是正在天人交戰,江蘊一眼看出她顧慮,承諾道:「只要你解蠱,既往不咎,你要是想要回蜀國,我們派人送你到邊疆,給你銀子回去,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們可以幫你在大秦落戶,你想過什麼生活,就自己過去,只要不再出現在我們面前,隨你怎麼都行。」
這明顯就是虛與委蛇的套話。
先不說沈十三沒有造反,就算他造反了,會讓甄禾活下去?還活得這麼滋潤?
哪有這麼好的事情,動了不該動的人不僅想逍遙法外,還想過神仙日子。
你怎麼不上天和太陽肩並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