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這麼刺激
甄禾進京的日子飛快就到了眼前,這日沈十三一早就起床穿甲,將沈家軍部署在盛京的各個角落,自己也帶領一堆人巡邏。
典禮在中午,但主宴是在晚上,中午觀禮過後,晚間才是皇帝主持的重頭戲。
沈十三身擔護衛之職,自然不能參加典禮。
好在,他自己也不怎麼愛看。
但到了晚上的時候,手上的工作就要暫時交一交,到王府參加夜宴。
因為此次這個夜宴,它的實際意義,其實可以說是一個正式的邦交典禮。
兩國在皇帝主持的夜宴下,先簽訂一些早先談好的協議,之後就是正常的應酬。
只是這個應酬的場面略大。
沈十三作為朝廷的核心重臣,自然要到場。
攜家眷到場。
沈十三原本就沒兩個家眷,卓雅秋被送回尚書府,他回京已經兩三個月,也沒去接。
皇帝本來以為卓尚書早該忍不住上摺子參沈十三,卻沒想到這回這個當爹的十分沉得住氣,女兒都在娘家呆了兩三個月,姑爺不來接人,他居然也不著急。
皇帝這回將沈十三打得不輕,對方一直以傷口沒好為借口,連朝都不來上,他也不想把他逼急了。
反正連卓尚書自己都不急。
那就耗著唄,反正也不是他的女兒。
所以沈十三目前為止,只有江柔這一個家眷,只能攜她出席。
不過退一萬步說,卓雅秋就算回了沈府,她也是小,這種正式場合,自然是要帶正妻出席的。
所以她回不回都沒什麼影響。
沈十三不能觀正午的禮,但江柔應該在正午就出席。
怎麼說你沈家總應該出來一個人吧?
可江柔既不是本地人,也不是本圈人,對他們這種層次的宴席完全可以說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她連兩個手帕交都沒有,去了除了跟個傻子似的在那兒干站著,啥也做不了。
不知道見什麼人該行什麼禮。
不知道見什麼人該說什麼話。
更不知道見的這人是沈十三的鐵哥們兒還是死對頭。
沈十三顯然知道自己在朝中人緣兒挺爛,怕自己不在,人家就拿著他的軟柿子媳婦兒欺負,乾脆就讓江柔在府里等他,下午直接來接她到王府。
因為沈十三壓根兒就沒跟她說過這茬兒,所以江柔也不知道,按照規矩,她中午就該去王府了,穿戴整齊后,就心安理得的在家裡等著。
等沈十三脫了甲胄回府,天都已經黑了,再等兩人到了王府,宴席也已經開始了。
江柔第一次見這麼大的場面。
眼前的每一個人,單提溜一個出來,都是能讓大秦震上三震的人物。
比如權傾朝野的季丞相。
比如國之棟樑的六部尚書。
比如……皇帝。
女眷應是在男人們談完正事兒后出席,江柔他們到得晚,女眷席上已經坐滿了人。
因席間男女是分開坐,這些人物,江柔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有侍女來帶她坐到了甄禾右手邊下正數第三個位置。
這次夜宴的目的不一樣,規矩也就不一樣,甄禾作為和親的公主,不像平常新婦一樣在洞房裡等待夫君,而是和六王爺一併出席。
江柔一落座,就覺得兩道目光如芒在背,盯得她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循著感覺看去。
一道目光是與她間隔三個位置、穿大紅新衣、今天的新娘子——甄禾。
一道目光是……卓雅秋。
因夜宴是皇帝主持,主位自然是皇帝和皇后坐,作為新人的劉朴夫婦,分別坐皇帝和皇后的左右手邊,男賓按照官階,依次坐劉朴下首,女賓按照自家男人的官階,依次坐甄禾的下首,蜀國使臣打橫。
江柔自和沈十三出現在宴席上,就敏感的覺得這位甄禾公主的視線就像貼在她身上了一樣,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而等她走了兩步,發現自己不自在早了。
因為又有一道似甄禾一樣的目光,盯在了她身上。
自然就是卓雅秋無疑。
江柔不懂規矩,所以也深究不了她為什麼在這裡。
原因很簡單。
因為人家是以卓家的身份出席。
江柔落座后,謹記采香的叮囑——少說,多吃。
以及與人交談的三句真言——
「我也是。」「你說得對」
「我也覺得。」
沈十三和江柔來得晚,他因是公務在身所以遲到,皇帝也沒多做追責,兩人分別落座后,沒多久就上了歌舞。
江柔坐在自己的位置,偶爾喝兩口水,也不語周圍的人交談。
少說少錯,少做少錯。
她還是安分一點比較好。
但她對別人不好奇,有的是人好奇她。
坐了沒多會兒,就有人探頭過來,跟她搭話,「你是沈夫人?」
江柔抬頭一看,是一個穿著雅緻的夫人,耳旁墜了一對銀蝴蝶耳墜,用一支銀簪挽住烏黑的秀髮,盤成精緻的柳葉簪,再挑了一朵玉蘭別上,顯得清新美麗典雅至極。
江柔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平靜,「我是。」
那夫人道:「家夫工部尚書何文華。」
江柔與她打招呼,「原來是何夫人。」
沈十三在朝中,除了娶了兵部尚書之女卓雅秋,與其他五部並沒有什麼直接交情。
他雖然招人恨了一點,但總體來說,還是很值得拉攏的。
重要的場合帶夫人出席,也並不是家裡差這兩碗飯,而是男人不好說的事,女人好說,借著夫人之間的交情,大臣之間的關係就可以慢慢走進一點。
詳情請參照後宮與前朝的關係。
舉個例子。
你把女兒送進宮去,要是女子手段了得,得了皇帝的寵愛,作為寵妃的娘家,皇帝是不是就會看你一眼?有了肥差,是不是會多提拔你一手?
同理可得。
女人來吃這頓飯,也並不是純粹來吃飯的。
跟沈十三的夫人關係搞好了,自家丈夫是不是要在朝中好混一點?
當然,也有已經跟沈十三變成死對頭,恨不得將對方大卸八塊喂狗的那種。
比如被打缺牙的小國舅,他的夫人就不敢來跟江柔攀交情。
再比如跟卓雅秋關係好的手帕交。
而何文華的夫人斟酌了一下自家丈夫和沈十三不近不遠的關係,再加上江柔剛好坐在自己身邊,反正也無聊,就想著上去閑話兩句。傳言中的沈夫人,第一次入府的時候,是以侍妾的身份,後來不知道怎麼,被沈十三放走了。
等再回來的時候,搖身一變,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大夫人。
據可靠消息稱,沈十三回京的第一天,皇帝就想讓江柔讓賢,扶卓雅秋為正。
當時沈十三不言不語,回家的第二天就直接往族譜上寫了江柔的名字,皇帝大怒,以抗旨為由,賞了沈十三幾百個板子,打得他整整一個月都沒能出門。
但由於人家的名字已經上了族譜,也不能劃掉再重寫過,此事就不了了之。
再據可靠消息稱,以上可靠消息,乃是皇帝的心腹紅人,大太監李蓮英跟乾兒子胡侃的時候,走漏出來的消息。
而沈十三受了這麼重的罰,不管卓尚書心裡還有沒有氣,他都必須消氣,不然就是不給皇帝面子。
所以貴婦圈兒里都在猜,沈十三的這位新夫人,必定是位國色天香,妖嬈勾人的狐狸精型美人。
因為誰都知道沈十三好這口。
哪知今日一見,何夫人覺得,她們錯得簡直不要太離譜。
這明明是個溫柔持家型的!
沈將軍的口味跨度……還真是夠大的!
何夫人搭話之前,仔細打量過江柔。
一身紫色的正裝,圓澄的眸子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千萬青絲用紫玉簪挽起,一雙纖纖玉手大方的露在外頭,並不似旁的夫人般藏在衣袖裡,領子是淡紫色的狐狸皮,襯著那嬌艷如春花的臉蛋兒,雅意悠然,大氣婉約。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妖嬈嫵媚型呢?
卓雅秋那樣的才是。
何夫人同樣出自名門,她就很不看不起卓雅秋那樣的人。
一雙眼睛明明很好看,但每一寸眼神里都透著心機深沉與陰狠,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她喜歡江柔這樣的。
平和,淡雅,光坐在一起,就覺得氣氛會輕鬆很多。
她和卓雅秋長了一雙很像是的眼睛,但她的目光就是莫名能讓人的心緒沉澱下來,變得寧靜。
看得出來她並不適應這樣的場合,可你在她身上看不見半分局促。
不會的禮儀,她身邊的丫頭教給她,她就學,她的態度很坦然。
然已經教過的禮儀,丫頭不會再教第二次。
因為她已經學會了。
很聰明的一個人。
女人之間的交情很簡單。
丈夫子女,妯娌婆媳,金銀珠寶,胭脂水粉。
何夫人在腦子裡過一圈,覺得胭脂水粉這個話題比較穩妥,不容易說錯話,就問江柔,「沈夫人的氣色不錯,這口脂是在哪家脂粉鋪買的?」
江柔摸了摸自己的嘴,有些歉意道,「何夫人,不好意思,家裡的胭脂都是管家一起採買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家鋪子的。」
何夫人睜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江柔,「你是說你的胭脂水粉都不用自己挑?直接讓管家買?」
作為一個女人,逛不逛街的就算了,你自己這張臉,總要上點心吧?!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男人買什麼你就用什麼,不怕爛臉的嗎?!
姑娘,你這是仗著長得好看就有恃無恐啊!
江柔顯然也懂了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郭先生的眼光還是不差的,他買的胭脂水粉,我都還用得習慣。」
其實並不是用得習慣,是根本就沒怎麼用。
她皮膚白凈,氣色也好,不用怎麼打扮看起來就已經賞心悅目,當然就不用再去費那個事兒了,只是出席重要場合,還是畫個淡妝,比較得體一點。
郭堯買的胭脂,她這是第一次用……
目前好像……沒什麼不習慣的。
何夫人不淡定了,立刻擼起袖子,從內調外養,敷面擦油,挑選水粉等全方位各個方面,給江柔科普了女人應該如何正確的護膚以及化妝。
她一口氣說了小半個時辰都不帶歇氣,江柔聽得腦袋都暈了,最後只記得她總結髮言了一句,「沈夫人若是賞臉,我邀夫人一同去挑選些好看的妝品如何?」
江柔雖然已經把她說得話忘記了大半,但仍然裝作『原來我以前過得這麼糙』的表情,應下了何夫人的邀約,「何夫人嚴重了,是我麻煩夫人才是。」
何夫人露了個孺子可教的表情,舉起就杯跟她碰了一下,「我覺得跟沈夫人一見如故,甚是投緣,以後夫人若是得閑,我便不時來叨擾夫人了。」
江柔也覺得這個何夫人十分平易近人,「何夫人倒是搶先說了我想說的話,我也覺得與何夫人十分投緣。」
這倒是句實話。
江柔膽小,對那種很有攻擊性的人,下意識的躲避,像何夫人這樣親和型的,自然也是下意識的想靠近。
沈十三坐在對面看江柔和一個夫人聊得花枝亂顫,心裡就不平衡了。
因為暫時沒人敢來跟他搭話。
此時此刻,沈十三形單影隻的獨酌,作為第一次參加宴會的江柔,反倒跟人聊得很歡快。
大家都是兩口子,憑什麼這樣區別對待老子?!
其實吧,這個原因嘛,就很直接明了了。
沈十三的人緣兒差,但還不至於差到這種地步。
主要是吧,你去參加王爺和王妃的婚宴,你敢在王妃的眼皮子底下跟她的暗戀對象走得那麼近嗎?
她心心念念想嫁的人你不想娶她,她捨不得削暗戀對象,沒地兒出氣了,還捨不得削你嗎?!
明哲保身為上啊兄die!
沈十三越看越覺得氣悶。
他在朝堂上混了這麼些年,居然還沒她剛出門兒的媳婦兒混得好?!
媽的!不看了!憋得慌!
鑒於沈十三心理不平衡到差點內分泌紊亂,所以他決定出去透透氣。
順便撒尿。
喝多了……
江柔跟何夫人聊到興起,注意力完全沒在沈十三身上。
然她不關注的人,多的是人關注。
比如卓雅秋。
比如甄禾。
沈十三一走,卓雅秋起身往江柔桌子的方向邁了一小步,就看見有人走了過去,她愣了一下,坐回了自己位置。
那個人正是……甄禾。
卓雅秋在心裡給甄禾貼了一個胸大無腦的標籤。
皇室公主,她以為有多高的手段?原來不過如此!
當初甄禾想下嫁沈十三的消息在盛京傳得沸沸揚揚,連街邊的三歲小兒都知道。
現在她已為人婦,嫁的還是大秦的六王爺。
甭管這位王爺他多不成器,但從今以後,你頭上頂的就是六王妃的名號。
你現在跟主動去搭理江柔是怎麼回事?
嫌六王爺腦袋上的帽子不夠綠,想添點兒色?
你玩兒得還……真刺激啊!
對此情形,卓雅秋當然是樂見其成。
女眷席上一見甄禾的動作,詭異的安靜了片刻,然後眾人突然察覺失態,又立刻舉杯交談,掩飾尷尬。
但這個眼角的餘光,是怎麼都忍不住的往江柔的方向瞟。
場面一直都很熱鬧,女眷席上安靜的那一下,少不得惹人注了意。
男賓席上也有人看了過來。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不得了了。
這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
喂喂喂!
六王妃想幹嘛?六王爺可還沒死呢!可還在那兒坐著呢!
要不要這麼刺激?!
眾人目光又不約而同看向皇帝下手的六王爺。
只見對方端著酒盞,正跟皇帝聊得嗨皮呢!
連皇帝的眼風都在往這邊飄了,這二傻子還毫無所覺。
老話說得對,人傻……真的是福氣……
皇帝默默在心裡嘆了口氣。
皇弟,這事兒是皇兄做得不地道,是皇兄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