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沈十三隻等了小半柱香的功夫,蜀國使團就出現在城門口。


  打頭的是甄臨風,他騎了一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雙手擒住馬韁繩,一身玄青衣袍,頭束金冠,眉毛細長,鼻樑高挑,下顎尖細,明眸璀璨,嘴角微微上揚,不笑也帶了三分笑意。


  眾人看到這位大皇子,紛紛都是一愣。


  甄臨風長得可以說是相當漂亮。


  但是!


  這位是大皇子啊,是個男的啊!


  蜀國的儲君都是立嫡不立長,而甄臨風運氣極佳,既是嫡又是長。


  也就是說,蜀國皇帝的傳國玉璽,不出意外的話,以後將會交到他手上。


  甄臨風長得雖然女氣,但給人的感覺不娘氣,相反的,他姿態閑雅,眼中似有星光,嘴角一勾,很有點痞痞的味道,像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


  這……是蜀國未來的國君?


  這弔兒郎當的模樣,指使得動蜀國的大臣們嗎?!

  但在座的都是些常年混跡官場的老油條,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縱然甄臨風看起來不足讓他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可也沒一個人敢掉以輕心。


  雙方使臣一見面,甄臨風就下馬,行了一個國禮「蜀國使臣甄臨風,攜皇命拜訪貴國。」


  沈十三自報家門,也回了一個國禮,「懷遠將軍沈十三,奉命接見來使。」


  沈十三出自將門,祖祖輩輩都是武官,骨子裡的貴氣是有的,但貴氣是一回事,術業有專攻又是一回事,他擅長領兵打仗,對於這些兩國邦交的繁文縟節,他實在是……一竅不通。


  國子監的先生教過,他忘了……


  所以他只簡單表示過歡迎,就帶著使團往皇宮去了。


  甄臨風有些懵逼,這兩國邦交的大場面……流程走得也太簡單了吧?

  而且……別以為他瞎!這個人一炷香之前他還在城外見過!

  大秦是有想法啊?這是對蜀國的來訪完全不在意?

  再看這位懷遠大將軍……給他的感覺總有些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兒怪。


  大秦懷遠將軍的名號,早就是聽說過了的,畫像也是已經嚼爛了存在心裡的,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接見使臣竟然是他。


  真人跟畫像上沒什麼區別……但兩國邦交,哪有讓武將接見的?這不都是文臣的事嗎?

  下馬威?!


  絕對是下馬威!


  哼!別以為找個會打仗的來就能嚇住他!他可不是吃素的!

  見面之初,甄臨風心裡就有了許多想法,然他面上並沒有表露半分,以不變應萬變,只跟著沈十三往皇宮的方向去。


  他當然會覺得怪。


  蕭太師的身量雖然不算矮,但他的官靴,官帽,沈十三是穿不進去也戴不進去的。


  一水兒全副武裝的五品官兒中,他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


  而大秦的武官是不帶烏紗帽的,沈十三打生下來,除了戰盔,就沒帶過帽子,眾人見他不戴帽子的模樣習慣了,著急忙慌中,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可在作為外國使臣的甄臨風眼中,就有那麼點兒不對味兒了。


  他又品不出來這個不對味到底不對在哪裡,因為他畢竟是個別國來的,對大秦的制度規矩等等也整不大清楚,只是直覺得有點怪。


  畢竟他腦洞再大,也想不到接見他們的大秦使者其實已經暈成麵條了……這個只是來臨時救場的!

  關於臣子的身份問題,蕭太師暈厥了,沈十三最穩妥的辦法不是假扮太師,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身份。


  因為他的畫像,早已經在各國傳閱,被看爛了。


  至於接見使臣該用文臣還是武將,這個問題就不是他能考慮的了。


  誰叫皇帝自己腦袋不轉彎,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一個走一步喘三口的老頭兒。


  現在暈了吧?

  撂挑子了吧?

  皇帝要頭疼了吧?

  該!

  沈十三暗搓搓的想。


  從南城門到皇宮需要近一個時辰的路程,沈十三和甄臨風走在最先,身後是一眾官階稍低的大秦使臣、接見蜀國的大秦儀仗、還有蜀國載賀禮的車馬隊。


  沈十三和甄臨風並排駕馬,從禮節上來說是正確的,但就有一點很要命。


  皇上之所以看重蕭太師,讓他來接見蜀國使團,是因為蕭太師做了一輩子的文官,不僅文章做得好,嘴皮子功夫那也是相當了得。


  再加上人上了年紀,東拉西扯起來,沒有一天半天是停不下來的。


  俗稱嘴炮。


  而蕭太師的這一屬性,很大程度上解決了蜀國使團,從南城門走到皇宮的這一路途中,無話可說的尷尬。


  但是現在蕭太師厥過去了,被幾個儀仗官兒簡單做了一個擔架抬在隊伍的最後面,原本該和甄臨風並排走的人就變成了沈十三。


  可沈十三是誰?


  能動手就不瞎逼逼的屬性是出了名的,你還指望他為了體諒蜀國使臣的面子,主動上去拉家常?


  走了沒多大一會兒,甄臨風就渾身不自在。


  沈十三不說話,其他人說不上話,整個儀仗隊伍……詭異的安靜極了。


  甄臨風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心想主動搭個腔,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氣氛,真他娘要命的尷尬!


  再走了一會兒,甄臨風實在受不了了,腦袋左轉轉,右轉轉,目光落在路邊變戲法的攤子上,作出驚嘆的樣子對沈十三道:「沈將軍,貴國的高手都在民間吶!這戲法,嘖嘖!真是精彩!」


  沈十三淡淡的瞥了一眼那雜耍人,有些不耐煩,思及兩國邦交,強行把情緒按了下去,回了一句,「蜀國沒有么?走的時候我讓陛下送兩個宮廷藝人給你們帶走。」


  那語氣,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說『你們蜀國連個耍戲法的都沒有?』


  甄臨風:「……」踏馬的!我們蜀國有耍戲法的!


  走在後面的大秦使臣們:「……」這人真的不是別國派來挑撥離間的細作?

  眾人不知道,沈十三其實已經很儘力了。


  但畢竟天生情商上的缺陷……嗯……沒救!

  甄臨風放棄了和沈十三溝通的想法。


  尷尬就踏馬的尷尬吧,反正不是他一個人尷尬。


  確實!


  他不是最尷尬的。


  最尷尬的是跟著他們身後的一眾大秦接見使臣。


  原本想著沈十三的官職大,名聲又夠威風,鎮得住場,結果忽略了這位大將軍是個半天崩不出一個屁來的悶聲葫蘆。


  高興了跟你說兩句話,不高興了你拿火鉗去撬嘴都沒用。


  這下可好,徹底把蜀國大皇子晾那兒了。


  這事兒……他們是機智救場了?還是給徹底辦砸了?


  約莫兩三刻鐘后,沈十三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他似乎應該說點什麼。


  但是這他媽的說什麼啊?


  他跟這蜀國的大皇子又不熟……


  最終,沈十三想了半天,憋出了句,「大皇子舟車勞頓,吃了嗎?」


  甄臨風:「……吃了。」


  沈十三:「渴不渴?找個酒庄先來二兩燒刀子?」


  甄臨風:「……不渴。」


  沈十三沒詞兒了,場子又涼了下來。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沈十三再接再厲,「不喝酒,要不要來點熱水?」


  甄臨風:「……多謝大將軍好意,我真的不渴。」


  沈十三黙了默,「這天氣挺熱。」


  甄臨風:「……是挺熱。」熱你他媽還讓我喝熱水?!


  沈十三:「到了皇宮就涼快了,皇宮有冰盆。」


  甄臨風:「……」我們他媽的也有!我們他媽的也有!我們不是窮逼!

  後面的一眾五品官兒們捂眼不忍再看。


  我的大將軍!

  我的祖宗!您老可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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