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坑

  江柔在床邊坐下,看熟睡的奶娃娃,跟上次看到他時一模一樣,沒什麼變化,睡著后的小臉滿是恬靜。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受。


  江家跟張家住一條街,兩戶之間只隔了一道院牆,張家夫婦早年間也有一個女兒,叫張曼蘭,江柔跟她一起長大,情如姐妹,可是十來歲時,失蹤了。


  官也報了,能想的辦法也都想盡了,張曼蘭就像一滴水沒入大海,再也找不到蹤跡。


  那時奉新一帶有人拐子出沒,大家都說,大概是被拐走了,不曉得被賣去了哪裡。


  張家夫婦消沉了很久才重新振作起來。


  原本張家和江家的關係就親厚,張曼蘭失蹤后,張姚氏失了女兒,對江柔愈發的好,將她當做親生女兒對待。


  一朝禍從天降,奉新被亂軍洗劫,家人四散流離,生死未卜,張姚氏,是江柔唯一的親人了。


  現在多了一個孩子,再這樣的情況下,多了一個孩子,客觀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孩子太小又太脆弱,照顧他需要十二萬分的精力,可是現在江柔和張姚氏連自保都不能,又怎麼保他?


  但既然已經生下來了,總也不能就這樣扔了,再累贅,再艱難,也是要養他長大的。


  這不是江柔的孩子,可是卻成了她的責任,如果她是三人唯一活下去的希望,那她只能負重前行。


  從小親如手足的張曼蘭,待她很好的張姚氏,背過她的張相公,都是她不能獨善其身的理由。


  而且……張姚氏是她唯一熟識的人了,哪怕只說說話,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否則這樣的看不到希望的漫漫長路,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支撐自己努力的活下去。


  「能讓我給他起個名字嗎?」 江柔裹了裹孩子的襁褓,把被角掖緊,問道。


  張姚氏在她旁邊坐下,拉著她的手,「他的命是小柔給的,這是應該的。」


  「張佑安。」江柔輕輕念著這個名字,勾了勾小奶娃的鼻子,微微笑了笑,「這個名字好嗎。」


  張姚氏念了兩遍,笑了,「很好的名字,安安,安安。」


  江柔稍坐了會兒,告訴張姚氏明日可能拔營的事,叫她早做準備,收拾好東西,晚間早些睡,免得明日沒力氣,便準備走了。


  她不能出來太久,雖然沈十三沒限制她的活動,但終究不敢離開太久,否則觸了他的霉頭,用這個拿她撒氣,那真是有苦都說不出。


  她掀了帘子準備走時,張姚氏叫住了她,「小柔!」


  「嗯?」江柔停下步子應聲。


  張姚氏看著她,目光複雜,似掙扎了很久,才說,「對不起。」雖然聲音很小,但足夠兩人聽見。


  江柔怔了怔,張姚氏接著說:「小柔,那日若是我不喊你,你也不會……你已經有了藏身處……這本是我的災禍……」


  張姚氏一直很愧疚,那天那要是不喊江柔,她就不會遇到沈戰,也不會被人奪了清白。自己其實明白,現在她們的境地不算好,就算一時有了改善,那也是江柔用肉體換來的。


  奉新的民俗不似盛京,這裡大多數男人都只娶了一個妻子,少有三妻四妾的男人,但不是沒有。


  像他們這樣的家庭,一般不會娶二妻,在他們的觀念里,一夫一妻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別人多妻多妾,那是別人的事情,他們管不著,可在自己身上,是不願意同別人共享一個丈夫的。


  可那個人是個將軍,而且不是普通的將軍。


  懷遠將軍沈戰,就算是這樣的邊陲小鎮,也聽過他的盛名。


  而且他的盛名,不是什麼好名聲,這樣的歸宿,對江柔來說無異於是一個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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