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離開
天地之上，一片祥雲之中。
或者說，那是另一個界面。
一個穿著寬鬆青色長衫，赤著腳，相貌俊美，表情卻弔兒郎當的青年，坐在一座有銀龍雕塑的觀望台上，晃悠著雙腿，正饒有興緻地望著下面。
這裡實在太高了，以至於往下看時，只能看到各種密密麻麻的圖案，攢聚在一起，不倫不類，卻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不過好在，他的視力很不錯，能從這天外天，一眼就看到比芝麻還小無數倍的細水鎮，以及細水鎮某個店鋪中的兩個傢伙。
兩個都是他朋友。
兩個都是莫逆之交。
青年笑呵呵地看著，只恨這裡沒有人間界他最愛吃的奶油瓜子，不然一邊看一邊嗑瓜子，那才叫一個愜意。
他忽然有些懷念，在店鋪的時候上網玩遊戲的日子。
和那裡相比，這裡著實太悶了一點。
「氣煞老夫！真是氣煞老夫了！」
一聲怒喝，在這平靜的界面突然想起，就像在湖中投入了一顆春雷。
青年懶洋洋地站起身，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穿著白色鶴氅的老頭，正望著下方，破口大罵，氣得鬍子都要掉下來了。
「老張，這是誰又惹你生氣了？」青年笑吟吟地走過去。
老頭哼了一聲，說：「還有誰？當然是趙剛那個廢物！」
「年紀輕輕，就踏入九道巔峰，掌管白雲塔最高一層，你確定他是廢物？」青年笑道。
「就是因為這樣，才是個廢物！」被稱作老張的老頭一臉恨鐵不成鋼，「明明只要勤加苦練，至多百年，就能踏入天道境，飛升入界……可這小子倒好，一天天不務正業也就算了，連把刀都不敢親自去送，這不是廢物是什麼？」
青年笑著說道：「人家這叫痴情。」
「我呸！一個人間界的世俗女子，都輪迴過一世了，還有個屁的情？」老頭罵罵咧咧，「再說了，當初那女娃可是恨透了趙剛，就算恢復記憶，難道她就能原諒趙剛嗎？」
青年抹了把臉，無奈道：「老張你別對我發火啊，這唾沫星子噴的……不是，你就不想想，人李夜蓉為什麼會恨趙剛？趙剛又為什麼有這麼大執念？」
「還能為什麼？狗屁男女之情唄！」老頭冷哼道，「真是想不通，一個都九境巔峰的傢伙了，居然還痴迷於世俗的無聊情感。」
「這話就不對了，境界高低，無非就是變得比以前厲害了一些，憑什麼就要斬斷七情六慾？憑什麼就要高人一等？」青年撇了撇嘴，說道，「再說了，趙剛的執念，除了對李夜蓉余情未了外，又何嘗沒有愧疚的成分在裡面？」
老頭冷冷道：「他有什麼好愧疚的？當初殺李夜蓉一家的又不是他，是白雲塔那些廢物，就算要愧疚，也應該是那幫廢物愧疚才對！」
「好嘛，一個一個在你眼裡都成了廢物，就你老張最厲害行了吧？」青年笑道。
老頭破天荒笑道：「也不都是廢物，至少你田奇，勉強能入我法眼。」
「哦，所以老子第二次飛升的時候，你丫就一道接一道的天雷不要錢的往我身上劈？真是謝謝你看得起我啊。」田奇沒好氣道。
「那是特殊情況，二次飛升，肯定要比第一次強烈一點，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頭有些心虛道。
「行了，不談這個，趙剛的事，你打算怎麼解決？」田奇問道。
「還能怎麼解決，他要是放不下那女人，這把天鎖就永遠也別想解開。」老頭氣呼呼道。
田奇氣笑道：「老張啊老張，你這是修行之路太順，不知人間疾苦，世態炎涼……我就問你一句，殺人者，是不是該償命？」
「也得看對錯。」老頭說。
「好，那我就跟你論一論對錯，當初李夜蓉一介凡人女子，誤打誤撞之下和趙剛相愛，卻被白雲塔那群老王八蛋認為是破壞了趙剛的劍心，便殺了這可憐女子一家，這件事，誰對誰錯？」田奇說道。
「自然是白雲塔的人錯了。」老人苦笑道。
「那之後趙剛一怒之下，把那群老王八殺的殺，搞殘的殘，又是誰對誰錯？」田奇再問。
老人皺了皺眉，道：「這就是趙剛不對了，雖然我能理解他為妻報仇的心情，但畢竟白雲塔是生他養他的地方，他這麼做，屬於殘殺同門，離經叛道！」
「哦，所以涉及到你的白雲塔，趙剛怎麼做就是不對，人家李夜蓉不過一介凡人，死了就死了唄，哪比得上你那些徒子徒孫的命尊貴？」田奇語帶嘲諷道。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張沉著臉道，「趙剛，明明可以選擇一個更好的解決方式，卻偏偏要走這麼極端。」
「極端？」田奇冷笑出聲，「要是換做是我，有人敢動我朋友，殺我妻兒，我不但要滅了他整個宗門，還要把庇護他宗門的人一起揪出來，全部幹掉！」
老人大怒：「姓田的，你是不是想打架？」
「誒，你說對了，小爺我早就看你不爽，想揍你一頓了。」田奇捏了捏拳頭，笑吟吟道。
「剛好我也是！」老人怒道。
於是，兩個天道境的飛升者，瞬間化作兩道光芒，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轟！
頓時，整個仙界，都顫了一顫。
*
細水鎮內。
收拾好包袱，背著行李的丁勉，走到了一輛轎車前，輕輕地敲了敲窗戶。
車窗搖開，裡面坐著一個穿著牛仔外套的青年，笑著說道：「收拾好了？」
「嗯，收拾好了。」丁勉猶豫了一下，說道，「能不能……帶我在小鎮里最後逛一圈？開快點也沒事。」
「當然可以。」青年笑著說道。
丁勉打開車門，坐在靠後面的右側，等汽車發動后，這才說道：「劉先生，謝謝。」
青年正色道：「謝個啥，要不是你給我畫的那道符，我現在恐怕已經被髒東西給弄死了，你丁勉就是我的恩人。」
丁勉笑了笑。
青年不是別人，正是當初雷爺雇傭，來監督自己的私人偵探劉錦韜。
話說劉錦韜自從跟著丁勉一行人，去了一趟廢棄的鬼學校后，回來就高燒不止，口吐白沫，每晚都要做奇怪的噩夢，去了各種醫院也治不好。
絕望之下，劉錦韜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回到細水鎮，找到了丁勉。
丁勉判斷出他可能是被邪祟纏身，畫了一道陽符，讓他化符水喝下。
不用說，自然是「符」到病除。
劉錦韜得知丁勉要離開鎮子去金花市，正好自己也順路，便邀請他，一起坐車離開。
不得不說，緣分有時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車子開得不快不慢，丁勉托著下巴，望著窗外。
微風吹拂。
一幕幕景色，如幻燈片一般，一晃而過。
房屋，泥土，行人，店鋪，包括鎮子的天空，白雲，溪水……
丁勉看到了賣包子的陳奶奶對他笑；看到了米鋪的老王和老婆劉鳳嬌正在吵架；看到了紙醉金迷KTV的馬曼曼坐在前台玩電腦；看到了王艷秋已經空掉的小屋；看到了王解放的房子；看到了衛銃的水神廟；看到了自己小時候和姐姐常爬的大樹；看到曾經讀書的學校……
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太久的原因，他的眼眶有些濕潤。
他實在不舍就這樣一口氣看完，卻更不敢錯過任何一道風景。
畢竟，這裡是養育了男孩整整二十年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