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死罪
小胖樂滋滋地坐在旁邊，猶如坐山觀虎鬥一般，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瞎眼老頭，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毫無疑問，這老頭比這三個人厲害，而且還厲害不止一個檔次。
自己若是拜了這瞎子老頭為師，以後能有怎樣的成就？
不說一腳把整個細水鎮夷為平地，拍死幾個壯漢，應該還是輕而易舉吧？
小胖的惡趣味不止流於表面，實際上在高三畢業那年，被女友「欺騙」后，他的心態就得到了一個放大，最開始宣洩的目標，便是旁邊那個倒霉的少年丁勉。
明明是個要長相沒長相，要錢沒錢的窮屌絲，一天到晚瞎忙活什麼，還總是跟自己說一些討厭大道理。
他最煩的，就是這種自以為是，以為活得很樂觀，明明很苦逼的傢伙。
反倒是住在對面的蘇鶯鶯，雖然性子傲慢，甚至可以說是目中無人，但更得小胖欣賞，覺得和自己是一類人。
瞎子老頭斜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開懷大笑道：「看到沒，不愧是我孫子，還知道擇優錄取的道理，對，這就對了，選一個好老師，比什麼都重要。」
地上二人一頭霧水，卻又不敢發問，只能低著腦袋，諂媚迎合。
至於小胖早氣的一把瓜子殼扔在了瞎子老頭的身上，破口大罵道：「去你娘的，誰是你孫子呢，臭老頭，少在這倚老賣老，老子是你爹。」
瞎子老頭抹了把臉上的瓜子殼，也不生氣，反而笑呵呵道：「不信你問你奶奶。」
「我問你媽！」
小胖罵道，忽然意識到身旁老太太神色不對。
事實上，從這瞎子老頭進門開始，老太太就再沒說過話，一雙渾濁的老眼，瞪得老大，跟看到鬼似的，恐懼地看著瞎子老頭。
「奶奶，這老瞎子該不會真是我爺爺吧？」小胖驚訝道。
老太太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瞎子乾咳了兩聲，對跪在地上的兩個宗門代表道：「行了，我今個和孫子重聚，心情好，趕緊滾吧，趁老瞎子還沒手癢之前。」
兩人如釋負重，連聲道謝，再不敢停留，倉皇逃走。
「你不走？」
老瞎子似笑非笑地看向那唯一還留在原地的邪魅青年。
邪魅青年臉色陰晴不定。
他覺得就這麼走了，實在不甘心。
作為六境巔峰，距離七境只差一步之遙的野修，其中的種種艱辛苦難，常人難以想象，如今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找到了一樁極有可能讓自己至少有大半概率突破7境的機緣，就這麼放棄，他如何甘心？
「你真是空靈散人？」邪魅青年沉聲道。
老瞎子笑道：「怎麼說，你還想賭一賭？」
邪魅青年目光陰沉，雙手緩緩舉起，一團黑色的能量，從掌心擴散開來。
老瞎子輕輕把拐杖，在地上敲了一下。
咚！
聲音清脆。
邪魅青年臉色驟然大變，本來桀驁不馴的眼神，頭一次出現了驚懼。
差距！
大海和小溪，雲泥之別的差距。
「我能走？」邪魅青年聲音顫抖。
「可以。」老瞎子笑道，「到了我這個年紀，殺的術士沒有上千也有幾百，偶爾發發善心，饒恕一兩個我看的順眼的傢伙，也未嘗不可。」
邪魅青年深吸一口氣，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叫曹傑。」
「我會記住這個名字的。」老頭淡淡道，「前提是，你能活得更久一些，修為更高一些。」
曹傑轉身就走。
小胖眼看邪魅青年離去，眼中頓時露出失望之色，嘆氣道：「真沒勁，還以為有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結果一個個就這麼跑了？」
瞎子老頭笑道：「徐瓊，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真正聰明人之間的戰鬥，有時候根本不需要出手。」
小胖切了一聲：「他們是聰明人？」
「至少不傻。」瞎子老頭道。
「那你呢？如果之後鎮子里出現了比你更厲害的人，你會像他們一樣，屁都不放一個，就溜之大吉嗎？」小胖譏諷道。
瞎子老頭毫不猶豫道：「會。」
小胖翻了個白眼，無奈道：「還以為來了個絕世高手，原來也是膽小鬼。」
瞎子老頭又笑著補充了一句，「此鎮之內，應該不會有比我更厲害的人……吧。」
之所以後面加了個「吧」字，是因為他想起那位坐鎮此地的守門人。
雖然自己不懼他，但真打起來，勝負也難說。
小胖喂了一聲，道：「對了，剛才你說你是我爺爺，這是怎麼回事啊？」
瞎子老頭道：「這要問你奶奶。」
小胖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一個勁地搖頭，哆哆嗦嗦道：「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徐塗山，你在幾十年前，明明已經死了，是我大哥親自給你贊安葬，為什麼——」
「為什麼我又死而復活了是嗎？」
瞎子老頭怪笑道，「你是不是還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怎麼死的？」
老太太噤若寒蟬，嘴裡喃喃自語，「我哪知道你怎麼死的，我哪知道你怎麼死的……」
三十年前，得了重病，終日癱瘓在床的徐塗山，被耐心早已消耗殆盡的妻子，用被子活生生捂死，之後對外謊稱老人是自然死亡，並在其兄的幫助下，入土下葬。
這一切，只因有位財主，看上了徐塗山的妻子，所以利欲熏心，加上對老伴早已厭倦的老太太，就心生一計，害死了卧榻之夫。
人性，有時候就是這麼現實和惡毒……
如今看到老伴「死而復生」，老太太怎麼可能會不怕？
「行了，不用這麼緊張，嚴格來說……我並不是徐塗山，只是借用了他的身體罷了。」瞎子老頭擺了擺手，道，「借屍還魂懂不？」
老頭越這麼解釋，老太太反而越害怕。
借屍還魂？那不就是鬼嗎？
反倒是小胖饒有興緻，問他怎麼個借屍還魂？
瞎子老頭微笑道：「三言兩語難以說清楚，如果你有興趣，咱們去附近的麵館邊吃邊聊，老頭我跋山涉水數日，肚子有些餓了。」
小胖說：「麵館有啥吃頭，我請你去吃大魚大肉，山珍海味。」
瞎子老頭哈哈大笑，說孫子才見到爺爺就這麼孝順，真讓爺爺欣慰……不過還是去麵館吧，聽說有一家極味香麵館味道很不錯，我當時路過那，聞味便食指大動，可惜囊中羞澀——現在有孫子在，就可以享享福咯。
小胖撓了撓頭，轉過身問老太太，「奶奶，你也一起去嗎？」
「我……我就不去了。」
老太太戰戰兢兢地說道，看了瞎子老頭一眼，說道，「你和這位……這位老神仙好好學本事。」
於是，這一老一少，各懷心思地朝麵館走去。
畫了幾個小時符，大概摸出了點端倪的我，摸了摸肚子，準備去外面犒勞一下五臟廟。
自從姐姐走後，吃飯的問題只能在外面解決了。
雖然細水鎮各大餐館烹飪水平都不算差，但吃在嘴裡，還是少了一種名為「家」的感覺。
走出店鋪的時候，迎面看到小胖也從他家出來。
讓我意外的是，那個瞎子老頭，居然就跟在小胖旁邊，兩人似乎真是爺孫倆，有說有笑的。
「徐瓊。」我跟他打了聲招呼。
小胖笑道：「喲，丁勉啊，聽說你姐姐跟漢子跑了，把你拋棄了，真的假的啊？」
我臉色一沉，想過去揍他。
而這時候，一旁佝僂著身子的瞎子老頭，忽然咧嘴，沖我笑了笑。
我本能地停了下來。
心中驚顫。
瞎子老頭還是如之前那般和善，但笑容之中，卻分明帶著一股森寒之意。
他想殺了我！
為什麼？
我心中一驚，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個念頭，明明和他才剛認識，甚至還幫他指了路，為什麼他會想要殺了我？
困惑之時，瞎子老人和小胖已經走遠了。
*
極味香麵館。
瞎子老人看著「孫子」埋頭，大口呼哧呼哧吃著一碗肉面，熱汗淋漓，狼吞虎咽，臉上露出一抹懷念的神色，感慨道：「能吃是福啊，等你以後入了道，就再難有現在這般胃口了。」
小胖一邊風捲殘雲，一邊含糊不清道：「為什麼？」
「因為那個時候，你就很難有飢餓感了。」瞎子老人笑著說道。
小胖不置可否，在解決完三碗肉面后，依舊不滿足，又叫了三碗。
瞎子老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他本想告訴小胖，以後盡量不要吃超過七分飽，不然你肚子里的那個「髒東西」，只會更加索求無度，到時候你未必就能控制她了。
「操！」
小胖突然停下動作，一臉厭惡地盯著碗里，大罵道：「真是日了狗了！」
「怎麼？」瞎子老頭問道，「面里有蒼蠅還是蟲子？」
「都沒有。」小胖氣呼呼道，「就是這碗面做的太難吃了。」
瞎子老人點了點頭，道：「難吃是罪。」
「啥？」小胖一臉茫然。
瞎子老人沒說什麼，揮手招來了服務員，讓服務員把廚師找來。
身材魁梧的廚師一臉不耐地從廚房走出來，來到小胖和瞎子老人面前，問道：「找我有事？」
「我孫子說，你這碗面做的太難吃了。」瞎子老人指了指那碗面。
那廚師一看脾氣就很暴躁，直接臉一沉，不悅道：「偶爾有一碗面沒做好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屁事可真多。」
瞎子老人隨手抽起一根筷子，淡淡道：「難吃是罪，死罪。」
廚師大笑：「老頭，你怕不是個傻……」
「子」字還未說完，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只因為，他的喉嚨處多了一根筷子。
一筷穿喉，鮮血直流。
在服務員的尖叫聲中，廚師瞪著眼睛，身軀轟然倒地。
小胖更是嚇傻了。
呼！
就在此時，一股無名狂風，突然從某處席捲而來，氣勢洶洶！
瞎子老人眯起眼睛，拍了拍小胖的肩膀，笑道：「稍安勿躁，我去去就回。」
話音落下，已是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瞎子老人的身影，出現在了某個林間小道之中。
除了瞎子老人，這裡還多了另一個老人。
兩個老人，對立而站，猶如臨軍對壘，虎視眈眈，劍拔弩張。
「殺人者，按規則，得滾出此鎮。」
月亮酒館的老人背負雙手，神色慍怒。
瞎子老人笑嘻嘻道：「要是我不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