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間處處是因果
看到這條簡訊，我的手一哆嗦，手機差點摔地上。
白虎精，來店裡了？
我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各種不安的想法不斷出現，急忙轉身，朝著回家的路趕而去。
一路回到店鋪，看到裡面果然多了一個身穿黑色勁裝，身材魁梧的大漢，正站在裡屋，盯著牆上的一個字帖，默然不語。
田奇，小黑，姐姐，三人站在一旁，神色戒備地看著他。
而最讓我意外的是——少女醒了。
少女雖然醒了，但臉色依舊有些憔悴，嘴唇泛著白色，只是那雙冰冷的眸子，卻猶如墜子一般，死死地盯著魁梧大漢，手裡的竹竿，握得咯咯作響。
魁梧大漢瞥了我一眼，笑道：「人都到齊了？行，那我就長話短說，這個丫頭她所在的勢力，和我所在的勢力處於對立位置，本來不關你們的事，但是這小子非要插手，多管閑事，所以我的仇人，就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當然，你們也不用太緊張，按理說我今天過來，肯定是要殺了你們，可惜有個難纏的傢伙，一直在盯著我……至少現在，我還沒辦法輕易出手。」
「呵呵，可是等尋緣大會一過，之後會發生什麼，那就難說了。」
魁梧大漢——或者說白虎精，說完這話，又把目光投向姐姐，貪婪笑道：「當然，現在這裡有一個玄冰之體的女子，條件自然可以改一改，如果之後她願意跟隨我離開小鎮，這小子的命，我可以暫時留著。」
姐姐皺了皺眉，沒說話。
我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尋緣大會，但此刻聽到白虎這番話，心中卻是一喜，感覺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徐春，未必能和水神衛銃掰手腕，但加一個白虎，那事情的定數興許能再次發生變化了。
想到這，我咳了兩聲，冷笑道：「想帶走我姐姐，你以為有這麼容易嗎？」
魁梧漢子看向我，笑道：「怎麼，聽你的意思，是有人提前預定了她，就不知道是哪路高人，能有膽量和我白虎搶東西？」
我冷哼，「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你可聽說過衛銃？」
魁梧漢子搖頭：沒聽過。
「他是這一代的河神，也就是我未來的姐夫。」我咧嘴笑道。
姐姐瞪了我一眼。
我故意裝作沒看到，繼續說：「怎麼樣，怕了吧？他可是活了幾百年的神仙。」
「河神？」
白虎愣了愣，隨即笑道，「聽起來似乎挺棘手的，不過我白虎要的東西，還沒有拿不到的……再說了，神仙也有階位高低之分，一個河神，還入不了我法眼。」
「到時，拭目以待吧。」
白虎眯起眼睛，又看了床上的少女幾眼，「再讓你多活幾天，等尋緣大會結束，便是你的死期。」
說完這話，白虎揚長離去。
一直等他走出很遠，我這才鬆了口氣，手中早就拿出來的黃符，微微顫慄，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我看向姐姐，見她神色鬱鬱寡歡，笑道：姐，我可沒有賣你的意思……我之所以這麼做，主要是因為——
「行了小勉，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姐姐苦笑道，「我只是覺得這個玄冰之體，真的很麻煩，為什麼走到哪，總有人……唉算了，不說了。」
我摸了摸鼻子，把目光投向醒來的少女，卻發現她又再次睡了下去，呼吸平穩，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田奇嘖嘖稱奇，說這少女對於危險的嗅覺實在靈敏，哪怕是處於昏迷中，也能立刻醒來……看樣子，她一定有過很多兇險的經歷。
我問田奇，能不能從這少女的面相，看出她的來歷？
田奇笑道：怎麼，知道那老虎精和她對立，所以開始後悔了？還是說，怕自己救到不該救的人？
我搖了搖頭，說：後悔倒是沒有，之前白虎精說過，他和這姑娘沒仇，純粹只是兩邊勢力之間的恩怨……所以不管哪一方對錯，都和我無關。
「那你還讓我看她面相？」田奇疑惑道。
「純粹好奇，想看看你的水平嘛。」我說。
田奇乾脆懶得理我，去玩電腦遊戲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少女終於醒了。
這一次，似乎是徹徹底底醒了，再沒有暈過去，只是總坐在床上發獃，既然不說話，也不搭理別人。
晚上開飯的時候，她倒也知道自己下床，坐在旁邊，自顧自地給自己添碗飯，不顧我們詫異的目光，該吃菜吃菜，該喝湯喝湯，吃相談不上多好看，但也不算狼吞虎咽，吃完后，把碗一放，繼續回床上抱著腿發獃。
偶爾家裡的伙食不太好，她就坐在床上皺著眉頭，撅著嘴，也不下床，似乎在表達無聲的抗議。
小黑曾偷偷問我，這小姐姐，是不是啞巴啊？
我心想我哪知道，不過從她這表現來看，還真有可能……
不然哪有人，成天不說話的？
唉，要真是啞巴那就可惜了，畢竟長得這麼漂亮……
最讓我意外的一次，是某天我和田奇小黑三人出去散步，回來的時候，忽然聽到店鋪里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清脆悅耳。
竟是少女居然坐在電腦前，用手托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什麼，時不時臉上揚起痴痴的傻笑。
見我們回來，少女顯得有些慌張，連忙操作滑鼠，關掉了什麼，然後急急忙忙地往床上跑，結果跑得太急，腳被電源線絆了一下，很是狼狽地摔了個狗吃屎。
我連忙走過去把她扶起來，又好氣又好笑：「你跑什麼啊，電腦隨便玩，我們又不跟你搶。」
她看了我一眼，眨了眨眼睛，輕輕把手從我手上抽回去，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床上。
田奇這廝來勁了，壞笑著說小妹妹，你該不會是一個人寂寞難耐，瀏覽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網站吧？
少女翻了個白眼。
田奇搓著手，一臉猥瑣地來到電腦前，笑嘻嘻道：「你恐怕不知道Ctrl+H可以查看歷史記錄吧？」
少女臉色大變，不等她有所反應，田奇已是飛快地按下了鍵盤。
我和小黑連忙湊過去，看到最近的瀏覽記錄里，果然有一個播放了電影視頻的記錄。
「妻子金賢珠的愛情？」
「這是啥？
「咦，好像是韓劇耶。」
啪嗒！
顯示屏突然黑了。
原來是滿臉通紅的少女，掙扎著跑下床，一把將電源拉掉，然後又快速跑上床，用被子，裹住了臉，好像做了一件多麼羞恥的事一般。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
田奇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原來這妹子和我愛好一樣，都喜歡看韓城肥皂劇啊，哈哈，早說嘛，知音知音！」
我臉色古怪，總覺得這個被白虎精一路追殺，看著高冷無比的少女，一臉津津有味地看肥皂劇的樣子頗有違和感……
第一次聽到少女說話，是某天有個男顧客，來店裡找我，說想求一張能招桃花的陰符。
那時候距離水神娶親只剩下不到五天了，我心情煩躁，不想徒增因果，就拒絕了他，說畫陰符不可能，畫陽符還行。
那男顧客說：陽符有效果嗎？
我說有，但效果會慢一些。
男顧客說沒事，慢就慢點，他都單身三十五年了，一直討不到老婆，只要有效果，也不差多等這兩年。
就在我準備給這顧客，畫一張招桃花的陰符時，床邊發獃的少女，卻忽然開口：
「別給他畫。」
聲音不大，清清冷冷的，卻像一泓秋水，清脆中不乏柔和。
我一時有些愣神，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扭過頭看向少女，見她依舊靠在床上，神色空靈，彷彿剛才的話語，不是從她嘴裡說出。
我猶豫了一下，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顧客打發了出去，然後走到少女身邊，說道：「剛才是你在說話？」
少女沒理我。
「你不是啞巴？」我說。
「你才是啞巴！」少女抬頭，瞪了我一眼。
我咧嘴笑了，說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給他畫符？
少女皺眉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身上明明背了這麼多因果，還給這種人畫符，嫌命長了？」
我愣了愣，說我給他畫的又不是陰符，陽符應該不會有事吧？
「陽符只是製造因果孽障的概率會小一些，並不是不會增加……唉，虧你還是個畫符師，怎麼這麼笨！」少女怒道。
我撓了撓腦袋，苦笑連連，不知道該說什麼。
少女瞥了我一眼，說：「雖然人笨了點，但畫符的天賦倒也不是沒有。」
「我就當你是誇獎我了。」我笑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給他畫陽符，也會增加因果？」
「因為那個傢伙不是好人。」少女說。
「哦？」我驚訝道，「你認識他？」
「不認識。」
「那你會看相？」
「不會。」
「你既不認識他，又不會看相，你怎麼判斷他是個壞人？」
少女捂著頭，說：「你好煩啊！！」
「……」我。
少女拍了拍胸口，吐出幾口氣，嘴裡默念著「冷靜，一點要冷靜」，然後看向我，說道：「所謂相由心生，雖然我不會看相，但從那男人一雙三角眼，猥瑣陰冷的五官也能看出，他絕非善類。」
「還有，他剛才進來的時候，雖然是在跟你說話，但目光，卻一直在我身上掃來掃去，那種眼神絕非男人對女人的欣賞，而是強烈的佔有慾……我可以打賭，如果你不在店鋪里，他恐怕已經對我下手了。」
我嚇了一跳，說：真的假的？
「愛信不信。」少女哼了一聲，「不過，也幸虧你在這裡，否則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見我露出懷疑之色，少女沒好氣道：「看什麼看，你別看我受了傷，一隻手打十個你還是輕而易舉。」
「行行行，你厲害。」我有些吃癟，心想這女人還真是爭強好勝。
少女繼續說：「所以，如果你把陽符賣給了這種人，他通過符籙的力量娶了老婆，到時必定會對妻子家暴，甚至還會有外遇……這筆賬，有一大半，會算在你身上。」
我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還能這樣？
少女又指著我的褲子說道：「你這是牛仔褲吧。」
我心想她這話題跳轉得也太快吧，點了點頭，說：「是啊，五十塊一條的牛仔褲，便宜貨。」
「你知不知道，這條牛仔褲，因果也不小。」少女說。
這下我徹底懵了，怎麼穿條牛仔褲，還能增加因果呢？
少女告訴我，無論是昂貴還是便宜的牛仔褲，在生產過程中所產生的污染和危害，都是十分巨大。
生產一條牛仔褲，就要用掉3480升水，生產一噸牛仔產品，會污染200噸水，一邊在浪費，一邊在污染。
為了達到出口時的質量檢測標準，生廠商會通過反覆的洗滌使顧客察覺不到化學品的存在，一條牛仔褲出廠前要經過反覆20次脫水打磨，然後磨破、漂白、重新上色。
「排污嚴重的時候，河水會變成毒水。味道惡臭刺激，如果不小心接觸到，皮膚還會發癢甚至潰爛，甚至還會造成死亡，這是第一個因果。」
「穿上牛仔褲的人，每當皮膚出汗，這些隱藏在牛仔布料中的有毒物質便會被釋放出來，增加致癌概率，這是第二個因果。」
「在生產牛仔褲的每一個環節，都是人停機器不停的，工人們輪流上夜班和白，長期和這些有害物質接觸，會得一種叫硅肺的病，即便能活下來，壽命也會大大縮減，這是第三個因果。」
聽完少女的講述，我頭皮有些發麻，再看向下身破破爛爛的牛仔褲，忽然就有種脫掉燒毀的衝動。
但是，燒毀之後污染環境，算不算又是一個因果？
我犯愁了，無語道：這也是因果，那也是因果，人活著，多累？
「人活在世上，本來就很累。」少女笑道，「所謂人間處處是因果，對於一個術士而言，在追尋大道的路上，唯有小心謹慎，觀心，觀人，觀世，再加上一些好的機緣……就是你們普通人常說的狗屎運，再加上無窮無盡的勤奮，才有那麼一丟丟機會，踏入一個新的層次。」
我看向少女，說：「所以，你也活得很謹慎？」
「我才沒有！」少女撇了撇嘴，道，「我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只要做到自己問心無愧，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之所以跟你說這些，主要是看你這傢伙身上已經背了這麼多因果，怕你死得太快，到時候我就不能住在這了。」
我哈哈一笑，說：放心，我真死了，我姐姐也會收留你的。
少女用一種同情地眼神看著我，說：你的命格，怎麼會這麼凶？
我嘆了口氣：一言難盡。
少女不再發問，翻了個身，靠牆閉目養神起來。
*
深夜，白事鋪對面的蘇家宅子。
蘇鶯鶯躺在床上，臉上敷著從網上買的高級面膜，手裡捧著一本《與身體對話》書籍，心不在焉地翻閱著。
咔嚓！
突然，一陣門鎖破裂的聲音，驟然響起。
蘇鶯鶯臉色一變，一隻腳輕輕躍起，轉瞬間，就從床上落到了地面，又從地面來到了客廳。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簡直就不像一個柔弱的少女可以做出來的。
大廳內，一個穿著黑色勁裝，身材魁梧的大漢，正笑吟吟地看著蘇鶯鶯。
蘇鶯鶯皺眉道：「大半夜私闖民宅，信不信我報警？」
「蘇姑娘息怒，我來這，是想和蘇姑娘做一個交易。」魁梧大漢笑道。
「滾！」蘇鶯鶯不耐煩道。
「蘇姑娘……」
「滾！」
魁梧大漢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變得陰沉起來，獰笑道：「叫你一聲蘇姑娘，是給你面子，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話音落下，魁梧大漢身上毛髮瞬間暴漲，變得黑白相間，微張的嘴裡，露出兩顆尖銳泛著寒光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