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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糾結的心,顫抖的手

  父親雖然對徒弟非常嚴格,打罵徒弟都屬於家常便飯,但是對兒子,卻是非常的寵溺。


  記憶中,父母第一次吵架紅臉,就是因為他太皮,被母親拿著笤帚疙瘩抽了一頓。


  然後父親心疼,和母親吵了一架,嫌她下手太重。


  其實,母親對他的寵溺也一點不遜色,每次父親想要訓他的時候,母親也會護著他。


  說實話,在這樣一個環境里,上一世他沒學壞都是個奇迹。


  「多喝點水,回頭讓你媽給你沖個雞蛋水去去火!」見張俊平沒事,父親這才放心,交代了一句,又轉身去處理對賬的事。


  看著父親有些彎曲的身體,已經斑白的雙鬢,張俊平心情非常的矛盾。


  上一世,父親無數次總結自己失敗的原因,張俊平自己也一直琢磨,傢具廠為什麼會經營不下去。


  自信有一些見解,加上自己現在也是有掛的人,挽救一座傢具廠還是可以辦到的。


  只是,他內心裡並不希望父母繼續留在村裡,到不光是為自己考慮,父母年齡大了,城市裡各方面的環境也都比農村要好。


  而且,他也不希望找一個農村女人過一輩子,更不希望將來自己的孩子也待在農村裡。


  雖然想法有些自私,可這就是他真實的想法。


  另外一方面,他又心疼父親,每次想到他一夜變白髮,就忍不住心疼。


  心裡得遭受什麼樣的折磨,多大的愁,才會一夜白頭?

  張俊平揪著自己的頭髮,滿心的糾結。


  就連得到外掛的喜悅都被沖淡了。


  看著父親一根煙接著一根煙的抽,捲煙的手在微微顫抖著,張俊平的心更痛了。


  沒想到,重生加外掛傍身的他,首先面對的居然是一個人生抉擇。


  愁只是一時,等父親回到城市,時間自然會慢慢淡化一切。


  上一世,父親也是,在傢具廠破產後,帶著他們一家去了南方羊城。


  父親的一個徒弟,七十年代的時候去了香江,繼承了家業,八十年代后回到國內,在羊城開辦了一家傢具廠。


  憑藉那精湛的木匠手藝,很快就在羊城站穩腳跟,並且成為那家港資傢具廠的技術廠長。


  父親也一直沒有再提起村辦傢具廠的事,直到老了,退休之後,才又提起來,每一次提前村辦傢具廠,都是滿臉惆悵,滿心的不甘,說自己對不起鄉親,說自己無用,沒能帶領鄉親們致富,愧對鄉親們的信任。


  也是這個時候,張俊平才知道,父親從來沒有放下過,只是深深藏在心裡。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那麼自然沒什麼好糾結的,張俊平原因傾力幫助父親完成心愿。


  遺憾歸遺憾,人這一生又有誰沒有遺憾?


  生活太艱難,遺憾當初沒有好好學習。


  看著曾經暗戀的女孩結婚,遺憾當初沒有勇氣表白。


  房價瘋長,遺憾當初怎麼沒多買兩套房子。


  每個人都有無數「早知道我怎麼樣!」,「當初我要是怎麼著就好了!」


  所以,雖然知道父親心裡有遺憾,對村民始終懷有歉意,但是並不足以讓張俊平放下私心幫助村裡的傢具廠重新發展起來。


  說到底,還是因為張俊平對老家的感情不深,他是在城市裡出生的,後來才跟著父母回到老家。


  十八歲之後,又跟著父母回到城市裡。


  一共在農村待了也不過五六年的時間,又能有多少感情?

  「三爺爺,能不能不解散傢具廠?」身邊的張賢勝突然大聲喊道。


  「我知道傢具廠困難,之前我兩個月的工資不要了!


  以後,我只拿一半的錢就行!」


  張俊平吃驚的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張賢勝。


  張賢勝臉通紅,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激動的。


  應該是緊張更多一些吧!


  畢竟傢具廠沒有他說話的份,論輩分他是小字輩,論年齡十八歲的小年輕,論資歷,他只是一個學徒工。


  他突然開口喊話,這屬於不分尊卑,不知輕重,不自量力。


  這些都不是張俊平驚訝的原因,他驚訝的是,上一世,張賢勝並沒有喊過這句話。


  難道這是自己重生,帶來的變化?


  「是啊!

  三叔,傢具廠困難,我們都理解,以前的工資不要了,以後我也只拿一半的工資就行!」


  跟著開口說話的是父親的徒弟,也是他本家堂哥張俊峰。


  「三叔,我家還有好幾棵樹,廠里需要,砍了就是!


  錢什麼時候有了,什麼時候給!」


  「老三,我家有兩棵槐樹,你去砍了吧!」


  「是啊!老三,再堅持堅持,也許會好起來的!」


  張賢勝和張俊山的話,引起一陣附和。


  大家都希望傢具廠繼續辦下去,也用各自的辦法支持傢具廠辦下去。


  張俊平暗自搖頭,傢具廠辦不下去,並不是大家不努力。


  父親在村裡輩分是最高的,又有手藝,威望很高,管理也非常嚴格,傢具廠里沒人敢偷懶耍滑。


  根本原因還是,傢具廠不能適應時代的發展,跟不上政策變化的腳步。


  只靠上級政府交付的訂單來生產,一旦訂單沒了,不懂,不會,不知道如何去開發市場,自然經營不下去。


  面對眾人的懇求,父親臉上的神色更加陰鬱。


  正在捲煙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卷一支煙,居然好幾次都沒有卷好。


  張俊平看的更加心疼。


  父親的手顫抖,並不是身體上的原因,作為一名木匠大師,父親的身體很好,手也一直非常的穩。


  此時,之所以顫抖,是因為複雜,愧疚的心。


  張俊平忍不住閉上眼睛,他希望這只是一個夢,等他睜開眼睛之後,這一切都會過去。


  勸阻聲,哀求聲,爭論聲依然在張俊平耳邊響起。


  有人希望傢具廠繼續開下去,有人無所謂,有人則不希望傢具廠繼續開下去。


  只是父親一直沒有說話,靜靜的吸著捲煙。


  想來,這個時候,父親,村裡的幹部們,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傢具廠就變成這個樣了,都說改革開放好,可改革開放,為什麼村裡的廠子卻不行了。


  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不清楚,但是他們知道,單靠熱情拯救不了傢具廠。


  廠里生產的傢具賣不出去,就算所有人只有一半的工資,也沒錢發。


  更何況,現在木材廠已經不再給他們提供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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