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君臨淵,你這個騙子!
「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響起,一口鮮血如同朵朵寒梅綻放在那素白的衣襟上。
蘇錦屏趕緊扶著他:「先回去吧,外面天冷!」
「好!」他倒是很聽話,就像是沒有脾氣一般任憑蘇錦屏拿捏。「蘇錦屏,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她自然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咬唇開口:「也許,也許是後天呢!」
「明天,或是後天,又有什麼區別呢。」不論是明天還是後天,來年蘭花開,他都再也看不到了。
蘇錦屏的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卻是靜默不語。原本打算對他說的話,此刻也說不出了。上官渃汐求她的事情,她現在也說不了了,或者說,根本就不用說了。若是他不在了……她就幫他把那孩子一起帶走吧,他的擔憂,不過是幼子被脅,既然如此,就由她帶著他的孩子離開皇宮這個是非地,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也算是報答他對自己的恩情。
回了君臨淵的寢宮,他就只是靠在床上,咳嗽不止。金黃色的床榻,和那張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極為不和諧,這樣的一個人,原本也不該坐到帝王這樣的位置上吧?原本該是至善之人,坐到了帝王的位置上,最後在世人的眼中變得至惡。
靜默了半晌之後,蘇錦屏摸著自己袖口的瓷瓶開口:「這碧玉回魂丹,好似還有一顆!」
「但是那一顆,你們永遠都拿不到!」君臨淵的語氣極為篤定。皇甫夜上次來,他就在他的身上聞到了碧玉回魂丹的味道,若是在皇甫夜的手中,皇甫家的人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也不會將之交出來。因為皇甫懷寒沒有弱點,所以不會有任何能脅迫皇甫家的籌碼。
蘇錦屏聞言,有些微愣。不懂他為何有此一說,正想詢問,卻見他面色驚變,又重重的咳嗽了幾聲。她便什麼都不問了,只是給了拍了幾下背順氣。
待到緩過氣來之後,君臨淵對著她開口:「將手伸出來!」
蘇錦屏心下疑惑,也沒有多話,將手伸出來看著他。君臨淵至床側取過一隻銀針,飛快的出手一紮,兩個人的指尖都泛出了血珠,而後將自己手上的傷口和她的合到一處。
「這是做什麼?」她知道君臨淵不會害她,所以也沒有反抗,但是這行為也未免太奇怪了一些。
君臨淵沒有搭話,不多時,蘇錦屏就看到一條像頭髮一般細蟲子,飛快的從君臨淵的手上竄出,而後沿著蘇錦屏的傷口爬了進去。「有了這萬蠱之王,只要你吩咐一聲,五百不死神兵,都會聽你調遣。」這萬蠱之王只有用血才能引出來。
他還記得不死神兵的事情?就連蘇錦屏都險些忘了。
「他們的威力你也是看到過的,五百人,就是不能一掃四宇,至少也能護得你的周全。朕保證,就是十萬人馬包圍,有這五百人在,也沒有人能動你分毫!」君臨淵的語中帶著一股子自信,睥睨天下之感。
蘇錦屏卻覺得自己有些說不出話來,五百不死神兵和皇宮的密道,君臨淵原本準備這些東西的時候,是護他自己周全的吧?可是現下卻全部給了她。此刻,說什麼都會顯得矯情,道謝就更是矯情了!「君臨淵,遇上你真的是我的幸運!」
幸運么?遇上她,又何嘗不是他的幸運呢?沉寂了半晌之後,君臨淵淡淡的開口。「蘇錦屏,你先回去吧!」
「可是你……」
「朕還有些事情要交代。」說這話的時候,面色有些冷然,蘇錦屏便知道這是有些事情不想或不能讓自己知道,所以識趣的起身走了。
才走了幾步,就聽見他的聲音響起:「等等,有件事……」
蘇錦屏一怔,回頭看著他:「什麼事?」
君臨淵頓了頓,笑著搖頭:「沒事!」其實他是想告訴她淺憶的死,其實是他策劃的,目的是借刀殺了君臨夢,同時也叫蘇錦屏不痛快,但是,他不敢,他怕說了,他們之間就……
蘇錦屏狐疑的看了他一會兒,就走了。
待她一走,君臨淵的面上露出些許愧色。對不起,蘇錦屏,這件事朕不打算告訴你了,就讓朕自私這一次吧。
過了良久之後,君臨淵方才平定了心緒,開口吩咐:「拿紙筆來!」
「是!」下人們應了一聲,便將筆墨紙硯放到他的床邊。提筆,一筆一劃的寫著,描金般的容顏上含著一抹淺笑,看起來極為舒心,純凈……
……
出了君臨淵的寢宮,蘇錦屏頓時感覺腳步有些沉重。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能力具有多大的局限性,哪怕君臨淵現在在千軍萬馬之中被困,她也可以策馬馳援,但偏偏是病,還是不治之症。原來這世間的生與死,都由不得她來決定。
她想回南嶽。想他,很想,很想。但只要想到君臨淵,她便覺得就是現在就可以走,她都高興不起來。她想,這一次來北冥,她是幸運的。就像是冥冥中的一隻手,在推動著事態的前行。凌遠山之死,讓她有了一絲絲善心,所以才會來開導君臨淵,也就是她的這一絲善心,拿到了碧玉回魂丹和不死神兵,甚至還有獨步天下的醫術,但,最重要的,是她交到了這麼一個知己,唯一的知己!
……
「陛下三思!」南嶽皇宮,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都在勸解他們的皇帝陛下,若是南嶽出兵北冥,這不是會把東陵和西武都高興的跳起來嗎?皇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們這四個字一出,沒有聽到他們皇帝陛下的迴音,整個殿內的氣氛壓抑的驚人,嚇得他們身上的冷汗都滴落了下來,心底也開始慢慢的發虛。有些時候不說話,比說再多都叫人膽寒,他們的皇上現下就將這句話詮釋的淋漓盡致。
整整跪了半晌,直直的讓幾位大人們都嚇得險些虛脫了之後,百里驚鴻冷冷清清的聲音方才從他們的頭頂響起:「眾位大人三思好了么?」
幾人嘴角一抽,敢情皇上不說話,是想讓他們三思。要是他們三思的結果不能讓皇上滿意,下場就開大了!想著飛快的點頭:「啟稟皇上,臣等三思……不,臣等已經五思過了,作為臣子,不該隨意置喙君王的決定,是臣等之過!」
雖是表明不再勸了,但也不忘記告訴他,我們是因為不該質疑君王所以選擇沉默,這半點都不表示你的決定是正確的!他們相信皇上一定能聽出他們的弦外之音。
但百里驚鴻聽到了,也當沒有聽到,南嶽和北冥開戰,怎麼能便宜了東陵和西武?四國環饒而立,中間是一塊四國都不管的地界,謂之「千騎古城」,城主墨冠華,有天下第一謀士之稱。他從來不管四國之事,四國開戰去借道,他也很是乾脆,大開城門讓人家過去,還真是個好說話的好好先生。但是真當他好說話的人,才是傻子!
「命忠義王率十萬兵馬先行,自千騎古城借道。后齊國公率領三十萬兵馬緊隨其上。將士們整裝而發。」清冷孤傲的聲音,自大臣們的頭頂響起。
齊國公覺得有些為難,畢竟皇甫懷寒和慕容千秋都不是善茬,這種時候極有可能乘虛而入,但君王的命令卻是他不能置喙的,只得低頭開口:「臣領命!」
話音一落,百里驚鴻復又淡淡的開口:「途經千騎古城之時,可以給東陵和西武製造些矛盾。」
這話一出,齊國公的眉頭當即舒展開來!對啊,他怎麼沒想到挑撥離間這一茬呢?一聽皇上說要攻打北冥,就直接傻掉了,沒想其他的問題。這法子可不是什麼陰險卑鄙,而是兵不厭詐!
……
一整夜,蘇錦屏都沒有睡好。心下忐忑不安,今日就是君臨淵二十五歲之時,她並非是迷信之人,但想著君臨淵現下的身體狀況,她卻覺得心底發沭,昨夜本來想陪著他的,但是他卻把自己支走了。此刻,天還沒亮,忽的聽見門外的一陣腳步聲響起,跑得極快,像是出了什麼事。
蘇錦屏一撩被子,來不及穿外衣,裹著那貂皮大裳就出去了,一開門,見著一個宮女從自己的面前匆匆跑過,伸出手抓住:「發生什麼事情了?」
「姑娘,是皇上昏迷了,太醫們束手無策,恐怕是……」那宮女話音未落,她面前的人就已經消失不見,遠遠的,只看見一個疾馳而去的背影。
蘇錦屏的心底有一絲涼意,和無法抑制的焦急哀傷,到了君臨淵的寢宮門口,便看見一眾大臣們都跪在門口,想必也是都收到了君臨淵病危的消息。蘇錦屏登時大怒:「皇上還沒出事,你們跪什麼?這是在詛咒皇上嗎?」
這一吼,眾位大人一怔,趕緊起身,各自站到一邊去。皇上能不能撐過今日,已經是明面上的事情了,但是這個女子這句話也有理,他們現在跪可以跪,但是不跪才是最好。
蘇錦屏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才進了君臨淵的寢宮,太醫們來來回回的走動,面上卻都是焦躁之色。而那個單薄的人,此刻正靜靜的躺在床上,完完全全的失了顏色。而直到今日,蘇錦屏才清晰的意識到,這幾日他已經瘦了,而且消瘦得快不成人形了,但卻並不影響他舉世無雙的美貌。
君紫陌在他的床邊站著抹眼淚,她完全不敢置信,前些日子還好好的皇兄,為什麼會忽然變成這樣。
張御醫見蘇錦屏進來,趕緊開口:「姑娘,您的醫術也是超群的,要不您來看看,我們實在是想不到法子了!」
蘇錦屏感覺自己的腳步有些虛浮,走到他的身側,摸上脈門,幾乎已經探不到什麼氣息了,她的心底也慢慢的涼了下來。也就在同時,床上的人忽然咳嗽了幾聲,睜開眼,吐出了一口血痰至床邊,蒼白的面色卻忽然找到了一絲絲生氣。
君紫陌一見,頓時大喜:「皇兄醒了,皇兄……」
可是她一轉頭,便看見蘇錦屏和眾御醫們,沒有一個人臉色緩和。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不是沒事了,這是迴光返照!想起自己的母妃死之前的場景,君紫陌才恍然頓悟,再也笑不出來了。這下那眼淚已經是再也止不住了,衝過去抱著君臨淵哭了起來:「皇兄,你不要死!你死了就沒有人疼紫陌了,皇兄……」
一旁的御醫們和蘇錦屏都微微偏過頭,有些不忍。
君臨淵也是一怔,竟沒想過這小丫頭這般在意自己的死活。又咳嗽了幾聲,才強笑著開口:「傻丫頭,皇兄不在了,也沒有人敢欺負你的!」說著這話,他的眼神看向了蘇錦屏,蘇錦屏知道,他是希望自己能夠庇護她。君臨淵若是不在了,一個沒有後台的公主,在這亂世就連個宮女都不如,蘇錦屏點頭,表示應下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皇兄……」君紫陌哭著撒起潑來,皇兄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她不要皇兄死。
「咳咳……」君臨淵忽然重重的咳嗽了起來,幾個御醫趕緊上前將君紫陌拉開:「公主殿下,您不要再撞著陛下了,他的身子已經經不起了!」
君紫陌聞言,趕緊乖乖的站到一邊,看著床上咳嗽不止的人,已經不敢再上前一步,但卻哭得越發的壓抑。
他趟回床上,看著床頂,眼神有些渙散,自言自語般的開口:「蘇錦屏,朕想看蘭花……」
昨日,他也說了想看蘭花。蘇錦屏眼眶一熱,強忍著沒有哭出來,剛想開口,卻又聽得他空靈的聲音響起:「朕怎麼忘了,蘭花已經謝了。」
蘇錦屏上前一步,將他扶起來:「君臨淵,我帶你去看梅花,梅花還開得正好呢!」梅花,在冬日也能傲然而立,她多希望他也能像梅花一般,扛過這個冬日。
「梅花?咳咳……好啊,我們去看梅花!」一抹純凈的笑綻放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極為純粹。
御醫們想攔著,畢竟皇上的身子若是再出去,只會讓病情雪上加霜。但,他們又都頓住了,因為不論是出去還是不出去,皇上都撐不了多久了。
蘇錦屏給他披上一件貂皮大裳,而後扶著他出了屋子。門口的大臣們見此都是一聲不吭,短短几日,陛下已經消瘦成什麼樣子了。目送著那兩人一直往梅林深處而去,就是原本不支持君臨淵的大臣,此刻也覺得有些不忍。
初雪已融,細碎的梅花瓣和著寒風從空中飄散,一圈一圈的旋轉,而後慢慢的落地,比起櫻花雨,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到了梅林中,他的腳步有些不穩,蘇錦屏趕緊找了個東西墊著,扶著他坐在地上,開口問著:「梅花很美吧?」
「嗯!」點頭,笑意融融,綻放在那已經趨於透明的臉上,晶瑩剔透,純凈美好。
點完頭之後,他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半靠在蘇錦屏的身上。眉心那一點硃砂,此刻卻嫣紅似血,更顯出了他浮白的面色。「蘇錦屏,朕聽說,咳……咳咳……朕聽說皇甫懷寒生辰的那一日,你為他唱過幾首歌,今日朕生辰,你可不可以也唱一遍給朕聽?」
若說他求過她什麼,恐怕也就這麼一件事了吧。狹長的丹鳳眼底含著一絲絲企盼,看著身側的蘇錦屏。
蘇錦屏紅著眼眶點頭:「好!」
零零散散的梅花,散落到兩人的跟前,蘇錦屏強撐著一抹笑意,唱了起來,語調幽幽,帶著哽咽:「如花,似夢,是我們短暫的相逢。纏綿,細雨,胭脂淚飄落巷口中……」
「幽幽聽風聲,心痛。回憶嵌在殘月中……」
她輕輕的唱,他靜靜的聽。這一刻,彷彿萬物都歸於寧靜,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聲音。而蘇錦屏,聽著耳邊越來越弱的呼吸聲,死死的憋著自己的眼淚,沒讓它掉出來。
「蘇錦屏,朕想吃烤兔子!」帶著些任性的聲音從她的耳畔響起,他記得她說過,估計他這輩子再也吃不到第二次她親自烤的,可是今日,他定要吃到不可。
「好!」蘇錦屏咬著唇答應了。
不多時,梅園之內,燃起了篝火。蘇錦屏握著那隻兔子,聽著耳畔的呼吸聲,急得心底發顫!烤肉是最值得她驕傲的拿手絕活,可是今日她卻只覺得挫敗,只希望它熟的快一點,再快一點……
「還沒熟么?」難道,他真的等不了了?
蘇錦屏咬著牙開口:「就好了,馬上就好了!」這語氣,就像是在哄一個孩子。
他也乖巧的點了點頭,看著篝火中的兔子。慢慢的,眼前的景象,也已經模糊了,低低的開口:「蘇錦屏,如果朕睡著了,不要叫醒我……」
「好!」蘇錦屏哽咽著應了一聲,加快了翻轉兔子的速度。
君臨淵也一直看著那隻兔子,好似是真的很想吃,輕輕的呼吸著,慢慢的,吸進去幾口氣之後,再也沒有吐出來。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了一眼漫天的梅花瓣,而後緩緩的閉上,手,滑落在地……
蘇錦屏咬著下唇,看著他滑落到自己面前的手,強忍著眼中的淚,倔強的烤著那隻兔子,又過了一會兒,兔子終於熟了,偏頭遞給他:「君臨淵,熟了!」
「君臨淵,你吃啊,你吃啊!兔子熟了,真的熟了。你為什麼不等一會兒,為什麼不等我一會兒!」這一刻,蘇錦屏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撕心裂肺!
她恨自己,今日是他的生辰,她為什麼就沒有想到送他一件禮物?!他說他想吃烤兔子,可是還差一會兒,就差一會兒……
漫天的梅花瓣飄飄洒洒,一點一點的落到他的身上,像是一副綺麗的畫卷。也有幾片花瓣,掉落到火中,再也看不見蹤影……
「蘭花,落了……」
「君臨淵,我們可以明年再看的!」
「好啊,我們明年再看!」
明年再看……
幾個時辰之後,下人們過來將君臨淵帶走了。蘇錦屏沒有攔,目送著那些人帶著他離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往梅園之內而去,她要去收拾那些醫書,而後離開,不然那群大臣想要知道君王臨終前,對傳位的任命,是定然不會放她走的,而且,她還要留著命帶著他的遺腹子和君紫陌離開!
進了那茅草屋,她知道這裡面的書都是君臨淵最珍視的東西,所以絕對不能讓人損毀了。一邊收拾著,冷不防的看到了那個盒子,這個盒子她看見過幾次了,君臨淵也一直在強調,他若是不死,自己就絕對不能碰這個盒子。現下,該是可以看了吧?
將那盒子打開,入目,就是一張地圖。蘇錦屏粗略了看了一眼,便放到一邊,裡面躺著一本書,很薄,只有薄薄的幾頁紙。將那書打開,裡面記載的都是一些疑難病症的醫理,正當蘇錦屏準備將那書關掉帶走的時候,赫然看到了一頁紙。上面寫著喋血之症……
喋血之症,心肺俱損,不可動怒,忌辛辣。
隨後,便寫著碧血花。
碧血花身帶奇效,有解毒、護住心脈之奇效。與天山雪蓮,百年靈芝等三十幾味藥草混合,可製成碧玉回魂丹,能解百毒。也可與菖蒲、茯苓等七味藥草混合,製成靈紫丹,再配上針灸,可治喋血之症!
「轟!」蘇錦屏只感覺自己的腦袋產生了一聲巨響,忌辛辣?難怪上次自己給他吃烤兔子的時候,他問了那麼一句,沒過多久又好端端的吐了血,他明知道自己不能吃,卻為什麼還要吃?今日還讓她再烤……碧血花,可治喋血之症!他不是說沒救的嗎?碧血花可以製成靈紫丹來治他的病,可是他為什麼要製成碧玉回魂丹送給她?明明,明明就是昨天他想反悔都來得及的!蘇錦屏只感覺自己的心中湧起一陣尖銳的鈍痛,若是到了現下,她還看不出來他是為了自己,她就是個傻子了!
就因為他說的,最後一顆碧玉回魂丹他們不可能找到,所以他就要犧牲掉自己么?「君臨淵,你這個傻子!」他到底會不會算賬啊,一雙眼和一條命,哪一個比較重要他不知道嗎?可是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蘇錦屏腿一軟,便坐到了地上,環著自己的腿哭了起來,她極少落淚,但是這幾日,卻是真的難受,彷彿要將她一生的眼淚都流光了。也就在同時,一張紙,從她手中的書裡面飄了出來,淚眼朦朧的將那張紙拿在手中,上面寫著幾行字,溫和的字跡中帶著凌厲的霸氣。
「朕知道,以你的聰慧,遲早會發現這本書的。可,這本書是師父的心血,朕不能毀了它。
待你看到這本書的時候,朕該已經走了。但,不要難過,他是你愛的人。用朕的命,換他一雙眼,值!
原先國庫的銀子,朕已經轉移出來了,就藏在那張地圖所指的位置。說了送你,朕又怎會食言?
還有件事,朕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但現在,朕也不打算說了,就當是朕自私了這一次。
你曾說,朕是綻放在黃泉的彼岸花,而今,朕就先去黃泉岸邊等你。
盼來世,還能再做知己。」
昨夜,他將自己支開,是為了這個?那張地圖藏的是國庫的銀子?那國庫失竊……也全是他的計策!
「君臨淵,其實這件事情我得說說你,這確實就是你的錯,那鑰匙在你的手上,卻讓人把國庫給盜了,這責任你怎麼都是有的。咱們是朋友了,在外人面前我自然是維護你的,但是在內,我還是得告訴你這是你的問題,以後定要小心些!」
「嗯!」
……
「辣的?」
「怎麼了,有問題?」
「沒有!」
……
「君臨淵,我昨日想到了一個方子,可行性高了很多。用針灸配上七種藥草,可能有效。」
「你說的法子不錯,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但若是真的以針入死穴,該用什麼葯來護住心脈,緩過扎入死穴的一瞬?」
「沒有能夠短時間護住心脈不斷的葯嗎?」
「沒有!」……
……
「君臨淵,你這個騙子!騙子!什麼有君子之風,高貴若君子蘭,你就是一個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蘇錦屏哭著大罵,可是她罵又能怎麼樣,他能活過來嗎?不管她再說什麼、罵什麼,他都聽不到了!她覺得她簡直就要被他逼瘋了!世上有了一個凌遠山那樣的蠢貨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加上一個君臨淵!為什麼?為什麼?!
就在此時,耳邊響起一陣腳步聲,看樣子是在抓她。蘇錦屏抹掉臉上的淚水,而後起身將東西都收拾好。她不哭,也不能再哭。她欠他的太多了,所以這筆債,她必須要還!他的遺腹子,還有君紫陌,現下已經都成了她的責任!
飛快的將那些東西全部打包,而後背著出門。剛剛出了梅林,便撞上了君紫陌,小丫頭的眼睛是紅腫的,看見蘇錦屏的那一瞬間也還在抹淚,兩兩相望,她開口:「姐姐,皇兄走了,我怎麼辦?」
皇兄走了,她就覺得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除了皇兄和蘇錦屏,就沒有人再關心過她了,所以除了蘇錦屏,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問誰。蘇錦屏幾個大步上前:「我也要走了,你跟不跟我一起走?若是跟我一起走,以後就要隱姓埋名,不再是皇室的公主,而只是我的妹妹,以後,我會替你皇兄照顧你!」
就這一句「我會替你皇兄照顧你」,像是一根針,刺到了君紫陌的心中,她哭著點頭:「我跟你走!」皇兄也該是希望自己跟她走的。
「帶我去蘭妃的寢宮!」蘇錦屏開口。
君紫陌趕緊在前面帶路,避過了好幾撥御林軍之後,才到了蘭妃的寢宮門口,門口的宮女正想說什麼,蘇錦屏一揚手就將她們敲暈了。幾個大步進去,上官渃汐面色灰白,儼然也是知道君臨淵已經不在了,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跟我走!」蘇錦屏直切中心!
上官渃汐一怔:「為什麼?」皇上已經不在了,就沒有人再威脅這個孩子的安全,而且他是皇上唯一的骨血,也當是最能登上皇位之人,讓皇上的孩子來做皇帝不是很好嗎?
「第一,國不可一日無君,北冥沒有一個人會有耐心等你把孩子生出來再扶他坐上王位。勢必就有其他的人登基,到時候,你腹中這個嫡長子,就會成為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快,你自認為能保得住他?第二,君臨淵不想要孩子的原因就是擔心他的兒子,會走自己的老路,更擔心北冥會出現第二個王太后,或是有大臣脅幼帝而令諸侯。所以不管你願意走,還是不願意走,我必須帶你走,因為只有跟著我離開,我才能保證這個孩子的安全,保證君臨淵擔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你願意跟著走最好,若是不願意,我便打昏了你帶走!」將這個孩子留在皇宮實在是太危險了,所以她必須帶走!
而上官渃汐在聽蘇錦屏說前半段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因為自己的母家勢力龐大,而且她對自己的實力也有信心,可是聽蘇錦屏講到後面,那是皇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只要是皇上不希望的,就是有一絲絲髮生的幾率,她也不能讓之發生!「好,本宮跟你走!」說罷便飛快的進屋,將自己身上繁雜的衣物都脫下來,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
「以後你就不能再自稱本宮了!走吧!」蘇錦屏說罷,就率先離開,君紫陌和上官渃汐都跟在她的後頭。
三個人的目標就有些大了,沒走幾步遠就被侍衛們發現了。侍衛們上前,對著蘇錦屏開口:「姑娘,丞相大人,和眾位大人請您去一趟!」
說白了,就是想問最後皇上有沒有什麼遺詔之類的,宣布立誰為帝。但是這件事情君臨淵沒有說,蘇錦屏去了也說不出個一二,而且玩政治的人,她再了解不過。就是君臨淵什麼都沒有說,或是說的不是那些人想要的答案,自己就會被逼著說假話,如果不同意,就只有死路一條。她只要還有一絲理智在,就絕對不可能跟著這些人走!
「不死神兵!」一聲冷喝響起,而後,五百名黑衣人一同出現在蘇錦屏的身邊。
不死神兵?!所有的御林軍都嚇了一跳,往後面退了一步。不死神兵的威名,沒有一個軍人會陌生,他們自然也都知道的。
而後蘇錦屏大聲開口:「皇上駕崩之前,沒有留下任何遺詔,也並未說讓任何人繼承皇位。你可以讓大人們四處翻找一下皇上有沒有留下詔書,若是沒有,便讓他們選賢舉能吧!」
御林軍統領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皇上駕崩了,都不留下遺詔的?「可是,姑娘,大人們請您……」
「我說不去就不去,擋我者死!」蘇錦屏說罷,就無視了那些人,一路往冥引居的方向而去。君臨淵說過冥引居裡面都密道可以通到皇城之外,還有機關可以毀了那條密道,這樣也不必擔心有人跟蹤上她們了。
君紫陌和上官渃汐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跟在她的身後。御林軍統領覺得讓她們就這麼走了不合適,一咬牙:「攔著她們!」
他手下的御林軍雖然害怕,但是聽到軍令也無法,只得趕緊衝上去,可是衝到一半,就被圍在蘇錦屏周圍的不死神兵,面無表情了切了豆腐,不多時,已是死了不少人,其他人就再也不敢靠近了。
到了冥引居,開門,而後敲開機關,走到密道的跟前帶著她們兩個一起下去。那群不死神兵也面無表情的跟在她們的身後,整整五百個人將密道都擠滿了。
御林軍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們進了冥引居,不敢靠近。很快的,老丞相和幾個股肱大臣便都聞訊而來,聽御林軍統領將事情具體的稟報完之後,冥引居便忽然發出一陣巨響,而後「砰!」的一聲,倒塌了!看樣子是裡面的人啟動了機關,毀了冥引居,不讓人去追。
老丞相聽說蘭妃也跟著一起走了的時候,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若有所思的摸了摸鬍子,唇角悄悄地浮起一絲笑意。蘭妃是廣陵王的女兒,就是皇上駕崩了,也不會有人敢將她如何,但是她竟然跟著蘇錦屏走了,那就說明有她要走的原因。而蘇錦屏跟她非親非故,在宮中也並未聽說這兩人有何交情,竟然願意帶著她走,那麼極有可能……
陛下留有血脈!
想著,老丞相陰鬱的心情,忽然好轉了。如果是這樣的話,走了也好,過些年,等皇子殿下長大了,他可以去迎之還朝,那北冥的朝政局勢,現下他就要多把握了!
……
蘇錦屏等人一直沿著密道走了很久,方才出了皇城,好在沒有人敢進來攔她們,所以非常順利。出了密道之後,五百不死神兵也很是自覺的四散開來,藏到暗處。看著他們矯健的身手,蘇錦屏在心中點頭,但是她也知道,這不死神兵不能隨意叫出來,不然要是被其他國家的皇帝知道了,自己就要面臨追殺了!
出了密道,便毀了機關。入目,是一片茂密的叢林。
「姐姐,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君紫陌開口問話。
蘇錦屏搖頭,她也不知道:「尋著有聲音的地方走!」
……
幾人在叢林中兜兜轉轉,沒多久,就出了那片密林。到了皇城之外的華衛城,來來往往的人群走著,他們並不知道君臨淵已經不在了的消息。因為皇位的繼承人還沒有出來,現下若是將這件事情公布出來,勢必天下大亂!三個女人走到大街上,也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
「我們去哪兒?」這話,是上官渃汐問的。
去哪兒,這個問題真把蘇錦屏難住了,若是只有她和君紫陌,自然是回南嶽,但是加上了上官渃汐和君臨淵的遺腹子,若是在南嶽,被人知道了身份,後患無窮!然而,蘇錦屏猶豫了一下,還是毅然的點頭:「去南嶽!」
一種濃濃的哀傷之氣,還籠罩在君紫陌和上官渃汐的身上,君臨淵的死,對她們打擊太大。而蘇錦屏,心中也是難受,但卻半分都沒有表現出來,這便是她的性格,越是難受,在人前便越是若無其事,甚至要更為淡定。袖口裡面攥著那個裝著碧玉回魂丹的瓷瓶,手心有些發燙,這個人情,就是拿她蘇錦屏的命都賠不起!
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在叫賣,三人卻都沒有逛街的心思。經過一個占卜的攤位之時,一陣渾厚而蒼老的聲音,在蘇錦屏的耳畔響起:「姑娘,要算命嗎?」
「不用。」冷淡了應了一聲,便接著走。
「姑娘,你命中帶煞,還是算一下吧!」那人又開口。
命中帶煞,又是命中帶煞!蘇錦屏極為惱火的轉過頭:「我是哪裡命中帶煞了?你今日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我就砸了你的攤子!」其實她自己也懷疑她是不是命中帶煞,因為若是沒有她,君臨淵就不會死,絕對不會。
那老者一雙眼睛濯濯生輝,開口笑道:「姑娘,莫要動怒,老朽從來不打誑語。你確實是命中帶煞,但前些日子,有一片祥云為你驅散了些許戾氣。近日,也因著一顆帝王星的隕落,打亂了你的命格,所以老朽才建議你算上一掛!」
「好,那你算算,我與我的知己,何時才能再見?」聽他說祥雲驅散戾氣,和帝王星隕落,蘇錦屏才信了一些。
那老者一笑,拿出幾個銅板一扔,而後一擺。抬頭看著蘇錦屏,面上仍是帶笑:「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蘇錦屏面色一僵!這首詩的前兩句,是「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去,桃花卻依舊。就如同她和君臨淵。
「而且,姑娘還有遺憾!」
這話一出,蘇錦屏眼中的淚就毫無預兆的掉了出來,是的,她還有遺憾。那隻兔子,還沒來得及烤熟,沒來得及讓他吃到,她知道他走的時候,也是不甘心的,不然也不會問她「還沒熟嗎?」
「這遺憾,如何方能圓滿?」問完之後,她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的有點蠢。
但那老者卻笑了笑:「有時候,有些不圓滿,也是好的。現在,老朽再幫你算上一掛如何?」
「好!」蘇錦屏點頭。
那老者又重新投了幾個銅板,而後一擺。眉頭微皺,再抬頭看著蘇錦屏,神情有些凝重……
------題外話------
我知道君美人死了今天會有人想殺了我的(流淚……),君臨淵的死,哥不比你們好受半分的,在起初構思這個人的時候,還有今天早上寫的時候,哥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一大早的,一邊寫一邊嚎喪,淚眼鼻涕秒殺了整整一捲紙~(>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