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情動
也就在此時,小林子掙開了侍衛,衝到那宮女的面前,一個大耳刮子就甩了上去!「原來是你這個賤婢,你險些害死咱家和這些無辜的人了,你!」
這一巴掌打得極重,讓她宮女的腦袋產生了短暫的暈眩,也略微有些發懵,反應過來了正要開口:「不是我,不……」
小林子又是「啪!」的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臉上:「還敢說不是你?那方才說是你又怎麼樣的人是誰?」其實他的心裡是慌亂的,他自己也清楚這件事情很難跟這個宮女扯上關係,畢竟她沒有碰過那個托盤,可是現在他除了這麼做,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讓自己脫罪!嚴刑拷打,這一去,不是招了,就是被打得只剩下一具屍體了!
「夠了!」一聲霸氣的冷喝響起,皇甫懷寒自然不是笨蛋,他雖然不知道這個宮女為何突然失聲大叫,但是基本的斷案理念他還是有的!
幾個大步走到那宮女的面前:「你說,你方才為何大叫?」
「啟稟皇上,方才是她,是她在奴婢耳邊說了一句是不是奴婢一天到晚想她死,奴婢和她確實是有些過節,一時激動才會說了這樣的話!」那宮人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狠狠的瞪著蘇錦屏,似乎要將她千刀萬剮,方能解了心頭之恨。
但是蘇錦屏又豈是好對付的角色?她越是這樣看著自己,她就越想送她下地獄!她蘇錦屏雖然偶爾喜歡和危險打交道,但卻從來不喜歡威脅留在隨處可見的地方!所以儘管這件事情,她還有其他的方式解決,她仍然是把它全部推給了那宮女:「你胡說八道什麼啊!我就問了一句是你對不對,是你去御膳房偷吃了想嫁禍給我們對不對?然後你就很是激動的說了是你又怎麼樣,我還不是要死了嗎。是她吃了還想嫁禍奴婢,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屬實,您要明鑒啊!」
語氣情真意切,怎麼聽都不像說謊!
也就在這時,那也被牽涉其間的領頭太監,也是御膳房裡的管事,當即也反應過來,皇宮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死一個宮女保住自己,在他看來已經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於是當即尖著嗓子開口:「啟稟皇上,今兒個一早,奴才好像真的看見這宮女來過御膳房!」
此言一出,就是把這罪責都推給了那個宮女!那宮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滿面驚恐的開口:「皇上,奴婢沒有去過,是他們,是他們誣陷奴婢,對了,侍衛,門口值班的侍衛可以給奴婢作證!」
小林子冷笑一聲:「門口值班的侍衛,一個時辰換一次班,誰知道你是不是趁著那個當口溜出去的!」
此言一出,那宮女瞬間面如死灰!不敢置信的看著小林子:「小林子公公,您……」他絕對知道不是她做的,但是現在都把責任都推給她。
小林子卻蹲下身子:「唉,咱家也不敢相信是你做的,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狡辯了吧!」同時,也用嘴型開口:別不甘願,這些年死在你手上的也不少,那些孽債,遲早是要還的。
這口型一出,那宮女當即攤在地上苦笑起來,報應!也許這就是她害了那麼多人的報應!其實,她也從未想過害人,是那些人逼她,逼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沒有辦法!她沒有辦法!時間久了,也便忘了最初的自己了……
蘇錦屏的唇角噙著一抹冷笑,點了火,她便冷眼旁觀。這皇宮,她還真是見識了,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智謀過人,卻沒想到隨便一個太監,也能這般機警也狠得下心。順著就全部栽倒了這宮女的身上,說起來,她心中雖是半點歉疚都沒有,但是對自己就吃了這麼點東西,就弄死了與自己有過節、自己卻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宮女,皇宮,真特么的夠恐怖的!
皇甫懷寒也冷眼看著這一切,箇中玄機,他怎麼會看不明白?但是在宮中待了這麼多年,這些事情早就看慣了。按照自己一貫的處事手法,必然是直接將那宮女拖下去砍了就結了,弱者,在宮中,就只有死這一條路。
但是,只要想想那噁心的骨頭,他的心中就一陣一陣的作嘔,完全不能容忍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的眼縱容兇犯!冷著臉,正想說些什麼,小林子卻「噗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面前:「皇上,既然兇犯已經找到了,您就饒了奴才吧,奴才真的是無辜的啊!」
跟了皇上這麼多年,他自然知道皇上不是傻子,定然能看出其中玄機,所以此刻他才跪著求情,希望皇上能看在他多年侍奉的份上,饒了自己一命。
果然,他這話一出,皇甫懷寒明顯的猶豫了。他自然知道,被拖去嚴刑拷打會有什麼後果,看著地上跪著的人,忽感眉心一陣劇痛,嘆了一口氣,煩躁的揮了揮手:「將那賤婢拖下去砍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蘇錦屏等人自然也被下人放開,就在那宮女被拖出去的當口,皇甫懷寒突然開口:「等等!」
眾人心口一窒,恐又生出什麼變故,卻見冷酷的帝王唇畔掛著一抹冷笑,走到蘇錦屏的面前:「蘇錦屏,朕對你非常賞識,所以這監斬一職,就交給你了!」
四目相對,兩人的眼中火花四濺!
皇甫懷寒的目的,不過是讓她蘇錦屏親眼去看看這宮女被殺頭的畫面,給她一個警告!因為他相信,不論這女人的身手如何了得,她也只是在養在深閨的相府小姐,見到殺頭的畫面,對她多少是有些威懾力的!當然,同時也在告訴她,這件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全都知情。
他的想法,蘇錦屏自然能夠一目了然。只是,他皇甫懷寒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區區一個殺頭就想震懾住她?她可是在千萬人中練出來的殺伐之氣!親自取人的腦袋她都做過,監斬有什麼不敢的?「奴婢遵命!」淡定從容,絲毫不見驚懼之色,倒叫皇甫懷寒有些驚詫了。
緊接著,那宮女便被拖了出去,蘇錦屏淡然的在一旁註視著她,那眼神,就像在看一隻螻蟻。那宮女也咬著牙,猩紅著眼看著她:「蘇錦屏,我就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這話倒讓蘇錦屏笑了,蹲在她的身前。
無視侍衛們訝異的眼光,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耳邊輕聲開口,聲音若鬼魅般懾人,讓人心底發寒:「在你臨時前,讓我告訴你一個道理,永遠都不要和你不知底的人作對,因為那樣產生的後果,通常都是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有,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本身,就是鬼!」
說完,紅唇勾起一抹邪笑,自己犯了事,讓仇人來頂罪的感覺,還不錯!便站起身,無視她驚恐的眼,開口:「行刑!」
「卡擦!」一聲,一顆鮮血淋漓的頭顱滾落在地,鮮血灑了一地。那跟蘇錦屏一起打掃的小宮女,遠遠的見著這一幕,也硬生生的嚇得暈了過去!
「好了,任務完成,去稟報皇上吧!」冷冰冰的說完,便伸了個懶腰,吃了皇帝的飯,又弄死了一個成天跟她作對,屢屢想害死她的宮女,怎一個爽字了得!
那些個侍衛心中卻有些費解,如此血腥的一幕,他們這些大男人看著都有些驚悚,但是這個女人卻面不改色,還能泰然自若的伸了一個懶腰,這……
御書房內,皇甫懷寒站在窗口,也冷冷的掃著這一幕,這個蘇錦屏,看來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也就在同時,某女遠遠的看見了不遠處窗口的那抹紫金色,鳳眸一閃,也知道自己暴露了,當即轉回頭,做出一副剛剛反應過來的模樣,捂著唇像模像樣的尖叫一聲,白眼一翻,嚇得暈了過去!
眾侍衛們抽了抽嘴角,難怪這個女人一點都不怕,敢情這是還沒反應過來呢?
皇甫懷寒的嘴角也不可抑制的抽了抽,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當真是高看她了!
……
當蘇錦屏裝著暈,被送回景仁宮的下人房的時候,腦海裡面只有一個念頭——早知道裝暈可以不掃地,那她以後每天都裝暈好了!
結果卻嚇壞了淺憶,無比擔憂的問他們家小姐到底怎麼了。等侍衛們在淺憶焦心的目光中離開……
蘇錦屏悄悄的眯起了眼睛,然後慢慢的睜開眼,把手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淺憶嚇了一大跳,也乖乖的閉上嘴沒有開口。
等人都走遠了,淺憶才有些責怪的看著她:「小姐,你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哈哈哈……早知道裝暈還有這好處,我就該早點用嘛,每天掃地掃得累死了!」某女喜滋滋的爬起來,對自己找到了這麼個妙招欣喜不已。也在同時想起了那個皇貴妃的威脅。
她想要她幫忙對付皇后,現在皇后的腿已經被廢了,她一點都不認為皇甫懷寒會讓一個廢了雙腿的女人做自己的皇后,所以赫連容若被廢,指日而待。那麼,也就是她該去討回解藥的時候了!
往門口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淺憶,我以前認不認識左相?」
「左相?」淺憶有些愕然,「小姐,您說的是上官大人嗎?」說起那個溫雅的男子,淺憶就忍不住做出西施捧心狀。
「嗯。」她對上官謹睿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卻不知道這感覺是從何而來。也許問問淺憶,是最好的辦法。
淺憶回憶了一下,很誠實的擺了擺頭:「小姐,您應當不認識左相大人,但是……」說到這裡,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但是什麼?」蘇錦屏雙手環胸,擰著秀眉看著她。
「哦,小姐,沒什麼,既然不記得了就算了,記得對您也沒有好處!」是啊,小姐已經入宮了,跟那個人也只能斷了。小姐若是記得,才是真正的傷心、傷神。
蘇錦屏卻來了些許興緻:「說說看,到底是什麼事?」
「小姐,既然不記得就算了,記得,對您沒有好處!」淺憶趕緊開口,心下也有些後悔自己方才多嘴。
「看你這躲躲閃閃的,該不會是我以前有什麼相好的吧?」某女不正經的開口,想變個花樣從淺憶的口中撬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結果淺憶不敢置信的張大嘴,一副「小姐,您好聰明」的模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一條華麗麗的黑線從腦後滑落,搞什麼搞?不是說自己這個身體的原主人膽子很小嗎?居然還有膽子找相好的,這是……坑爹呢?「等等,那個相好的不會正好就是上官謹睿吧?」額,問完她也覺得不大可能,因為淺憶那會兒才說不認識。
「不是!」淺憶的腦袋搖的像波浪波,雖然冷公子和上官大人差不多帥,但是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天差地別好不好,小姐是怎麼想到左相大人的身上的?「小姐,是……」
「算了,不是上官謹睿就成!」說完便快速的掠了出去。
雖說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確實給了她一些些溫暖的感覺,但是他給她的感覺太神秘,有些捉摸不透。笑面虎一樣的男人,誰都不知道他的笑容後面藏著什麼,自然還是離遠一點好!
淺憶有些納悶的抓著後腦勺,為什麼不是上官大人就成?小姐和上官大人有過節?
……
到了皇貴妃住的宮殿,蘇錦秋剛剛用完午膳,正躺在貴妃榻上小憩。
就在這時,蘇錦屏將窗戶推開,鬼魅一般的閃了進來。
「你!」蘇錦秋微微起身,身上的傷還提醒著她當日的事,所以看向蘇錦屏的眼神有些恐懼。
冷哼一聲,對她的反應很滿意,知道怕就好。幾個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像拎小雞一樣把她的身子提了起來:「赫連容若我幫你整垮了,解藥呢?」
「赫連容若是你……?」此刻蘇錦秋眼中的神色已經不能用恐懼來形容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廢了赫連容若的雙腿?此刻在她看來,蘇錦屏就像是魔鬼一般!
「不然,你以為是誰?」冷笑著反問。廢了赫連容若,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要報仇,也是因為淺憶身上的毒。
蘇錦秋強自鎮定:「赫連容若確實是被整垮了,但是本宮還沒有登上后位,所以解藥不能給你。」
一隻手飛快的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想反悔?還是你想成為第二個赫連容若?抑或,是第二個皇甫容樂?」
「容樂公主也是你下的手?」這下蘇錦秋的身子已經有些顫意了,她的這個懦弱無能的庶妹,到底變成了什麼?
「這好像不關你的事。紙條上面寫的清清楚楚,只要我整垮了赫連容若,你們就會把解藥給我,沒錯吧?」鳳眸中寒光乍現,滿是殺意。
蘇錦秋此刻倒是鎮定了下來,儘管自己的脖子還在人家的手中,儘管她對蘇錦屏在內心深處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但是多年在後宮摸爬打滾,自然很快就分析出了問題的結症之所在:「我要是把解藥給你,恐怕你更不可能放過我!」
蘇錦屏倒是給她說的笑了起來:「沒錯,你倒是聰明!因為我蘇錦屏向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我的好姐姐,難道你就沒有發現我們之間的這場交易根本就不公平么?說是交易,還不如說是你們威脅我要恰當一些!不過,赫連容若也得罪了我,所以我就當是給自己報仇了,識相的就把解藥交出來,我的耐心有限!」
「妹妹,你好像很在乎那個小宮女的生死啊?」蘇錦秋瞬間有了倚靠一般,笑得志得滿懷。
「你什麼意思?」蘇錦屏的聲音冷了下來,眉宇間出現了濃濃的狠戾之色。在二十一世紀,從來沒有人敢跟她「妖孽」談條件,因為他們知道,談完之後會面臨什麼後果,他們也知道,「妖孽」除了愛財,幾乎沒有弱點!這也自然的養成了她唯我獨尊的強勢。
可是,到了這該死的古代,處處受欺壓不說,還要接受這種不平等的交易!她感覺自己的耐心已經要被磨光了,她不能保證要是蘇錦秋再不把解藥交出來,下一秒她是不是會真的不管不顧的掐斷她的脖子!
「沒什麼意思,妹妹想掐死姐姐,儘管掐死,我當不上皇后,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反正有妹妹的侍婢陪葬,姐姐也滿足了!」蘇錦秋的唇邊勾著一抹自信的笑。
「為你扳倒皇后,再助你登上后位,若是我沒料錯,就是登上后位了你也不會把解藥給我,反而會變本加厲的讓我為你做更多的事,我說的可對?還是你真的當我蘇錦屏是傻子?」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收緊,蘇錦秋已經被掐的有些透不過氣來。
蘇錦秋被掐的面色通紅,卻還是艱難的開口:「沒錯,但是即便如此,你敢不聽我們的嗎?還是你真的不想……不想要那個賤婢的命了?」
「姐姐,你說如果我掐著你的脖子,拿你去威脅你爹,他會不會把解藥交出來?」問這話的時候,她緊緊的鎖著蘇錦秋的眼,也敏銳的發現了她眼中一閃而逝的自嘲。
看來那個丞相,對自己兒女的生死還真是不怎麼在乎!一把將蘇錦秋扔在地上:「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你若是不交出解藥,我就只能讓你陪著我的淺憶一起去地府走一遭了!」
說完,便從窗口躍了出去。心下的煩悶感無比的濃重,方才她話說的堅決,但是她卻確實不能想象三天之後,他們要是還是不肯交出解藥,自己下不下的了手!
走著走著就到了御膳房的酒窖,有些煩悶的閃進去抱了兩罈子酒,就往梨園而去。那個人,總是有一種讓人心緒安定的魔力。
此刻正是下午,蘇錦屏躲過禁衛軍的視察,入了梨園。有些奇怪的是今日的這裡,頗為冷清,人的氣息都感覺不到!他不在這裡?
四處看了看,沒有看到人。到了那屋前,門開著,裡面也是一個人都沒有。秀眉擰起,以往她來都是晚上,他總是在,今日下午來卻沒影,難道……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每天白天都不在梨園?那會去哪裡?
想著擺了擺頭,神經啊!管他去哪裡,坐著等著就是了!
……
夜幕降臨。一襲白衣的男子踏步而歸,遠遠的,卻聞到了些許酒味。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看了看自己的屋子,一片漆黑,沒有點燈,但他卻能敏銳的感覺到裡面有人!
毫無焦距的眼眸掃著屋內,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你回來了?」
你回來了?這簡單的四個字,卻讓他有些發怔,感覺很溫暖,像是有人一直在等著他一樣。隨即,在心中搖了搖頭,想什麼呢,不過是一句隨性的話罷了。
「嗯。」淡淡的應了一聲,淡漠的面容沒有絲毫表情,但是那一身冷凝之氣,表現著這個人此刻不怎麼高興,「不是說,喝了酒就別來了么?」
孤燈燃起,蘇錦屏看著他絕美的臉,挑眉邪笑:「放心,我沒有喝酒,不過,這次是帶你一起去喝酒的!」
「不去。」毫不猶豫的拒絕。
「不就是喝個酒嗎?為什麼不去?哪有男人不喝酒的,還是,你不是男人?」再次踩他的雷區。
但是這次,他顯然沒有上次表現的那般激動。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淡淡的重複了一遍:「不去。」
「不去算了,我一個人喝!」說著就在他的桌上隨意取了一個杯子,倒出酒,準備自飲自酌。
濃濃的酒香瀰漫著這間狹小的屋子,蘇錦屏看著他淡漠的臉,忽的,一直瑩白的素手伸出,扣住了他的下巴,一杯酒就灌了進去……
「咳咳……」白玉般的臉龐嗆得發紅,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抓著衣襟。對她的這般無禮極為惱怒,但是他也琢磨不透自己方才明明能躲,卻為何沒躲。
咳嗽了一會兒,屋內便安靜了下來。
寡薄的唇緊抿,似是有些生氣,但面上卻沒有其他的表情。
「生氣了?」蘇錦屏湊到他的面前詢問。
「沒有。」淡淡的,清冷孤傲。
輕笑一聲:「你這個人,就沒有別的表情嗎?哪怕是像那日笑一下也好啊,明明知道老娘心情不好,讓你喝酒不陪,還擺一張苦瓜臉!」
一邊酌酒,一邊開口抱怨。
心情不好?莫名的有些想笑,這個女人,還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陪我出去喝酒,好不好?」這次,沒有像以往一樣拽著就走,也許也是有點厭倦了明知別人不甘願,還強迫的感覺吧。
靜靜的坐著,沒有出聲。
「陪我出去喝酒,好不好?」第二次開口,帶了些許迷茫和脆弱的意味。
莫名的,心口一疼。鬼使神差的說出了一個字:「好。」
蘇錦屏咧嘴笑了,可以說,這是她來古代之後笑得最真的一個笑容,儘管她不懂自己在高興些什麼。
出了那些小院,還是那棵樹上。還是那個姿勢,還是那兩個人,只是,此刻一人拎著一個酒罈……
蘇錦屏仰著頭將酒往嘴裡灌,視線越發的迷濛:「你知道嗎?其實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挺了不起的,沒想到,有一天進了皇宮,會發現自己狗屁都不是!」
他也靜靜的灌著酒,卻不若她一般張口海喝,姿態還是那麼優雅。耳邊傳來她的話,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
「對著那些自己都不認識的人跪來跪去,面對那麼多人莫名其妙的嘲諷,還特么的要拿著掃把掃地!你說,那群王八蛋是不是都當老子好欺負?」迷迷濛蒙的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他也在同時轉過頭,本該毫無焦距的眸子有了瞬間的失神,她那如同被拋棄的幼獸一般的表情狠狠的撞進了他的心裡,莫名的,想要保護一個人?保護?想著飛快的轉回頭,保護,他瘋了么?
「你醉了。」淡淡的開口提醒。
「沒醉!老娘曾經三罈子酒都喝過,從來就沒有醉過!」她不知道的是,這酒是傳說中的「烈焰」,極烈的一種酒,也被譽為「三杯倒」,即酒量再好的人,喝了三杯也會醉。
而蘇錦屏已經喝了半罈子了,講胡話也是正常的!
聽她說完,他好像沒聽到,轉過頭繼續喝著自己的酒。
她說的沒錯,他們是同一類人,但是他,從來不會在任何人的面前展現自己的脆弱,她卻將自己的這一面暴露在他的面前,這說明什麼?是不是說明,他在她心中……想著飛快的在心中搖搖頭,將這些可笑的想法甩出腦袋。
「跪幾下怎麼了?掃地怎麼了?給人諷刺又怎麼了?老娘又不是沒有再最底層待過,老娘又不是不能忍!可是……嗝,可是老娘居然連自己的人都保護不了!你知道那是什麼感受嗎?就像……就像是被人在臉上扇了幾巴掌,清醒的讓自己知道,蘇錦屏,你一直以為你自己挺了不起,其實你連個屁都不是!屁都不是!你他媽的就是個廢物!廢物!」
好看的眉頭皺了皺,轉過頭看了看她撒酒瘋的模樣,忽然覺得也挺可愛的,至少比那個總是強迫他做這做那,動不動就輕薄他的樣子要可愛多了。自己的人都保護不了?是指她的那個丫頭么?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你挺好的!什麼都看不見,雖然有人嘲諷,但卻活著輕鬆自在,笑看閑庭花開花落,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又灌了一口酒,嘴裡說的越發的離譜了,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講什麼。
他月色般醉人的眸子卻閃過一道流光,笑看閑庭花開花落,他在她的眼中,是這樣的人么?
忽的。她把頭湊到他的面前,醉眼迷濛,說不清是撒酒瘋還是認真的開口:「你知不知道,其實有時候,我真想撕了你那張虛偽的皮,讓你看看真實的自己!我煩透了看著你每天假裝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明明生氣,為什麼不吼出來?明明開心,為什麼不放聲大笑?你就只會壓抑自己!你就是個虛偽的人!」
說完之後,靠回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灌著酒。
明明生氣,為什麼不吼出來?明明開心,為什麼不放聲大笑?在心底自嘲一笑,是因為壓抑久了吧?久到他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會有這樣的情緒,生氣,抑或開心?
看她還灌著酒,一把將她的酒罈奪過來:「你醉了。」
聲線仍然清冷如月。但是他自己都有點琢磨不透他為何要搶過她的酒罈,她喝多少,醉沒醉,與自己有何關係?
「還給我,我沒醉!有些人看似醉了,其實他們醒著。有些人醒著,其實他們早就醉了。我就是那看起來醉了,其實醒著的!拿來,還給我……嗝……」說著轉過身去搶那酒。
他將那酒罈拿到遠處,她卻越過他的身子想去搶,接著一個大力一推……
「砰!」的一聲,兩個酒罈都掉到了地上。蘇錦屏的酒罈中,剩下的酒水像溪水一般流了出來。而百里驚鴻的酒罈,已經空了。
一聲悶哼。百里驚鴻掉下了樹,壓在細碎的梨花瓣上,掉到地上的那一瞬間,幾片細碎的花瓣揚起,美輪美奐。但破壞美感的是——蘇錦屏也掉了下去,並且極其不雅的趴在他的身上,嘴裡還諾諾的叫著「把酒還給我。」
修長的手指伸出,有些煩悶的揉了揉眉心,這輩子他似乎從來沒有遇見過令人費解的事情,唯獨面對這個女人,他覺得自己完全無法理解她,也完全無法理解自己!更不能明白自己方才為何要多事將她的酒罈搶過來,才弄得兩人都摔倒在地!
也許他也喝多了,醉的是他!
伸出手,準備將身上的女人推起來,結果卻被她八爪魚一般的纏著,動彈不得!
蘇錦屏感覺自己好像睡在一堆夢幻泡泡裡面,這個泡泡有點涼涼的,但是感覺好舒服!所以緊緊的抱著,就是不撒手。
淡漠的面容上第一次染上了無助的神色,他在腦海中飛快的過濾著今日發生的事情,自己回了屋子,看見她在,然後鬼使神差的答應她來喝酒,聽她講了一堆胡話,又多事的搶了她的酒罈,最後兩個人成了這個姿勢!
他到底在搞什麼?!莫名的,心中對趴在自己身上的這個女人產生了些許恐懼感,他覺得他們兩個要是再相處下去,一定會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團糟!至少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像是他自己了!
獃獃的躺在地上,想著如何才能化解現在的窘境。揚起手,對著她的脖子想把她劈暈過去,但是舉了半天,就是劈不下手!這一刻他已經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了,有些慌亂的點了她的穴,而後飛快的將她推開。
坐起身子,雪白的一衣擺散在地上,月色般醉人的眸中閃過苦惱。掃了掃身畔那已經醉得神志不清的女人,再次揉了揉眉心,如果給他選擇,他真的希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女人。跟她給的那些溫暖相比,她帶給他的恐慌和不確定因素已經超出太多了!
他現在迫切的想要逃離,離這個女人越遠越好!站起身子,卻邁不動腳步!腦中又閃過她那走失的幼獸般的表情,更加狠不下心來!他想他可能是病了,也可能是真的喝多了!一貫冷靜睿智的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是真的失了分寸!
什麼才震四國,什麼艷驚九州,什麼清冷孤傲,什麼運籌帷幄,在此刻似乎都派不上半點用場,腦中閃過了一個答案,卻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低低一嘆,回過頭,將她抱起來,重新回到樹上,夜色微涼,帶著點點寒風,許能讓他清醒一點,好好的衡量這一切。月色般醉人的眼眸看著月色,眼底閃過明顯的掙扎。看了看旁邊的女人,忽的,有些突兀的笑了,要是讓旁人看見這笑,怕是又要留下幾滴鼻血來。
不遠處的修擰著眉頭看著此處,一進宮便又看見這種場景,殿下和那個女人……想著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
風突然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沒覺得,殿下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好像有點不一樣嗎?」
轉過頭,看著他有些嚴肅的神色:「有什麼不一樣?」
「殿下好像,更像是一個人了。最少,笑了。」他們跟了殿下十幾年了,從來就沒有看見過那張孤傲絕美的臉上出現過任何錶情,可是今日居然笑了,儘管笑得有些突兀,儘管他們都不知道殿下在笑什麼,但是他就是笑了。
修一怔,攥緊的拳頭鬆了松,眼底劃過一抹掙扎,似在考量。半晌,開口:「風,你說,這是好是壞?」
「說不準,就看那女人存的是什麼心了。」若是真心對他們殿下,就憑著她是唯一一個能讓殿下有其他表情的人,就是沒有與殿下並肩的實力,他也可以容忍她做他們的女主人。但是,若是有所圖,他風會是第一個殺了她的人!
也就在此時,一陣寒風掠過,那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的某女不自覺的顫了一下,面色也有些發紅。
百里驚鴻好看的眉頭微皺,本該毫無焦距的眸子定定的看著身畔的女子,半晌,將自己的外套脫下,隨手一扔,卻準確的罩在了她的身上。
天山羽蠶絲打造的薄紗不僅摸著舒服,保暖的效果也是極好,蘇錦屏馬上便安穩了下來,閉著眼睛沉沉睡去。
不遠處的修和風驚恐的瞪大眼,恨不得把自個兒的眼珠子給瞪出來!神啊,戳瞎他們的眼睛吧,他們是不是見鬼了?不對,他們一定是見鬼了!
忽的,修一貫冷冽嗜血的臉上,染上了無比悲悸的表情,哭喪著臉轉過頭看著風,顫著聲音開口:「那個人不是殿下的對吧?我們也許是認錯人了!」
風一臉獃滯的看著那邊,傻愣愣的開口:「也許那個人是易容過的。」
兩人說完之後同時扭過頭,對視一眼,有一種抱頭痛哭的衝動!他們完全說不清心中到底是喜是憂,只知道他們已經說不出其他的話來了,什麼貞操觀都碎了!
轉眼,便到了子時。百里驚鴻擰著眉頭看了她半晌,寡薄的唇動了動,復又轉回頭去。最終,還是忍不住低嘆了一聲,抱起她的身子,一個閃身,往景仁宮而去。她可以在這裡躺一夜,但是他可是要睡覺的!在心中如此這般解釋自己怪異的行徑。
修和風對視一眼,而後哭喪著臉跟上他的步子。
淺憶滿面焦急的在屋內轉來轉去,雖說小姐已經半夜出去好幾次了,每次也都是安然無恙的回來了,但是要她不擔心,她還真是做不到。
也就在此時,窗口閃過一道白影,她嚇得正要尖叫,便看見在百里驚鴻懷中的蘇錦屏,顧不得這兩人為什麼會在一起,便滿面驚慌的上前:「南嶽三皇子,我們家小姐這麼了?這是怎麼了?」
微微一怔,忽的有些理解她了,有這麼一個丫環在意自己的生死,不能保護她,確實讓人不好受。所以也淡淡的開了口:「沒事,只是醉了。」
聲線清冷孤傲,優雅動聽,卻也帶上了些許自己都不自知的暖意。
淺憶這才放下心來。
修長的手指伸出,解了她的穴,準備將她交給淺憶,但穴一解,她便如同八爪魚一般再次纏在他的身上,怎麼都掙脫不開。淡漠的臉上還是沒有絲毫表情,但是那月色般醉人的眼底卻閃現了明顯的尷尬之色。
淺憶也羞得恨不得將自己的眼睛捂住!我的天哪,小姐這是搞什麼鬼!很是鬱悶的上前,想把自家小姐從人家的身上拽下來,拉扯間險些碰到了百里驚鴻的手,絕美的男子往後退了一步,眉角不動聲色的皺了皺。
淺憶當即反應過來,這個人怕是有潔癖吧?所以才不喜歡自己碰到他,但是為何抱著小姐就無半點異色?忽的,一個想法衝到她的腦海里,低著頭有些情不自禁的曖昧一笑,雖說這個人看不見,還被困在東陵,但是其本身還是配得上自家小姐的,說不定,說不定……
看著她唇邊曖昧的笑,百里驚鴻深感頭痛!不得已,伸出手再次點了她的穴,將她扔給淺憶。看了看還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本來是不準備要了,但是男人的衣服留在這裡,難免會生出事端。手一揮,那衣服像是被一道凌厲的勁風控制,對著他飛了過去,拿著便準備出去……
走到門口,腳步卻頓住。淡漠絕美的面容上出現了明顯的掙扎之色,而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對著淺憶扔了過去:「交給她,回煞的解藥。」說完,便踏了出去……
而不遠處的修看著這一幕卻險些衝出來,虧得風拉住了他:「殿下自有分寸!」
「風,你明知道那是……」
「殿下自有分寸!」語氣加重了些,他何嘗不是同樣的心情?他何嘗不是一樣想將那葯搶回來,但是,殿下做事,自然有殿下的道理。想著,拳頭卻不自覺的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