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位於南州市法政路的南州市政法委同南州市公安局僅僅只是兩街之隔，和位於長秀路的南州市政府也只有十幾分鐘的車距，這是黃海川第一次到政法委來。
莊嚴的國徽，神聖的國旗，在呂德方那間古樸莊重的政法委書記辦公室里，黃海川注視著牆壁上的那一面莊嚴國徽，心裡沒來由一嘆，此情此景，讓人的心情格外沉重，呂德方沒有黃海川預想中的憤怒，更多的是豁達和從容。
「黃市長請坐。」呂德方對黃海川的到來有片刻的驚訝，很快就釋然，微笑著請黃海川坐下。
黃海川隱隱感覺到呂德方比往日多了幾分熱情，少了幾分戒備，詫異的看了呂德方一眼，黃海川又哪裡能猜得到因為提前退休而不用再去擔心顧慮派系之爭是呂德方態度轉變的根源，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黃海川看著呂德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原本沒有多大交集的兩人出人意料的都保持著沉默，彷彿是有默契一般，這種沉默跟冷場的尷尬完全不一樣，呂德方的目光從黃海川身上悄然掃過，心裡頭有著無限感慨，如今有關他提前卸任政法委書記一職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得滿天飛，但卻是沒有一個人打電話過來，反而是黃海川這個跟他可以說得上是素不相干的人親自到了他辦公室，即便是看透了人情冷暖的呂德方對此也感到心寒不已，一向讓他信任有加的老部下張青陽竟然就是用這樣的方式來報答他這個老書記。
「呂書記比我想象的豁達多了。」沉默了一會，黃海川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很多人坐上了領導的位置，嘗到了權力的好處和甜頭，就捨不得下來，希望一直坐著屁股下的位置不退，我不那樣想，到了年齡就該退，應該把機會更多的讓給年輕人嘛，老是一些老人霸佔著領導崗位，咱們國家也跟著暮氣沉沉嘛，年輕人更有活力和激情，是國家的中流砥柱，讓年輕人多擔當一些重任也好。」呂德方淡然的笑了笑，即將接替他職位的省政府督查室副主任廖東華今年才38歲，呂德方有跟對方打過一兩次交道，不算熟悉，但對廖東華也有著一些印象。
「要是所有人都能像呂書記這麼想就好了。」黃海川搖頭笑道，權力如同毒藥，一旦享受到了權力帶來的好處，就跟吸了鴉片一樣，能看得這麼透的也算是少數，多數人從主要領導崗位退居二線，難免會帶有難以言喻失落感，有些甚至無法適應，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惡搞的笑話橋段了，黃海川隱約就記得自己好幾年前看到過一個老掉牙的笑話是這樣講的，說是一個領導退休之後不適應，想找個事兒做，可他啥也不會，看大門的活兒他也不會，兒女就說，你看你會幹啥，不圖賺錢，就找個事兒樂呵唄，領導沉吟良久，道，我會開會！
「晚幾個月退跟早幾個月退都一樣，反正都是要退休的，沒啥不適應的，黃市長可能不相信，我其實早就想退了，60歲的半老頭子了，每天在家帶帶小孫子，弄弄花草，到老年活動中心打打乒乓球，找人下棋，這樣的生活更愜意，現在總算是退了，落得無事一身輕。」呂德方笑道，他對此看得很開，唯一感到心寒的也就是以前照顧提攜的老部下的態度了。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麼一番話，黃海川或許會質疑，但此刻從呂德方嘴裡說出來，黃海川卻是發自內心相信，他從賀一軍那裡知道呂德方這一兩年不只是對張青陽盲目信任，放權更是放得很厲害，公安局那攤子事，基本上全放給了張青陽來管，如果不是呂德方已經早早的準備過退休生活，可能現在的結果又完全不一樣，公安局起碼不會像現在這麼亂。
「呂書記說得我都想退休了，想想現在這樣忙碌的生活也沒啥意思，還是像呂書記那樣享受生活才是正確的生活態度。」黃海川笑著回應著呂德方的話，他也不說公安局這麼一個大行局已經爛掉了一大半，說出來無異於打呂德方的臉，呂德方已經要退了，黃海川沒必要再說這些，他今天過來，純粹只是過來看看呂德方。
「黃市長可不能有這樣的想法，我這個老頭子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這時候還不享受人生更待何時，黃市長可是正當壯年，是大展拳腳干一番大事業的時候，黃市長應該是精神飽滿的充滿鬥志才是。」呂德方笑道。
兩人只是聊了幾句，黃海川的手機就響起來了，黃海川一看是賀一軍打來的，搖了搖頭，不用猜也知道賀一軍打過來大概是因為什麼事。
「我在呂書記這裡，你可以到政法委這邊來。」黃海川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呂德方，同賀一軍說道。
「是一軍打的電話吧。」呂德方略帶詢問的看著黃海川，眼裡閃過一絲愧疚。
「賀隊長估計是為皇冠娛樂城的事。」黃海川笑道，「他在電話里雖然沒說，但大致也能猜到張青陽不會讓他繼續調查皇冠娛樂城。」
「青陽糊塗啊。」呂德方眼裡有著幾分痛惜，以前的張青陽不是這樣的，呂德方以前還在刑警隊干時，張青陽就是他手下的老隊員了，後來隨著他的步步高升，能力出眾又處事比較圓滑的張青陽也愈發受他器重，呂德方對張青陽的照顧和提攜是不遺餘力，呂德方原本是想為自己培養一個合格的接班人，但他沒想到權力會讓一個人徹底迷失，現在的張青陽，已經不是呂德方印象中那個張青陽了。
「之前呂書記還說我對張青陽有偏見，我想呂書記現在應該理解我了吧。」黃海川半開玩笑的說著。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是我糊塗了，老糊塗，老糊塗，我看我就是。」呂德方此時也不為自己的錯誤辯解，「青陽是我提拔起來的老部下，我當刑警大隊大隊長的時候，青陽正好剛從警校畢業，分配到我這個大隊，當時他辦事特別利索，人也很樂觀開朗，有時候隊里在破大案要案的時候，全隊上下都是一片緊張的氣氛，這小子是大家的開心果，我也對他特別照顧，哎，這一轉眼就是二十年過去了，歲月真的是一把刀，能將人雕刻成各種各樣，青陽會變成這樣，讓我始料未及，權力固然是好，但也害人吶。」
「權力是把雙刃劍，用得好造福百姓，用不好就是傷人傷己。」黃海川點頭道。
「這兩天我也了解了一下，才知道我這個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是多麼不稱職，如果不是我暗地裡去走訪，都不知道老百姓對公安局的評價如此之差，有人說公安局跟黑 社會就是蛇鼠一窩，虧我還一直以為公安局在青陽的管理下一切正常，沒想到竟會是這麼一個烏煙瘴氣的情況，本來還想趁著最後三四個月的時間對公安局進行一番徹底的整頓，沒想到計劃不如變化快，看來有人是不想看到我臨退休前再亂折騰。」呂德方苦澀的笑了一下，對於退休，他沒有半點失落感，但卻有遺憾，遺憾沒能將公安局進行整頓。
「看來呂書記也認為這一次提前退休是有人在搞鬼，不知道呂書記覺得是誰的可能性大一點？」黃海川認真看著呂德方，呂德方對省里和市裡的情況都會比他熟悉，黃海川希望能從呂德方這裡了解點東西，儘管他能猜到呂德方被提前退休肯定跟這一次查皇冠娛樂城的事脫不了關係，而在此次事件中同樣受益很大的張青陽在其中怕是也扮演著推波助瀾的角色，這都是黃海川推測出來的，但身為當事人的呂德方或許能知道得更詳細。
「這次恐怕要讓黃市長失望了。」呂德方搖頭苦笑，「皇冠娛樂城的鄭光福是真讓我看不透了，之前還以為是青陽一直在暗中充當皇冠娛樂城的保護傘，現在看起來並不全是，鄭光福這人估計還有另外的背景，這是個梟雄人物啊。」
「我對鄭光福了解不多，但聽賀隊長所講，對反儼然是一個類似黑老大一樣的人，這樣的人被稱為南州市知名的企業家，創業型人才，還堂而皇之的成為人大代表，不得不說這是我們體制的悲哀，有錢的人，用錢開道，拉攏腐蝕一批幹部，用利益編織起一張關係網成為自己的保護傘，而我們的個別幹部，同樣經不起誘惑，自甘墮落，和這樣的人同流合污，知法犯法，讓人痛心。」黃海川沉聲道。
黃海川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來人正是賀一軍，走進來的賀一軍看到黃海川喝呂德方都在，情緒顯得很激動，一進來就道，「黃市長，呂書記，張青陽實在是太過分了，他這個局長都還沒正式上任，就擺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態度，就在剛才，他讓我將皇冠娛樂城的案子交出來讓其他人負責，還肆無忌憚的說我要是有什麼不滿，可以儘管向您倆申訴。」
「看來他是越陷越深了。」呂德方搖了搖頭。
「呂書記，您以前對他那麼照顧，說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要是沒有您的提拔，哪有他張青陽今天的地位，剛才張青陽愣是說公安局的事他就能做得了主，不需要其他人插手，根本沒把呂書記您放在眼裡。」賀一軍氣憤道。
「賀隊長，少說兩句，你是來給呂書記添堵的嗎。」黃海川輕斥了賀一軍一句，呂德方還算豁達的心情被賀一軍這麼一說，臉色已經難看了起來。
「黃市長沒必要責怪一軍，凡事都是有因果的，張青陽變成現在這樣，是我一手造成的，按說我該承擔這個責任，並且儘力補救，但眼下卻是沒了機會，我就這樣拍拍屁股退居二線，說實話，我心裡也難受，不是戀權，而是不能最後做點什麼，這是我最大的遺憾。」呂德方無奈的搖了搖頭。
「黃市長，呂書記，現在張青陽不讓我插手皇冠娛樂城的案子，這案子肯定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我這心裡頭實在是不甘心。」賀一軍說道。
「賀隊長，不必在乎這一時得失，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張青陽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黃海川安撫著賀一軍，神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