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哆嗦的黑點

  LIGHT先生見到了安樂。


  她一動不動地躺著。


  她再也不能睜開眼睛，用燦爛的微笑沖他招手，喊他安來。


  LIGHT先生從烈冬手裡接過安樂，緊緊地抱在懷裡。他抱得越緊，安樂冰冷僵硬的身體越發地觸目驚心。


  那是一種從心底冰冷到頭皮的感覺。


  烈冬站在一旁，靜靜地望著LIGHT先生沉默的痛苦，哽咽出聲：「無神死了，安樂她用自己的性命，退了我身體里的毒素，布魯斯喬再也無法控制我了。還有……」


  他拿出撿回來的火電石，想要遞給他。


  可是此時此刻，LIGHT先生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也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比烈冬的身形更高大一些，抱起安樂的時候，將她整個人都嵌在了懷裡。


  「安樂，我知道你累了。我答應你，我以後都不會讓你再累了。」


  LIGHT先生重複著這句話，一步步地走出明氏集團的地下車庫，走向光亮，走向對他來說失去意義的世界。


  明子浩這時躲在柱子後邊，目送LIGHT先生的離開，仰起頭，把眼裡的淚水生生咽了回去。


  沒有人知道，看著安樂冰冷的樣子，他有多想走近。


  可他沒有走上前。


  因為明子浩知道，安樂更希望誰陪在身邊。


  那一天，在醫院遇到寧瑤薇的那一天，他已經註定錯過了此生最愛。


  到死，他都只有遠觀的資格。


  明子浩站在陰影處，低聲呢喃：

  「瞧，你錯過了她，連好好告別的機會都失去了。」


  LIGHT先生抱著安樂回到那個空空蕩蕩的家。


  他把安樂抱到她的小床上，給她蓋好被子，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穿越時空，從他星球到地球，他的身邊離開了太多人，他就只有她了。


  可是如今，她也走了。


  「安樂，你留我一個人在這個地球，你有沒想過我會很寂寞？」


  「安樂，我來陪你好不好。」


  「安樂，我如果想你了，該怎麼辦？」


  不管LIGHT先生怎麼說，安樂始終都靜靜地躺著，沒有一絲反應。


  LIGHT先生獃獃地，靜坐在床邊許久，猶如一尊雕像直到夜色降臨。


  這時安樂的身體慢慢地開始變了顏色，LIGHT先生這才想起烈冬的話，他急急地衝出門，烈冬倏地從地上站起來。


  原來他一直跟在他後邊，知道他要悼念安樂，便沒有打擾他，而是坐在門口等他。


  「火電石呢？火電石呢！她需要保存真身！」LIGHT先生說著就伸手摸烈冬的腰間。


  「三七殿下，三七殿下！」烈冬推開著急的LIGHT先生，「安樂不能用你這樣的方法保存真身！」


  「為什麼？」LIGHT先生不可置信，「為什麼不能？！」


  烈冬垂眸，嘆了口氣：「安樂是地球人，所有的地球人死了后，都得下土葬，或者去火葬場。你不能把她永遠地留在身邊。」


  「不……我不要……我不要安樂離開我，我不要！」LIGHT先生強行要從他手裡奪回火電石。


  烈冬不給。


  兩個人打了起來。


  他們從外屋打到裡屋，烈冬把火電石緊緊握在右手，只用左手去擋，招招留手。


  直到LIGHT先生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烈冬不再還手，而是靜靜地站住。


  刺痛的快感讓烈冬的心裡好受很多。


  他緩緩側目LIGHT先生：「三七殿下，你知道安樂的遺願是什麼嗎？」


  LIGHT先生的眼裡閃過一絲駭然。


  「她希望你能夠好好地生活下去，帶著她的夢想，好好地在地球活下去。」


  LIGHT先生靜默，嘴唇顫抖，眼淚從眼角滑落而下。


  原來，哭，是地球人最無聲的痛苦申訴。


  原來，他不是不會哭，只是內心第一次軟了下來，有了弱點。


  LIGHT先生終於不再鬧了，而是安靜地低下頭。


  烈冬含淚，上前抬手，想拍他的肩，猶豫的手最終輕輕地落下。


  「我們要這樣想，安樂其實從沒離開，她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我們的心裡，鮮活。


  兩個男人站在月光的陰暗處，彼此靜默無聲地相對好久。


  LIGHT先生答應烈冬，第二天早上送安樂去殯儀館。


  在此之前，讓他再陪她最後一個晚上。


  與此同時，明子浩待在公司，員工們都下班了，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


  他不敢回家裡去，滿腦子都是安樂死的模樣。


  明子浩站在窗邊，往下看，只見一個小小的黑點哆哆嗦嗦地坐在樓下，保安過來驅趕，她就是低著頭抱著自己不肯走。


  明子浩微微皺眉，有感覺到會是誰。


  他站了一會兒，轉身下樓。


  當他走近那個哆哆嗦嗦的身影時，試探性地喚道：「瑤薇？」


  那個身影僵住，緩緩把頭從雙臂里抬出來。


  髮絲凌亂下，那張臉，滿臉驚懼地望著明子浩，一點點浮現重逢的喜悅。


  明子浩張了張嘴，寧瑤薇突然從地上站起來撲向他。


  那劇烈的撞擊似在提醒她自己，也在提醒著他，寧瑤薇回來了。


  寧瑤薇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堪，像個乞丐，還光著腳，腳上都是傷痕，亂糟糟的頭髮下那雙晶瑩剔透的眼睛布滿驚恐。


  她逃出來后，赤腳跑到這裡想要見明子浩，可保安和管理員攔著不讓她進去，完全認不出她是執行長的前女友寧瑤薇。


  於是寧瑤薇只好在門口等著。


  「子浩，我回來了，我總算活著回來了。我終於見到你了……」


  可相比她的激動，他的反應很是冷淡。


  寧瑤薇慢慢地鬆開明子浩，看到他臉上沉重的表情，不由怔怔：「子浩，你怎麼了？」


  明子浩直勾勾地望著寧瑤薇，凄凄一笑：「安樂死了。」


  「……」


  寧瑤薇的腦海轟地一聲響，不過很快，她恢復了死寂般的平靜。


  一股詭異的慶幸從心底冒出，隨之相伴的是之前所有激動推倒的失落——


  「所以安樂死了，連我回來，你都開心不起來了。」


  寧瑤薇瞭然失笑，如果她說是她害死了安樂，明子浩一定會激動地殺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