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回來？」衛盈舒冷笑，說道，「你用什麼奪回來？如今朝堂上下，都是峻王的人！」
宇文青峰咬牙，怒聲道，「什麼叫峻王的人？他們食君俸祿，就當忠君之憂，為何要保那個亂臣賊子？」深喘一口氣，向衛盈舒一指，說道，「你！喚人來！朕要下旨！」
「好啊，下旨！」衛盈舒漫應，說道，「皇上說罷，要下什麼旨？」
「命莫將軍出兵，討伐亂臣，還朕江山！」宇文青峰怒喝！
「莫將軍？」衛盈舒揚眉，瞬間仰天笑起，說道，「你說哪個莫將軍？莫松還是莫寒月？你忘了，莫家被你抄家滅族，莫寒月被你一杯毒酒生擒！如今，只有一個莫寒水隨在景郡王麾下，你看她受不受你調遣？」
鼻子漏風的聲音，隔門聽來，說不出的詭異。
「抄家滅族……」宇文青峰的身子，開始不停的顫抖，突然怒起，向她一指，喝道，「賤婦，是你！是你！是你嫉妒莫氏為後，處心積慮要將她除去，是你！是你讓朕自毀長城，才成今日之禍！」
衛盈舒臉色不變，冷笑道，「分明是你忌憚莫寒月聲名，莫家的聲勢，才將她除去，我不過是順眾君意罷了！」
「不！是你！是你！」宇文青峰怒吼，可是隨著眼前的一陣黑暗，頓時又變為無聲，喘息一口，輕聲道，「若是她在，朕又豈會落到今日？」
衛盈舒冷笑，說道，「當初，你說打江山必要莫家軍，立她為正妃，為了讓她替你征戰拚命，暗中下藥，令她不能有孕，還哄我說，會讓我生下你的第一個孩子，立為太子，許我后位，可是，到頭來，卻將我拋在後宮，不聞不問，你……你這個無信小人，縱是誰，還會保你……」
她的聲音越說越凄厲，門外的莫寒月卻覺腦中轟的一響，再也聽不到什麼。
上一世，她嫁給宇文青峰五年，從不曾有孕，也因此，她對他心懷愧疚，容忍一個又一個嬪妃抬進宮來，哪裡料到，背後真正的原因，竟然如此的不堪！
等她回神，只聽門內衛盈舒的叫囂已停，宇文青峰的聲音卻轉為興奮，說道，「這麼多年，不曾有人尋到過她的屍體，她……她活著？對不對？朕像是聽到有人說，她活著！是不是？」
「活著？」衛盈舒反問，譏誚的笑聲帶出些瘋狂，大聲道，「宇文青峰，本宮就知道你忘不了她！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念起那個賤人！你想知道她的屍體在哪裡嗎？」
「她沒死！她沒死！只要朕給她磕頭賠罪，她就會再為朕奪回江山！她沒死！」跟著她的聲音，響起的是宇文青峰凌亂而又興奮的低喊。
「宇文青峰！」衛盈舒厲喊，大聲道，「不錯，有人說，衛十一就是莫寒月！可是，騙得了旁人，騙不了本宮！」一把抓住宇文青峰的衣領提起，咬牙道，「你想知道她的屍體在哪裡嗎？」
「她沒死！」宇文青峰重複。
「她死了！」衛盈舒咬牙，冰冷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中迸出，冷笑道，「她臨死還不放過本宮，本宮又豈能放得過她？本宮將她的屍體燒成了灰，拌在湯中送往各宮，哈哈哈哈……她的屍體，在你那許多嬪妃的肚子里！她要本宮再不能得寵，本宮就要她親眼看著你寵幸旁人，哈哈哈哈……」
「你……你這個瘋婦！」宇文青峰的雙眼驟然大張，驚恐的向她瞪視。
這個女子，還真是瘋了！
莫寒月皺眉，壓下胃中的一陣翻騰，向身後的郭安平示意。
郭安平應命，推門而入，命兩個太監將衛盈舒拖出去，才躬身請莫寒月進門。
寢宮裡，窗幔低垂，十分幽暗。
宇文青峰半靠在榻上，看到進來的人，微微眯眸，說道，「誰？你是誰？」
「我！」莫寒月低應，慢慢上前，在他不遠處的椅子中坐下，說道，「聽說太上皇醒了，十一特來探望！」
「十一……」宇文青峰眸子驟然一張，眼中露出一抹驚恐，啞聲道，「你……你來做什麼？」枯瘦的身體，不自禁的瑟縮。
「做什麼？」莫寒月微微一笑，搖頭道，「太上皇不必驚慌，十一不過是給太上皇解惑罷了！」
「什麼？」宇文青峰不自覺的反問。
莫寒月淡笑，望向他的眸中露出一抹譏諷，說道，「皇上，這一年多來，皇上不眠不休的縱情聲色，滋味可還好受？」
宇文青峰臉色慘白，身體簌簌顫抖，咬牙道，「你……你以為朕不知道？一定……一定是那唇脂……唇脂……」
雖然他為人刻薄寡恩，卻並不蠢，這一年來，只要有塗上梅如許唇脂的女子吻上他的唇，就可以輕易點燃他的慾望，又怎麼會不知道是唇脂里做下手腳。
莫寒月淡笑一聲，點頭道，「皇上果然聰明，只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梅如許的唇脂，所用原料，都要經過內務府的甄選，真正的毒引，卻是最初易紅鸞送給易妃的一盒。加上陸如音通過承親王之手傳遞進宮，又借易太后之手，給他服下的藥物，才給他種下毒因。
而在那一年，羅進從黑岩回京，莫寒月無意中得知黑岩有一座寶山，盛產藥材之後，就命人前往黑岩，選取藥材，與曲靖的茶葉，特製成特殊的曲靖岩茶。
曲靖岩茶確實只有提神的功效，可是身中毒引的宇文青峰飲后，就會激發身體的潛能，變的精神百倍。
而梅如許的唇脂中，一種無毒的香料，卻可以催發他毒引中的媚葯，他每吻一次紅唇，就會將那唇脂中的香料吞進肚子，所中的毒，就會越來越深，慾望也就越來越濃，天長日久，身體在數倍數十倍藥物的催逼之下，再也無法控制。
說到這裡，莫寒月微微一停，淡笑道，「我倒忘記，這裡還有貴妃娘娘的功勞！」
如此繁複的計謀，早已令宇文青峰聽的目瞪口呆，背脊冷汗直流，忍不住問道，「什……什麼……」
莫寒月淡笑，說道，「當初易妃有孕，生怕被你瞧破，使葯誘你臨幸，後來，那葯落在貴妃手中，你冷落她整整七年，她好不容易得此機會，那葯自然不能不用！」
宇文青峰臉色蒼白，啞聲道，「朕既然已經受你暗算，有沒有她的葯，又有何不同？」
莫寒月搖頭，淡道，「梅居士手中的葯，藥性溫和，不過是能挑起你的情慾罷了，若沒有易妃的葯，或者，太上皇還不至於這樣日夜不息！」
話說完，已不願多看他一眼，起身向殿門走去，說道，「太上皇的日子不多了，還請善自珍重！」或者就在今夜，或者，是在明日，她倒不急！
宇文青峰努力撐起身子，啞聲叫道，「你……你究竟是誰？」
莫寒月停步，淡道，「方才，她有一句話沒有說錯！你不該忌憚你的枕邊人，誅殺莫氏滿門！」
「我……」宇文青峰雙唇顫抖，這一刻，眼前全是那個肆意飛揚的女子，不禁輕輕搖頭，低聲道，「是……是我不該聽信衛東亭……」
「不要再提衛東亭！」莫寒月低喝，霍然回頭，冷笑一聲，說道，「你該知道，莫、季兩家蒙冤，始做俑者不是衛東亭，而是你！」
「我？」宇文青峰低問。
「自然是你！」莫寒月冷喝，向他一指，說道，「是你！你不止忌莫家的功勛，更忌莫氏之才，你身登高位，再不容旁人與你比肩，才借衛東亭獻言之機，動毒念將她除去！」
宇文青峰臉色乍青乍白，卻啞聲吼道，「不！不是！朕是九五之尊，任她再強，如何強得過朕？朕為何要忌她之才？」
多少年心底埋藏的隱秘，就這樣被一個小小女子赤裸裸的戳穿，宇文青峰心中的震駭，更加強過當初驚覺自己受人暗算。
「九五之尊？」莫寒月冷笑，搖頭道，「當初你陷身亂軍，若不是她單人匹馬救你脫困，你豈會有命做你的九五之尊？」
「澤州府一役，若不是你狂妄自大，如何會送掉莫家兩位公子的性命，自個兒身處亂局？若不是她連連設計，以三千兵馬助你在萬軍之中脫困，你怕連屍首都無法保全，還如何做你的九五之尊？」
莫寒月一口氣說完，這才深吸一口氣，冷笑道，「宇文青峰，你落到今日，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了旁人！」雖說大仇已報，一口怨氣此時才得以發泄，再不多瞧他一眼，揮簾而去。
庭院里，衛盈舒看到她出來，一雙眼裡滿是驚恐，搖頭道，「衛十一，你還要做什麼？」
盼了許多年，要將宇文青峰獨佔，如今，心愿已成，那無休無止的蝕骨糾纏，卻變的如此可畏可怖。
莫寒月向她一望，淡道，「將備好的唇脂給她，放她回去！」頭也不回，徑直出宮門而去。
慢慢闔上的宮門裡，慾望，伴著絕望，在整個鳳藻宮中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