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廬山真麵目
與上次相見不同，齊因那頭曾令女子歆羨的飄逸長發不再被絲綢鬆鬆係著，而是連同流海一起規規矩矩全部紮進了頭頂紫冠之內。
杜覃鐸再看時，齊因已一杆長槍貫至胸前，銀光乍現，層層清光包裹著鋒利的槍頭幾乎穿透堅實的甲胄。杜覃鐸眼裏隱沒一絲惋惜，暗歎：尚未恢複麽？旋即低哼一聲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避過那一招的同時一槍斜劈過去，齊因微側身，兩杆長槍蕩開來，雙方都穩穩地縱馬退開三尺。
嘴角揚起微冷的弧度，齊因暗暗催動力量灌注在長槍上，複又一夾馬腹衝了上去。
兩匹駿馬搖頸嘶鳴，長長的鬃毛驕傲地左右橫擺，那份較量竟也波及到了坐騎，兩匹馬呼哧呼哧對著對方齜牙咧嘴似乎都躍躍欲試。
周圍喊聲震天，夾雜著人肉裂帛聲、劍戟殘缺斷裂聲、頭顱滾地聲、新兵踩到同伴死屍的驚駭聲和被刺穿胸腹不堪忍受疼痛的淒厲哭號慘叫聲，那堪比修羅場的壯烈在士兵們誓死保衛家園的信念中顯得異常招搖。主將們切豆腐一樣橫掃整個戰場，人堆起來的屠場難免會意外地受傷，到此刻每個人身上不是自己的血就是別人的血，似乎早已殺紅了眼直至再也分不清敵我，直至所有擋住視線的物體全部倒下，直至體力透支到極限。
沒有人肯罷手，那積蓄千年的仇恨，亡家失去親人的痛，撕心裂肺盡數在這一刻爆發。希冀著對手也嚐盡自己所受的苦，希冀著對方被亂刀剁碎五馬分屍，希冀著自己的王自己的信仰能所向披靡擊敗敵人奪回本該自由的家園。
機械一般不停地砍殺，那群傀儡都不再需要人力的操控，士兵們早和傀儡一樣喪失了心智。
金企從傀儡中走出來，走到中心空地上，緩緩閉上眼，取下腕上水晶包裹的鬼臉石雕，將其祭起，默默念動咒語。
這一刻，仿佛天地四時全部靜止，耳廓中傳來的盡是難以聽懂的艱澀呢喃，大腦和思維被暫時定格在這一瞬。
一瞬就夠了，獸界士兵們見敵軍臉露迷惘之色，立時抓準時機一陣猛砍，卸胳膊卸腿兒均在眨眼之間。這一變故，人界軍損失慘重，而施術者金企卻極為虛弱地歪倒。
熾翼獸馱著玞雅就等這一時機，之前後者在背上聒噪咋舌半天也沒心軟放她下去，眼觀金企消耗過甚立即低喝一聲“抓緊了”然後俯衝下去。尖爪剛要將金企拉出重圍不料一支箭不知從何方射來，帶著雷霆之勢釘住熾翼獸的爪上皮肉。
“吼！”
熾翼獸哀鳴一聲掉頭便起，發瘋似的在空中盤旋。眼看著金企落入敵人的包圍，玞雅情急之下毅然鬆手，從近百米的高空直直墜下來。
正與杜覃鐸鬥得不可開交的齊因突然感覺到什麽，眼角餘光飄過去立時震住，心煩意亂地震開杜覃鐸的攻擊，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用上了近五成的真氣。
杜覃鐸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齊因不顧一切地飛身接住聖女，又單手挑開金企身邊的士兵，他麵具下的唇角終於興奮地揚了起來。
玞雅其實是想試試體內的靈力是否能讓她臨時擺脫定心引力的，可齊因的出現還是令她的實驗泡湯了。似乎有點不對勁，玞雅歪著腦袋看過去，那未出聲的唇形分明是在說“小心”。
“你，恢複了？”
聽到這句問話，齊因完全忽略掉玞雅臉上的狂喜，突然想到什麽一般雙目圓瞪，猛然回頭。杜覃鐸緩緩伸出左手，頓在頸邊，許久才下定決心般地張開食指，勾住麵具邊緣。
這絕對是一個震撼的決定！千年冰山男，居然要為一個對手取下從未離臉的麵具，玞雅從齊因懷裏看過去，突然覺得自己的小心髒快被某種氣體給塞滿了。她從來沒有這麽失敗過，那短時間軟磨硬泡軟硬兼施都沒能將那麵具磨下來，今日居然為了齊因的一個莫名其妙的舉動就決定要將自己的廬山真麵目公諸於眾，這怎麽能不讓人氣憤？
雖然這兩大高手行事決不能以常理來度之，但這樣不顧及他人的感受未免也太為所欲為了嗎？難道這世上就隻剩下你們兩個人嗎？不行不行！雖然她能接受同性之間的情誼，但自從那次以後就再也忍受不住了，所以決不能任其發展，必須要用一個正確的方針來教育他們，將其引回正途才是。
“獸界的王者必須要有子嗣傳宗接代，所以一定要喜歡女人，他，不行！”玞雅吊著齊因的脖子，斬釘截鐵地指著杜覃鐸說。
“你在胡說些什麽？快放手，還沒打完呢！”齊因有些受不了這曖昧的姿勢，雖然他很希望，但不代表能接受在戰場上啊！
“熟話說不打不相識，你們倆……呀！”玞雅突然捂住嘴訝異地看著前方，一雙眼裏頓時迸射出無限的神采。眼珠子滴溜溜不停地在二人臉上轉來轉去，突然放手落地，嘴裏喃喃道：“我得去驗證一下他到底是男是女，嘻嘻……”
“給我回來！”齊因有些氣急敗壞，從杜覃鐸臉上移開目光焦急地伸手去拽玞雅。勁風從背後過來，殺氣瞬間放大百倍，目標卻不是他。齊因拔出紫嶽，隻聽叮一聲，利箭偏了方向，上麵的力道卻震得手腕發酸。
“吾有千張麵孔，每日清晨便會更換一次，有時是男，有時是女……”杜覃鐸緩緩點頭，此刻的麵容是個絕美的女子，怪不得那段時日死活不願取下麵具。
“這麽神奇，你是怎麽辦到的？”玞雅似乎對這換臉之術很感興趣，齊因卻在背後潑冷水：“受不了血腥的場麵就回營呆著去，別再自己找借口逃避！”
玞雅一驚，臉上的笑頓時煙消雲散，半晌諷刺道：“在下如今也不是沒地方去，回營做什麽？自己招嫌啊？”
“走！我帶你出去！”說著一腳踹開想邀功的士兵，拽著玞雅的手就想走。
“聖女不妨留下作個見證，以聖女如今的能力，自保應該沒問題吧！”杜覃鐸喚出自己的劍開口提議。
“好啊好啊！我還沒見過真人高手鬥法呢！”玞雅拍手叫好，擺明了不想走。齊因冷哼一聲，抓住她的肩命令道：“不許發出任何聲音，聽見沒有？”
玞雅滿臉怒氣，一句話還未出口便又聽齊因放柔了聲音道：“那樣會擾亂我的思緒，無法好好應戰，也就不可能贏了這場戰鬥。這一次，不僅僅是為獸界，為陸維凡，更是為了……”
“為了什麽？”
“沒什麽，你乖乖站著別動就是，要是敢不聽話，我會好好懲罰你！”這句話怎麽聽怎麽像寵溺比威脅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