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運籌帷幄(上)
一如往昔的,種候沒有阻攔玞雅的決定,可是這般做法,她又能明白幾分?
初冬的寒風仍帶著絲絲暖意,午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在身上臉上刻下斑駁的痕跡。骨節分明的枝幹像幹癟的老人,伸著皮包骨的手指佝僂著滄桑的背在寒風中顫抖著。
抬頭望天,依稀可以看見一群一群的鳥在陽光中沐浴,歡鳴。而她也似乎發現了當初在人界時為什麽會感到別扭,為什麽幾乎所有的森林中,都不會碰到成堆的鳥和常見的動物。
凝赤淞岩的山穀間卻有很多動物,可為何人界會出現與正常生態完全相反的狀況?玞雅苦思冥想之後終於初步有了結論。
沒有動物的樹林怎能叫森林?寥寥數隻難得一見的鳥類也叫的淒涼,毒蛇大蟲更是杳無蹤跡。玞雅走在林木茂盛、雜草叢生的黑森林裏,隻有背後不停抱怨的熾翼獸能稍微減輕一點恐懼感。
在往外便是那天碰到毒蛇的地方,玞雅撫上腕上依舊的蛇環,內心翻騰不已。那棵曾經茂密的樹已落下大半黃葉,剩下的也掛在樹梢搖搖欲墜。輕輕摩挲粗糙的樹幹,似乎昔日的一幕仍在眼前。慢慢收回手,不用任何法術直楞楞地爬上樹幹,坐在曾經睡覺的地方,那裏的枝椏依舊糾結在一起。
抬起手腕,那環子似乎受到牽引一般,再次出現上次發熱的情況。玞雅低頭輕“咦”了一聲,熾翼獸興奮地圍著繞圈圈。
蛇形的鐲子突然變得大了一圈,再看時已滴溜溜轉了起來,不消片刻倏的從玞雅腕上滑下來,在空中圍繞了一圈後驀的往樹幹撞去。
玞雅瞪大了眼睛,鐲子牢牢鑲進樹幹,卻仿佛天生就長在上麵一樣。更奇特的是旁邊還有一道圈痕凹進去,似乎可以放入另外一隻鐲子。伸指摸了摸,玞雅愣了一會兒,默默下樹,喃喃道:“原來你是要我把你帶回家……”
千言萬語無法表達,玞雅一場壓抑。熾翼獸感覺到她情緒波動,挨過來無聲的落在她掌心,眨巴著水靈的大眼看著她。
“隻有在這個時候你才像是個小動物!”玞雅愁眉一展,心下也輕鬆起來。
“人嘛!不要活得太累,這些令人不高興的事情還是早點忘記的好。小家夥我們出發咯!”
“說得太對了,早該如此!不過你心理素質還真是好啊。”熾翼獸在與玞雅相處的日子裏也潛移默化地學會了好多現代詞匯,雖然它看起來似乎有些笨,但對於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絕非一般的好。
“那是自然,要不然我也不會甘心一個人在醫院而不去找他……”
“你說什麽?”熾翼獸沒聽清楚。
“沒什麽,說了你也不會懂的!走咯!”
“恢複了多少?能過去嗎?”陸維凡好心的問,眼裏卻有著調侃的笑意。
齊因瞥他一眼,不跟他一般見識,提氣一躍,穩穩落在高高的城牆上。風姿依舊,隻是多了一分大病初愈的清索,還有渾身散發的淡淡憂鬱。陸維凡不明白為何當初豪情萬丈的男子漢會變得這麽沉默寡言,也許這次是真的受到了打擊吧。
歎息一聲,也躍過去,悄無聲息的二人斂息走在牆腳下,瞬間隻剩下腳步沙沙聲。
這裏是倉彌金都最隱蔽的地方,他二人以前倒是常來,一貫的無人守衛,顯然是還未被人發現。
齊因突然停下腳步,伸手捂住右眼,隻覺脹疼無比。這痛覺卻隻有一瞬便徹徹底底消失了,不待陸維凡問及,他已擺擺手繼續前行。
“真的沒事?”
“廢話!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婆婆媽媽了?”齊因不耐煩道。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陸維凡撇撇嘴不屑道。
齊因頓住,猛回頭道:“這句話那兒學來的?”
“哦……從一個小娃娃身上,那家夥太有趣了,無跟你說啊……”說起這個,陸維凡幾乎手舞足蹈,極有興致。
齊因大鬆一口氣,揮揮手打斷:“夠了,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咦?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什麽意思?”通常陸維凡會極細致地提供某些消息,卻喜歡按照對方的意願決定講與不講。齊因側耳問,他隻是想聽一些有建設意義的東西。
“知道你這小子不喜歡賣關子,我就這麽跟你說吧!”清清嗓子,“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冰陵島,遇到寧普那家夥,倒也真想看看傳說中他的傻兒子到底有多傻。”
“要是能趁機羞辱他一番,便也讓他不再有機會譴責你的作為。”齊因麵無表情接過話頭。
陸維凡臉不紅心不跳接著道:“你就讓那點花花腸子爛在我肚子裏行不!寧普的家真是大,你猜我發現什麽?”
“不猜!”
“猜嘛!你每次都這樣!”
“你每次也這樣!沒人理你自己會說。”
“你!好,你狠!真沒趣。”陸維凡壓低嗓子,“他那兒子哪裏是傻?分明是聰明過頭了,虧得那些迂腐的家夥說的出口,那麽好的資源不用真是白費了啊!”
“資源?什麽東西?”
“就是人才啊!有知識有見地的人就是人才資源啊。這可是那小子自己的說法,當初我還真看低了他,沒想到他分析起六洲現今的局勢來的確頭頭是道,他說了一些東西叫我聯想到軍陣方麵,見解獨到,實乃天才。隻可惜屬於人界,不能為你所用。”說完,陸維凡沉沉歎一口氣,悲憫地看著齊因。
齊因眸光一閃,靜默良久,道:“若有機緣,我倒有興趣和他會上一會。”
“你是說……”
精光迸發,自信重又上來:“沒錯!這種人利用不成便隻能如此。”
“唉!你還是這個倔脾氣。”
二人再無話,多行幾步,輕閣已在眼前。
“你快進去,我在此等候。”陸維凡躍上屋簷,隱匿起來。齊因抬眼定定注視良久,心裏一直盤旋著玞雅曾經評價陸維凡的那句話。終於,踏步推門進去。
陳設依舊,清朗簡潔,屋內淡淡的香味一掃沉悶的氣息。這是他喜歡的風格,多年來未曾改變過。
“哥,幫我一個忙。”他這樣說的時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過於驚愕的齊肓。
幾乎落下淚來,齊肓忍住狂喜不可置信囁嚅道:“你沒事!你還好好的!太好了……”
當齊因功力盡失不知所蹤的消息傳來,他幾乎崩潰,由於豸心咒的原因,他可以明確地知道弟弟還活著。然而具體情況到底如何卻一無所知,幾次都感覺到心間那股氣息越來越弱,仿佛就將消失一般。揪心、痛苦時刻纏繞著他,而此時,安安穩穩站在他麵前的齊因,反而令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哥哥,幫我一個忙!”齊因重複了一遍,麵色平靜無波,心裏卻恰恰相反。
齊肓也漸漸平複了心情,笑著說:“你要我做什麽?”
瘦了好多。齊因默默哀痛,定神傳音道:“我要你幫我散布一些消息……”
聽完齊因的話,齊肓眼神流轉,點點頭應下。送走弟弟,他垮下偽裝,呆呆坐在椅子上,這時外麵傳來一聲痛呼,接著砰一聲撞開門。
“你剛剛是不是見過什麽人?”宋筱妮直接掠過來,大聲喝道。
齊肓提不起一點精神,木然道:“除了你,我還能見什麽人?”
“少裝蒜,我倒是聞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要是不說,可別怪我無情!”
齊肓捋起袖子,入眼的竟是斑斑鞭痕,淡淡說:“因為看穿了你的陰謀,所以得到了這些回報。每天逼我喝下毒藥禁錮我的功力,讓我不得不受你們控製,浸鹽的皮鞭抽打足足一個時辰,你還嫌不夠無情麽?”
宋筱妮惱羞成怒,甩手一個響鞭兜頭罩來,穆臨搶在身前擋了,瞬間皮開肉綻,丫頭卻一聲不吭。
“能挨打是麽?那就多賞你幾鞭……”
話音未落,靈動的長鞭如靈蛇般卷過去,穆臨驚懼倒地一個滾沒能避過,背上立即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穆臨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眼見第二鞭馬上要到,嚇得緊緊閉上了眼睛,縮在角落哆嗦個不停。
“夠了!”鞭尾被死死扯住,齊肓用盡了全身的力,額上青筋暴露顯是怒到了極點。
“放手!”宋筱妮冷笑,“你以為如今的你還可能擋得住我嗎?”素手一揚用力扯回,卻因齊肓緊緊拽住鞭尾而將其帶得一個踉蹌,險些匍匐到她腳下。
穆臨尖叫一聲,衝上去撞開宋筱妮,扶住齊肓關切地問:“主人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轉過臉來,恨恨道:“你這惡毒的女人,見不得別人快活,有本事就別讓二王跑了啊……”
“放肆!你這丫頭活膩了,我就送你一程!”宋筱妮一巴掌狠狠打過去,穆臨嬌嫩的臉上立刻腫成一片。
宋筱妮一步步逼近,眼裏攝出獵殺時陰鷙的光。穆臨害怕地縮了縮,卻被齊肓拖到身後:“要殺就殺我,和一個侍女較什麽勁?”
“你就那麽想死?”宋筱妮右手一個收放,側麵一張花梨木案幾“咵啦”一聲粉碎。
“殺了我,不就順利地解決了我弟弟麽?”齊肓徐徐地說著,倏而抬頭溫潤一笑,“而你,也會隨我們一起……”
“不!”宋筱妮一把抓住齊肓的衣襟,雙目圓瞪,“是假的,你根本就沒有給我豸心咒!”
“有沒有你試試不就知道了!”齊肓說得雲淡風輕,內心卻恐慌起來,不知她是試探還是已經知曉了真相。望向穆臨,她是除齊因外唯一知情的,穆臨知會,疑惑的搖搖頭。
“到底有沒有!”這一聲吼徹底暴露了宋筱妮的心虛,她頹然鬆手,喃喃自語,模樣寥落至極:“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將我們的命連在一起?為什麽……要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