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高緯的禽獸王朝
高長恭將宇文玥摟得更加緊:“那麽,就痛哭一場吧,不要再像剛剛,顧及別人的感受,故意說得那麽不在意。”其實我知道,你在意得很,對這個孩子,你在意得很。
越是在意,就會越難過,所以你現在,一定很難過吧?
“高長恭!”宇文玥“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定要惹我哭,你才高興是麽!”
高長恭吻著她的發絲:“傻丫頭,憋在心裏,痛苦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少,反而會越聚越多,最後擊垮你。隻有正視痛苦,大哭一場,才會減低痛苦對你帶來的傷害。”
宇文玥一聽,更加肆無忌憚地發泄痛苦,將悲傷都哭出來。
這是她與高長恭第一個孩子,怎麽可能那麽雲淡風輕地過去呢?
她不怪斛律一家,可是她不能不怪自己,不能不怪高緯。
可以說,她與高緯聯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多麽令人難過的事實……
以後還會有孩子,可是都不是死去的這一個。死去了就是死去了,從此她的生命中,都會烙印著死去的第一個孩子。
以後的幸福越多,對這個孩子的愧疚就會越多。
她孕育了這個孩子,卻沒有辦法將它帶到這個世間來,沒有辦法保護她,是她沒用!
孩子,對不起……
宇文玥痛哭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才含著眼淚沉沉睡去。高長恭心疼地為她擦拭眼淚,將被子蓋好。
走出房間,外麵已經天黑,高長恭望著天上的明月,想起死去的那些人,想起死去的孩子,他心如刀絞。
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還是滑下了傷心淚。在無聲無息的時候,在沒人看到的地方,赫赫有名的蘭陵王也露出了他柔軟無助的一麵。
差不多一個月後,斛律一家的後事終於完成,而宇文玥的身子也調養得差不多了。
那時宮裏傳來消息,高緯將皇後斛律陌采廢了。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隻是高緯沒有在處死斛律一家時廢除,反而拖了一個多月,才讓人覺得奇怪。
宇文玥收拾了心情,準備與高長恭和斛律鍾都一起進宮,雖然她心裏很抵觸,但她想去看看斛律陌采,順便看看能不能求高緯放她出宮。
這個可憐的小姑娘,獨自一人生活在冰冷的皇宮,連親人最後一麵都見不到,最後還被廢除,他們實在不忍心放她一個人生活。
早上,他們正準備進宮,卻聽到皇宮傳來的消息,說廢後娘娘在早上拿刀意圖行刺皇上,被皇上一刀致命。
“嘭”!宇文玥手上拿著的出入令牌掉落在地。
原來竟是這麽一個傻姑娘!自從斛律一家死後,斛律陌采並沒有怎麽鬧,原來並不是為了苟且偷生,而是在盤算著如何行刺高緯,為家人報仇!這個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為了家人,竟能衍生出這個大的勇氣!
這場變故中,打擊最深的就是斛律鍾都,他如今,真的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晚上,斛律陌采的屍體被運了出宮,斛律鍾都將她接到了斛律府。才剛剛將全家人的後事料理完畢,又要親自料理自己最小的妹妹的喪事,斛律鍾都承受了太多。
這場喪事高長恭與宇文玥也幫了很多,斛律鍾都終日沉默寡言,不是以前那種淡漠的沉默寡言,而是看透一切的沉默寡言。
宇文玥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
斛律陌采的後事料理好之後,斛律鍾都向他們辭行。
“才剛回來這麽久,就要離開麽?”宇文玥不舍。
“現在,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再待在這裏,隻會觸景生情。”斛律鍾都望了一眼天空,“我對這個國家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我恨不得殺了高緯!長恭,聽我一言,不要再守著什麽君臣仁義了,在這個國家,行不通的。”
高長恭沉默,是的,就算高緯已經將他傷成這樣,他還是沒辦法割舍這個國家。隻要這個國家麵臨危機,他還是會全力以赴。
見高長恭不言,斛律鍾都輕笑了一聲:“罷了,我知道你放不下百姓,那麽,好好珍重吧,保護好身邊的人。”
高長恭握緊了宇文玥的手:“那是自然。”
斛律鍾都躍身上馬,宇文玥不舍,往前走了幾步,還想再留他一些時日,卻被高長恭輕輕拉住。
斛律鍾都一揚馬鞭,馬兒便絕塵而去。
“為什麽拉我?”宇文玥不解地回過頭,問高長恭。
“讓鍾都走吧,”高長恭道,“一來,他的確對這裏毫無留戀了,二來,如果他不走,也許高緯會想辦法對付他。”
宇文玥被猛然點醒,是啊,以高緯的性格,豈會放過鍾都,他一定會想辦法斬草除根的,鍾都走了也好。
一起走回高府,聽到管家道:“剛剛宮裏傳旨,說是三日之後,皇上會召開家宴,請王爺、夫人參加。”管家將手中的聖旨拿給高長恭。
高長恭草草掃了一遍,麵色沉重。
宇文玥更是愁眉苦臉,她根本就不想見到高緯,因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去殺了他!
可是,聖旨在手,由不得他們不遵。
三日之後,薑影若親自給宇文玥化了妝,送他們出去。
經過馬車的顛簸,兩人到了皇宮。
家宴的規模並不大,都是與高家一姓的親王參加,高長恭與宇文玥來到自己的位子前坐了下去,靜靜等待高緯的到來。
不知他為什麽突然又要舉行什麽家宴,眾多親王臉上也都是驚疑。因為高緯平日的荒唐事太多,殺人更是家常便飯,所以那些親王擔心自己的安危。
不多時,高緯攜著馮小憐走來。
廢除掉斛律陌采的時候,高緯就立了馮小憐為憐妃,從此隻專寵她一人。有直臣曾冒死進諫,勸誡高緯不應沉溺於聲色而誤了正事,結果高緯理都沒理。
此時,他攜著馮小憐過來,所有在座的人都站了起來,迎接高緯。
高緯入座,而馮小憐便堂而皇之地坐在龍椅上,緊靠著高緯。登時,座下的親王有些人臉上便有些不悅。
皇後尚且隻能坐鳳椅,那憐妃不過是個妃子,怎敢端坐龍椅之上!
坐下之後,高緯說了一些客套之詞,下麵的人也便連聲應和,隻高長恭與宇文玥,仿佛世外之人,隻對坐喝酒,不曾理會那邊情況。
然後,高緯突然道:“朕想立憐妃為皇後,眾位有何看法?”
人群中一時炸開了鍋,有個親王猛然站起身:“臣以為不可!”他是三朝重臣,又是高緯的爺爺輩,因此憑了這資曆,縱然高緯荒唐,他倒也不懼。
眾人都暗暗佩服他的好勇氣,高緯卻眉眼一挑,掩飾自己眼中的狠戾:“有何不可?”
“憐妃出身卑賤,當初隻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侍女,現在突然立她為後,恐天下人不服啊!”親王直言勸諫,“況且,皇上已經為了她十多天沒有早朝,這樣耽誤皇上正事的女子,豈可立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氣氛頓時一僵,眾人都暗歎,這親王直言進諫是好的,但是怎的說話如此尖刻?皇上近日如此寵愛憐妃,豈忍得住別人這般評論她?
果然,高緯的眼中俱是狠意。
馮小憐故作委屈地朝高緯懷裏靠了靠,高緯抱著她柔聲安撫。
眾目睽睽之下,這樣成何體統!親王麵上一怒,正待再說話,高長恭卻突然插嘴道:“皇上,酒宴時間到了,為何還不上菜?”
眾位親王均是一笑,那位進諫的親王便被人順勢拉了坐下。
高緯眼中的狠色漸漸掩去,招手吩咐人上菜。
待上了菜之後,高緯斟了一杯酒,來到方才直言進諫的親王麵前:“來,朕敬您一杯,大齊就需要您這樣直言敢諫之人。”
眾人都是一驚,這絲毫不像是高緯的風格。高長恭與宇文玥也是一愣,不知高緯賣的什麽藥。
親王倒是一喜,看來這樣的帝王,還不至於失去大齊的希望。
“好,老夫先幹為敬!”親王大笑著飲下酒。
在剛剛喝下,親王便麵上紫黑,口吐白沫。
所有人都是一驚,高長恭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快速來到親王身邊。
“你……”這是烈性毒藥,親王隻來得及說這一個字,便合上了眼睛。高長恭過來時,他身子已經僵直。
“哼!老東西!”高緯嘴角勾笑,挽著馮小憐的腰肢回到座位上。
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毒殺重臣……
“大家怎麽了?”高緯渾若無事地回身問道,“怎麽都不吃飯喝酒?”
被震驚的眾人這才回身,紛紛諂笑著喝酒吃菜,仿佛剛剛什麽也沒發生。
高長恭回到座位上,攬著宇文玥,聲音悶悶的:“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高緯是這樣一個人,大齊真的還有希望麽?
宇文玥抱住他:“長恭,你還有我,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陪著你。”
天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宮廷燈火閃爍,絲竹飄樂,高長恭卻覺得這景象,還不如當年的那個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