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周國的瘟疫

  又是一夜好眠,宇文玥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走出長風宮,看一眼蔚藍藍天,拿起小謝遞過來的劍,便在庭院裏揮舞起來。


  劍風凜冽,所到之處盡是一片窸窣之聲,木枝與樹葉盡數飄落,自己的武功比三年前進步多了。


  三年,已經三年了啊。


  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在一夜纏綿之後,早早地起了床,獨自一人拖著酸軟的身體,離開了那個小山村,隻留下了“後會無期”四個字給高長恭。當初她離開鄴城的時候,已經體會過離別的心情了,何況這次還是作為眼睜睜看著他人離開的角色。她想,她是無法承受看著高長恭離開的痛苦的,所以她決定先行離開,這樣就不用看高長恭遠去的背影了。


  隻身一人回到了皇宮,宇文邕隻是用一個說不清意味的眼神和一個溫暖的擁抱迎接了她,並沒有質問她去了哪裏,也沒有質問她怎麽回來的,更沒有訓斥她讓他擔心。在這個溫暖的擁抱裏,宇文玥傷痛的心總算得到一絲安撫。


  後來,她便睡了個昏天暗地,起床後才聽小謝說,自己睡了一天一夜,而宇文憲與宇文直已經來看過她好幾次,但每次見她睡著,便沒有打擾,隻是看看就走了。


  之後,宇文邕更是力排眾議,退掉了她與李基的婚事,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宇文玥絕對不想嫁人。宇文玥心裏不禁暖暖的,對自己最好的,始終是哥哥啊。


  雖然宇文邕之後沒有追問過任何關於她被劫的話題,但宇文玥知道,宇文邕或多或少是知道一些的,因為她不相信一個月的時間,宇文邕的士兵還沒有搜查到那個小山村,唯一的可能就是,宇文邕知道了自己在那裏生活,所以沒有去打攪她。


  而斛律鍾都不久之後也回到了長安,依舊開著那間“懸壺”醫館。宇文玥去那裏的時候,他沒有提起她不告而別的事,也沒有提起高長恭的反應,仿佛那些事完全不存在一樣。宇文玥也就默認了這種“完全不存在”,還是和以前一樣,有空聊上兩句,插科打諢得不亦樂乎。


  沒想到,這樣的日子轉眼就過了三年。


  天很藍,當這種藍天維持了一個月的時候,宇文玥便再也沒有了麵對藍天時的好心情。


  因為,開春一個月以來的大晴天,帶來了一場巨大的大旱。


  以長安為中心,波及了四周數千裏,都陷入了大旱的境地。因為正是開春之際,急需用水,而連續一個月滴水未降的情況,幾乎將農民逼入絕境。


  一場巨大的災荒正在蔓延……


  宇文邕正在調集全國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力圖戰勝這場災荒,而宇文護竟在這個時候還在唱反調,處處與宇文邕作對。宇文邕氣得直發抖,卻對宇文護無計可施,每次據理力爭,都被宇文護倨傲地頂了回來。宇文護自恃年老,德高望重,總是以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教訓宇文邕,偏偏礙於他的勢力,宇文邕無可奈何。


  於是,救災的情況很不理想。


  而老天爺像是成心要與周國作對,在災荒蔓延的情況下,突然又下起了暴雨。如果隻是下一場,那麽絕對是上天的福音,正好救了大災中的人們,但是這樣暴雨一下便下了十天。


  接著災荒,水災又開始泛濫。


  各地開始救災,宇文憲、宇文直和宇文玥分赴三地,進行救災的指揮。漫天的暴雨,今年的收成已經無需指望,他們的目的就是能救人,能救盡可能多的人就好。


  整個長安,連同周邊地區,都像浸泡在水缸裏,身上的衣服永遠蘊著一股水汽味,洗了的衣服也永遠不會幹。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大家齊心協力,也總算將水災的情況穩定住了。


  又過了幾天,暴雨終於停了,然而,讓所有人都擔心的事情還是出現了,長安地區爆發了瘟疫。


  瘟疫的蔓延速度很快,沒幾天的工夫,已經橫掃了這次暴雨降臨的所有地區。宇文邕擔心宇文玥等人也會感染上瘟疫,便急忙將他們召了回來。


  宇文玥雖然回來了,但仍舊心念百姓,時刻想著再回到那個地方,指揮當地人抵抗瘟疫。


  “傻丫頭,你安心呆在宮裏,所有的地方四哥已經派人前去了,絕對會好好安排的。”宇文邕摸著她的頭,“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可不要出任何事,這個時候,四哥是最需要冷靜的人,如果你和阿憲、阿直出了什麽事,四哥會方寸大亂的。”


  宇文邕都已經這麽說了,宇文玥再任性也隻有將自己的想法默默放棄。可是她堅持要出宮,她要去看看斛律鍾都怎麽樣了。宇文玥一直忙著救災,竟一直忘了鍾都也住在長安。


  在宇文邕派的士兵的陪同下,宇文玥匆匆趕到“懸壺”醫館,卻見斛律鍾都已經將醫館大門拆了,在門口擺了簡易的攤子,免費發放治療瘟疫的藥材和一些稀粥。


  宇文玥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微微笑了笑,也是,她居然擔心起鍾都來,鍾都這家夥的能力,可從來不需要別人擔心。


  斛律鍾都見她來了,將手中的東西給自己的幫手,便從人群中走了過來,隨意問道:“原來阿玥還記得我。”


  被他特意裝出來的吃味語氣逗樂,宇文玥輕輕給了他一拳:“我就算不記得你,你不也過得好好的嘛。”


  斛律鍾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即給她詳細說明了他所接觸到的關於瘟疫的情況,包括人數、範圍、程度等,末了,還給了她一張藥方:“這是治療瘟疫的藥方,我知道太醫應該已經開出了藥方,但我這劑藥方與他們的不同,也許會有幫助,你可以拿回去給他們看看。”


  宇文玥將藥方放進懷裏,一時感動不已。斛律鍾都是齊人,卻如此無私地幫助他們大周,真的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斛律鍾都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對我來說,國界的分別其實很小。你看這大街上,被瘟疫纏身的人們,都是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就算一出生便被決定了齊人還是周人又如何,他們都是人類,都應該被救,不是麽?”


  宇文玥猛然抬頭看他,是啊,鍾都才是了解一切之人,他的心如此通透,看破了塵世,看破了很多人一直沒辦法看破的東西,包括她……


  “鍾都……謝謝你!”


  “我繼續去忙了,你趕緊回去吧。”斛律鍾都隻是微微一笑,又投身到分發藥材與稀粥的行列中。


  “我也來幫忙。”宇文玥一閃身,也來到斛律鍾都的身側。


  兩人默契一笑,忙碌起來。


  回宮之後,宇文玥將斛律鍾都提供的情況,連同那份藥方,一起告訴了宇文邕。宇文邕驚詫了一瞬,沒想到宇文玥的那個朋友有如此細致敏銳的洞察力,果然如自己當初所想,鍾都不是一般人。隨即,他吩咐太醫一道過來研究這份藥方,太醫研究過後,俱一致稱奇,這藥方出奇製勝,比他們給出的藥方,要強上許多!


  宇文邕凝眉,看來這場瘟疫之後,要好好見一見這位“鍾都”公子了。


  之後的很多天,宇文玥都是早早起床,然後便趕去了“懸壺”醫館,和斛律鍾都一起工作。宇文邕知道她待不住,又想著鍾都此人不一般,又是宇文玥的朋友,應該會保她周全,於是也沒有反對。


  瘟疫在多方努力下,終於慢慢控製住了。


  “累了一天,休息一下吧。”斛律鍾都為宇文玥倒了一杯茶。


  此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領藥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回去,醫館隻剩下了他們兩人。過一會兒宇文玥還要趕回去,於是斛律鍾都為她倒了一杯茶提神。


  “不累,看到瘟疫漸漸控製住了,我比任何時候都有精神!”宇文玥嗬嗬笑著,順便將茶水一飲而盡。


  “你知道麽,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公主。”斛律鍾都嘴角含著淡笑,對著她說。


  “其實我六哥也經常說我不像個公主。”宇文玥渾不在意地笑笑,“我自己倒是覺得無所謂,為什麽公主就一定要尊貴典雅,舉止優雅呢?誰規定了公主就隻能在一個個條條框框裏生活呢?其實,公主也可以是各種各樣的性格吧。”


  “你說得對,”斛律鍾都道,“隻是你這性子,在公主中很少見呢。”


  “這麽少見的性格讓你碰上了,是你的榮幸哦。”宇文玥笑著同他開玩笑,一看天色,忙道,“我要先回去了。”不然又會被宇文邕念叨死。


  說著,她便站了起來,站起來時,腦袋猛然有些發暈,宇文玥定了定神,才沒有倒下去。因為她背對著斛律鍾都,所以斛律鍾都並沒有看到她發白的麵色。


  一定是剛才站得太急了,宇文玥穩了穩身形,轉身朝斛律鍾都打了個招呼:“我先回去了,鍾都。”


  走出醫館,陪同她的侍衛便從四麵八方聚攏起來,跟在她的身後。


  宇文玥的頭還是暈暈的,腳步越來越虛浮,也越來越難以抬起,每走一步,都似乎有千斤重。


  這是……怎麽回事?宇文玥拖著沉重的腳步,冒著頭暈眼花的狀況,仍舊一步步往前行走。還沒走出幾步,便“咚”地一聲跌倒在地。


  “公主!”侍衛不禁出聲,隨後便將她背起,一路趕回了皇宮。


  經過太醫診斷,宇文玥染上了瘟疫。


  皇宮裏的瘟疫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此時宇文玥又染上瘟疫,讓整個皇宮人心浮躁,宇文邕不得已,便將長風宮隔離了起來,隻留下日常照顧她的人。


  太醫經過會診,開了很多治療的藥物。可是,因為上次的藥方事件,讓宇文邕對太醫的水平產生了懷疑,而且宇文玥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即使強行灌了太醫開的藥,也沒有醒來,更何況宇文玥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他絕對不允許出現一點點差錯。


  於是,他親自去了“懸壺”醫館。


  鍾都既然是宇文玥的朋友,那麽一定會不遺餘力地救她吧。


  到了醫館,斛律鍾都正在忙碌,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微微轉頭,看到了宇文邕頎長的身姿。憑直覺,他便知道來人身份不低。


  “你好,我是阿玥的哥哥。”


  斛律鍾都一震,即使宇文邕自稱“我”,他還是猜出了宇文邕的身份,不會僅僅是什麽王爺,他一定是皇上!


  果然,將宇文邕請進屋子之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阿玥染上了瘟疫,朕想請你進宮救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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