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彎弓獵鷹
高長恭漸漸將笑容收起:“敢犯我大齊江山者,鍾都決不輕饒!”
宇文玥一時被震懾住了,她沒想到平日裏冷漠又溫和的斛律鍾都,竟會散發出如此強大的氣場,他的麵容依舊柔美,眼神卻犀利無比。
這是對她的警告麽?宇文玥怔怔猜想著,不過僅僅過了三秒,宇文玥便揚起笑:“對大周造成威脅的任何人事,我宇文玥也不會手下留情!斛律鍾都,我們走著瞧!”
一個傲然轉身,一個冷漠轉身,兩個人向著相反的方向漸漸遠離。
隻是,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羈絆。許是月老為他們牽上了紅線,即便隔了千山萬水,他們仍舊會牽扯在一起。
殺伐的亂世、對立的宿命、坎坷的流離,相聚又分離,分離複重逢,那根紅線能否承受住命運的大刀無情的砍下?
當流年盡逝,當時光翩躚,當桃花依舊物是人非,那根紅線會不會就此斷開?
之後的幾天總算相安無事,宇文玥沒有再去找其他人麻煩,閑得幾乎發了黴,經常整日整日呆在屋子裏。
而她的屋子,透過庭院,正好與高長恭的屋子相對。她以前隻顧著玩,居然一直沒有發現。
現在整日悶在屋子裏,她便時不時地看向對麵房間。
高長恭的生活很有規律,早上晨起,在院子裏澆花除草,鍛煉身體。之後便吃早膳。早膳過後便進房間裏習字,直到午膳時分。午膳之後,他便會和阿九出去四處走走,回來後便在屋子裏看書,直到晚膳。晚膳過後,他又會出去走走,這時卻是一個人,然後天色漸黑才回來,回來後便安寢了。
這樣的生活對宇文玥來說,沒有一點吸引力。但每次高長恭在他臨窗的桌子前看書習字時,宇文玥卻都移不開目光,往往當她回過神來,一個上午或一個下午便過去了。
因為高長恭實在太美了。他隻需靜靜地坐在那裏,墨黑長發飄落在兩肩,便像從畫裏走出來似的。宇文玥自認自己“大周最美公主”的稱號所言非虛,但她卻不得不承認,他的美更加動人三分。
她在想什麽啊!宇文玥漸漸紅了臉,她居然研究起斛律鍾都的美了?這跟阿喵那隻花癡貓有什麽區別……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小謝走了進來:“公子,可汗派來了武士。”
宇文玥走出來,正好看到高長恭也走了出來。
武士俯首道:“兩位使者,明天可汗將在中庭召見大家,進行招親大賽第一項。”
這一天終於來了,宇文玥摩拳擦掌。
第二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陽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北方的大風呼呼吹過,卻並沒有冷入骨髓的寒氣,而是帶了春日特有的清爽。
在突厥的皇家圍場內,擺了一排酒桌,眾人露天而坐,可汗坐在最中間,而其他求親者皆坐在兩邊。宇文玥特意挑了個位子,與高長恭隔了很遠。
“諸位公子,突厥一向推崇勇武,想要娶本王的女兒,須得武藝出眾、騎馬射箭不在話下,所以今日比賽的第一項便是射鷹。在圍場裏,使者們可自行前去射鷹,待兩個時辰後,在此匯合。”阿史那俟斤豪放地說道,眼神往左右看了看“沈易”和“斛律鍾都”。
斛律鍾都雖然身形頎長,但看上去並不強悍,更兼他麵貌柔美,阿史那俟斤一開始就認定他在武藝方麵並無過人之處。而那個沈易,麵紅齒白,身形瘦弱,則更不讓阿史那俟斤放在眼裏。
這兩個人都是此次招親比賽中的大麻煩,阿史那俟斤巴不得他們快快消失,卻不能沒有理由地將他們趕出招親大賽,於是第一項比賽他便選了一個讓他們為難的賽事,目的就是在今天就將他們趕出局。
“嗯哼,射鷹?”宇文玥嘴角勾起笑,她怎麽會不知阿史那俟斤打的什麽主意,不過他可被她的外表給騙了。她宇文玥自小便如同男兒一般,策馬揚鞭、張弓射雕完全不在話下。
“怎麽,沈公子可有異議?”阿史那俟斤聽到宇文玥反問,偏頭問道。
“當然沒有!”宇文玥眯著眼睛笑問,“那這一輪比賽輸了的人將如何?”
阿史那俟斤喝了一口奶酒,大笑:“由於求親使者太多,此輪比賽,射的鷹最少的兩位便出局罷!”
果然打的這個主意!宇文玥朝高長恭那邊瞥了一眼,心裏暗想,斛律鍾都看上去文弱得很,不知他是否會在第一局便被淘汰下來。
不過……這樣也好。
武士為他們每人牽來了一匹馬,並為每人配置了一把弓和一個箭簍,每個箭簍裏放了三十隻箭。另外,每個人身邊還配有一個武士,全程跟蹤,一來監督有無作弊現象,二來便是為他們撿下射落的老鷹,以方便統計數量。
給宇文玥的是一匹白馬,她來到白馬身邊,摸了摸它頭頂上的毛,馬兒立刻抗拒性地扭頭。喲,比她的雁南飛性子烈多了,她喜歡!
“馬兒啊馬兒,真是可惜我已經有了雁南飛,不然我一定將你討回去做‘老婆’。”宇文玥不管它的抗拒,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摸著它的毛,漸漸地,它也便停止拒絕了。
“請諸位公子上馬!”武士聲如洪鍾地說道。
宇文玥淡淡一笑,一個瀟灑的動作,人已經安然地坐上了馬背。陽光下,她白衣素素,腰杆挺直,嘴角勾笑,環視了四周,等待比賽的開始。
那邊高長恭也上了馬,也是那般從從容容,似乎並已然成竹在胸。
“諸位開始吧。”可汗一聲命令,所有人便夾了馬腹,蹄聲呼嘯而去。春日裏老鷹很少,在好在這片圍場一年四季都養有很多禿鷹,而阿史那俟斤為保證圍場有鷹可射,特地與比賽開始前放飛了不少雄鷹。
過了一個多時辰,宇文玥東跑西跑,箭簍裏隻剩下了一隻箭,而身後陪侍武士的背簍裏,已經放滿了二十九隻死鷹。
收獲頗豐,宇文玥停下馬歇息,仰著頭看著天空。天空碧藍如洗,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凡塵可有這樣的幹淨?俗世可有這樣的幹淨?人心可有這樣的幹淨?
沒有,沒有……
一滴淚往宇文玥眼角滑落。
她從不輕易落淚,她隻是……想起了父親。
宇文泰在她九歲時就已離世,但宇文玥卻始終記得她的父親,給過她那麽多暖暖的愛。
她始終記得,父親最愛抱著她看星星,寵愛地叫著“玥兒”、“玥兒”;她始終記得,當她挺著胸驕傲地說她要學武藝的時候,身邊的人都笑了,所有人都認為這隻是一個奶娃娃的稚語,隻有父親認真地看著她說:“好誌氣!爹爹等你長大,以後帶你上戰場,讓所有人看到,這是我宇文泰的女兒!”
她也始終記得,父親病重那段時間,曾經撫著她的臉,對她說:“玥兒,生在亂世,生死殺伐你要學著適應,但是別丟了你的善心。以後爹爹不能保護你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然爹爹會難過的。”她重重點頭,那是父親與女兒的約定。
……
那些往事,好像已經塵封了幾千年,可是細想起來,也不過八年而已。
宇文玥收起回憶,苦笑一聲,卻聽見一聲老鷹的嘶鳴,宇文玥凝神抬頭,纖細的手從背後的箭簍裏取出了最後一隻箭,搭在弓上,拉開了一個飽滿的幅度,對準了老鷹的頭……